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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情义不变


  石岩子和莫措出了雍门,就打马向西北去,径直来到渭水边的神庙里。

  今日是石岩子的生日,也是陈霍的生日。石岩子终于见到陈霍那日所说的大司命神龛。看着那高大祥和的神像,石岩子眼前就一一晃过了那草原上的美好日子,含泪默默无语,虔诚请香,焚香,叩拜,心中默默:愿早日找到那人,愿自己所担心的不要成真,陈霍如骗自己,咒他不得好死。

  跪伏的莫措则默默请愿:愿草原一家和睦康健,愿父兄征战平安而归,愿来年全族无灾无祸平平安安。

  两人祭拜完毕,捐了香钱,就打马来到渭河边。

  正是夏初季节,渭河两岸草木繁盛,河水清清,日头东上,凉风习习,好一派夏日明媚时光。

  两人拴好马,就倒在林中的草地上,远眺那晴日云朵晃悠悠地飘来飘去。

  石岩子眯着眼,懒懒道:“真舒服,就像回到了草原。”

  莫措一翻身,那头上早就沾了无数的草穗子,“是舒服,不过,回去了,就又得遵守你那些破规矩了,整日低头行礼,要掩面而笑,笑不露齿;不能高声说话,吃饭不能有声音;整日跪坐,腿都要跪断了,居然叫坐?还要不要人活?”

  石岩子叹道:“规矩是多,我也烦,不过也还能遵守。”

  “你能遵守,我可不行,要憋坏。”

  “你嫁个中原人,自然能遵守。”见莫措不说话,石岩子叹道:“你那韩虏,我也问过,没有此人,恐也是假名。”

  莫措一扬眉,“管他假名不假名,以后再说!见到好的,我就嫁,我才不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像你,那刀也当了,还老是放不下你那陈霍!”又翻个身,“真舒服,汉女有我们这样打滚的?”

  石岩子听了黯然,过了一会儿才懒懒道:“汉女身子娇弱,哪敢这样睡着?我如不是每天和兰儿一起跳绳踢毽子,也不敢这样躺着。”

  莫措眯了眼,“忘了陈霍吧,我看你回草原,嫁给莫纳就最好。”停一会儿,又叹气道,“不过,大漠你是回不去了,莫纳也别想了。那个李琴师对你很好,如何?”

  “我俩就是琴友,以琴会友而已。”

  莫措睁开眼,“也是,那李琴师人虽好,还真赶不上莫纳。对了,他名字取得好,李木子,木子,恰如其分。”

  石岩子苦笑起来,“就你会编排人。人家的名字,也是你嘲笑的?”

  莫措大笑了起来,“那汉人也是,男人非得带着一个竹片在头上,那好看?”

  “不好看……”石岩子想笑,可又笑不起来,“很难看。”

  “还有,穿着那大袖子,晃荡晃荡的,如何做事?”

  “那些男子都是懒虫,自己不做事,就指挥别人做事。”石岩子顺口一说。

  “和你一样?”莫措正准备大笑,突然想起这样说不对,赶紧道歉,“我说错话了,你如今也是自己养活自己,比那些大袖男人好。”

  石岩子苦涩地笑笑,眼中一片凄楚。

  两人玩笑一会儿,又躺了一会儿,就坐了起来。

  看着不远处的河流,莫措那拍打着一身一头的草穗子的手就停了下来,眼前一亮,头就伸了过来,“还记得那晚游水遇浑邪王吗?”

  石岩子也在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拈身上的草屑,听了莫措的话,望望晴空下缓缓流淌的河水,“你想游水?”

  莫措那大胆的眼看看四周,“自你走后,我就没游过,能吗?”

  石岩子也望望悄无人语的周围,“行吧。其实,白日里就有女子成群到河边戏水的,只是像我们那样游水的倒很少。白日游水,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傍晚,人少的时候游吧。只是,如今时日游水,你不怕水凉?”

  “我走了,你就没伴了,谁会陪你游水?趁我在长安,咱俩就游一次吧。”莫措回过头来,那俏皮的眼看着石岩子有些恍惚的眼,“不怕晚上又遇到一个什么王?”

  石岩子定了定心,“这西去就是胡人,稍有不慎,就有灾祸。听说,王都封在东边,东边富庶,没人会在这地方当王。”

  两人约好,过几日就出来,晚游渭水,露宿野外。

  天一放晴,两个胆大的姑娘就带上汤圆,又来到河边。

  找个隐蔽的所在,砍树搭棚,莫措倒是轻车熟路忙活着。如今的石岩子已不是往日的子瑜,也像个牧人一样配合莫措干活,莫措看了很高兴:她还是个草原人。

  石岩子下水摸了摸水情,莫措则去查找食物,终于畅快地和汤圆一起捕杀了一只兔子。石岩子烧了篝火,两人高高兴兴地杀兔,剥皮,烤肉。汤圆平日被关在石岩院中,被憋屈死了,今日出来,四处远奔,畅快之致,两人一犬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到了下午,太阳偏西,看看没人出没,等不到天黑,两人就脱衣下水,试试水,一个字:凉。石岩子双臂合抱,头一摇,难得嘱咐一回:“真冷!你不要急着下水,先适应适应,等能适应冷水了方可下水。一旦抽筋,就喊我,我救你,不然有生命危险。”

  莫措老老实实道:“好。”

  经过反复试水,冷得打颤的两人终究还是向水中游去。石岩子浮在水中央,莫措还是在浅水中浮游。

  在水中畅快地游了半个时辰,眼见晚霞余晖即将散尽,两人终于上了岸。

  两个孤独的女子在棚内换了干净衣裤,就坐在篝火边烤火。石岩子连打了几个“哈切”,就吸吸鼻息,看着莫措,很惊异道:“不会吧?”

  莫措一脸的轻蔑,“你这身子还不如在草原!”

  石岩子眉眼一笑,讨好道:“草原就是好,草原最好。”

  晚霞余晖渐渐落尽,周围万籁也趋静寂,大河东流不息,夜空星月灿烂。

  石岩子忘情地看着半月夜空,远处的星正一颗一颗闪亮,“我家乡到处是恣意的灯光,这里却是明亮的月和漫天的星,真好看……”

  “灯光有什么好看的,昏黄黑暗,这天上的星星才最好看。你看看,你是那颗?我是那颗!”莫措指着不知那颗星高声喊道。

  石岩子痴痴地看着星月,没有出声。

  “你忘了陈霍吧,你这里每日见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找个好的,嫁了吧。”莫措叹气道:“早知道如此,你还不如嫁给浑邪王,我还常常可以看见你。”

  石岩子转脸,气恨地看着莫措。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师傅说的。”

  “我师傅怎会说这样的话?”

  “你师傅说,莫纳不能继承王位,在大漠不能保护你,只有王爷才能保护你,不然,你会被献给单于。浑邪王和右贤王比较,还是浑邪王好点。”

  “你就这么看扁我,我非得依赖男人才能活?呸!”石岩子唾了莫措一口。

  “我错了,我错了,好吧,我不乱说了,好吗?”见石岩子仍有气,莫措起身,向石岩子鞠躬道:“请姑娘消消气,在下不敢了。”

  石岩子狠狠地恨了她一眼,就笑了,笑中含着浓浓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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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郊外,众人围看热闹。

  有人摇头挤了出来,叹息道:“可怜,可怜。”

  莫措就爱看热闹,早钻了进去,石岩子本不喜热闹,见莫措进去了,也跟着挤了进去。

  地上跪着两姑娘,个子矮的那丫头一边哭一边仰着那焦黄的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众人,“各位好人,行行好,赏口饭吃……”见莫措挤身过来,那一头枯发的小个丫头带着哭音道:“公子,行行好,给点饭钱,”见石岩子也过来了,又低声央告道:“我饿……”旁边那丫头,一看就像那匈奴人,披头散发的,一脸冰霜,直挺挺地跪着,没说一句话。

  一席话,听得石岩子掉泪,莫措看得双眼冒火,甚是心疼。莫措一问,才知两人还不到十七岁,一汉女,一匈奴人,因战乱,父母离散,已逃难月余,两人路上结伴,现逃向长安,求人收买。

  石岩子擦了泪,就与莫措咬耳道:“我们带她们回住处。”莫措欢喜地看着两位姑娘,“快起来,跟姐姐走!”又不管不顾地向众人吆喝:“不看了,不看了,我们带丫头走了。”众人一哄而散。两姑娘本恐惧着,见带她们走的是两位俊美男子,脸倒红了起来,又听说是“姐姐”,就不断地看着两人,脸虽带着疑惑,但还是跟着走了。

  路边茶肆内,看着两丫头片子大口吃馒头,看着她们那一头的蓬松乱发,石岩子就想起了自己睡马厩的旧事,那眼泪就直掉,倒令两位丫头看了莫名其妙,不解地望着一边也啃馒头的莫措,莫措却说:“她这人就这样,好哭,别管她,你们多吃点。”

  回到坊间,两位姑娘又胆怯又稀奇地跟着进了院子。

  在院内一块石头上坐下,石岩子拔了头顶的发髻,一头青丝瀑布般滑下。

  “你是女子?”那一直没说话的高个丫头张了嘴,一脸惊异,那汉音不准,但意思清楚。

  “你俩愿意跟着我吗?”石岩子那眼很疼爱地看着两人,轻言问道。

  “愿意,愿意!”两丫头异口同声地喊道,那眼神异常渴望。

  “你叫啥名字?”石岩子问那高鼻大眼的高个女子。

  那女子回了一词。

  出屋的兰儿走下了阶梯,好奇的头一偏,就问:“啥?”

  那女子又说了话,兰儿一脸迷惑,“没听清楚,”迷茫的眼看着石岩子说,“不知道她在说啥。”

  莫措笑了起来,“那是匈奴话,你当然不清楚,是玉珠子的意思。”

  “我给你们取个新名字,如何?”难得石岩子今日高兴,也想好了名字,嘴角一翘,就含笑问道。

  两丫头欢喜地点头,那眼中的期盼很浓。

  石岩子指着那高个的女子说:“你就叫莫玉。”又指着瘦小的另一女子说:“你就叫莫珠。你俩就是玉珠子的意思。”

  “好!这名字好听。”莫措看着两姑娘,爽朗地笑道,“如何?”

  “好听。”莫玉大方地点头,莫珠也羞羞地笑着点了头。

  兰儿继续好奇地问:“姑娘,为何姓莫,姑娘不是姓木吗?”

  莫措瞪一眼兰儿,“她不姓木,我也不姓莫,我俩都姓遬濮。”

  “我原来的名字就叫莫朵,”石岩子和颜道,“我和莫措都是遬濮氏族人,莫姓是王——是我们家里的姓。”石岩子隐了自己是王女的身份,莫措听了也满意地点头。

  “那,我也要跟着姑娘姓,”兰儿噘嘴,“姑娘也给我取个名字。”

  石岩子心中一痛:兰儿很小就入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父母姓甚名谁。见到兰儿那期盼的眼,石岩子微微一笑,“好,你就叫莫兰。”

  兰儿一拍手,眼一亮,就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们都是遬濮人了,我们都是姑娘的妹妹了!”

  “好了,我们以后简单点,仍喊玉儿、珠儿和兰儿,这样好听点。”石岩子疼爱地看着玉儿和珠儿,“以后大家就是姐妹,我叫石岩子,她是莫措。”又唤上兰儿:“她俩是姐姐,你们以后住一屋,兰儿,你带她们去洗澡换衣,收拾一下。”

  兰儿正带俩姐姐去隔壁,李木子就闯进了院子,见石岩子坐在石头上休息,气极道:“你们可回来了,你们昨日去了哪里,一夜未归?”

  “怎么了?”见李木子那气恨的眼,石岩子站起来,惊慌地问,“坊间出事了?”

  “你们怎可随便,一夜未归?还不知去向?如此怎好?”李木子很生气地问道。

  莫措在旁,大眼一翻,不快道:“我们是草原人,天地为家,怎叫一夜未归?我们不是好好的嘛。”

  “这是汉境,是中原。中原应有中原的规矩,你们两女子怎可独自在外过夜?吃什么?住哪里?”李木子仍不依不饶。

  “好,好,好,我以后不再一夜不归了,好吗?”石岩子见状,忙说,“谢谢李琴师的关心,你回去吧。”

  “遇财狼怎办?遇歹人怎办?”李木子仍一脸愤愤然。

  莫措仍不甘,就回一嘴:“来了就打呗,有何可怕!”

  李木子一转身,又想驳,石岩子推着他往外走,“好了,好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好了。”又使眼色,让跟过来的青儿把李木子拉走。

  屋内的玉儿和珠儿听说两人在外过夜,满眼敬佩之色,和兰儿一起,都好奇地站着听外面的话语。

  一会儿,琴姑那气冲冲的声音也飘进了院子,“姑娘呀,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你忘了你在郊外差点被那两贵公子给抢走了?”话音落,满脸气愤的琴姑已进了院子,那头上的金钗愤怒地晃荡,“你在外,出了事可怎办?我们坊间还如何过活?我可指着你能挣大钱……”一转眼,瞧见莫措,大声呵斥:“都是你,你一来,姑娘就无法无天!你们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姑娘身子如此弱,又病了怎办?”

  “琴姑放心,这事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在外过夜了。”想起上年的事,石岩子也知她辜负了众人的关爱,一叠声地向琴姑道歉。

  “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来时就说了,要自由,我也给了。如今,你这么胆大,出了事,我如何交代?你以后应该收敛收敛,也让我睡个安稳觉,如何?”

  “琴姑放心,我以后出门一定小心,不让琴姑操心好了。”

  琴姑细细数落两人,好一顿埋怨。石岩子低眉诺诺回答,琴姑才作罢。

  珠儿和玉儿都在门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琴姑。

  “这两位是我新认的妹妹,请琴姑答应我留下她们。”石岩子挥挥手,两丫头就都站了出来。

  “姑娘的眼光肯定不错,”琴姑细细瞧了瞧两丫头片子,点头道,“模样齐整,很好。”正准备开口,石岩子一脸冰霜地看着琴姑,“琴姑又要说卖身之事?”

  “进院子就只能卖身,姑娘知道的。”

  “不行,我不能看着我的妹妹也卖身!”石岩子眼中透着坚毅,“我已是卖身伎,已经痛苦不堪,难道你还要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也卖身为伎?”语音甚是悲愤,“我可以养活她们!”石岩子以毫不犹豫的语气说道。

  琴姑张了张嘴,眼珠一转,“姑娘真是气大,姑娘顺顺气儿,不要气坏了身子,不值。”见石岩子眼中有了泪珠子,就安慰地笑道,“好吧,既是姑娘的妹子,那就住姑娘院中,日常用度就用姑娘的酬金支付。我已应了,姑娘不用这么气恨我吧。”

  玉儿和珠儿听到“卖身”一词时,就从喜极的天上落到了悲苦的地面,两人已是惊恐,抱头痛哭。听石岩子坚决不许卖身时,跪着扑向石岩子,哭泣着磕头。

  石岩子也哭成泪人,拉了两人起来,“我已是如此……我不能让你们和我一样……你们就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你们受委屈……”

  “你们以后就喊她姐姐好了。”莫措也吸了吸鼻子,见两丫头均满怀感激地摇头,就说了起来:“你俩别看她好看,她糊涂着,有时也需要你们给她解解闷,说不定那日,她自己想不通,就会干傻事。”

  琴姑见三人渐渐收了哭声,说了一会儿坊间的规矩就带人离开了。

  等琴姑一走,莫措就问石岩子,那差点被贵公子抢走的事是怎么一回事。石岩子讲了大概,就是隐了她上吊情节,以免莫措伤心难过。

  石岩子不许院中之人喊她为姐姐,说,她现在才知,卖身后就是倡优,是最最低贱之人,喊了姐姐会影响姐妹出嫁,因此,坚决不许喊,只许喊姑娘。珠儿、玉儿含泪应了。

  “莫措姑娘,你们为何就唤名字,不唤姐姐、妹妹?”兰儿一直就很奇怪:两个姐妹,居然从不喊“姐姐”和“妹妹”。

  “草原地广,你喊姐姐,谁知道你喊的是谁?喊名字最好。”莫措看着石岩子,“以前,母亲就要我喊哥哥,后来,我不喊哥哥,喊名字,母亲还哭,说,草原没规矩,不尊长幼礼序,很是伤心。如知道你卖身为倡优,母亲怕是要哭死。”

  “你不要告诉母亲。”石岩子一脸黯然,忧伤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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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不到边的汉军行走在茫茫草原上。

  “破虏,我们如此行进,能遇到匈奴大军吗?”高不识边策马边小声问道。

  “这可不好说,二月出击,我们就无功而返。此次出击又有步兵,行程较慢,匈奴全是骑兵,熟知天文地理,我看不好办。”

  高不识概叹:“上年,卫大将军出击右贤王,大将军令,不许校尉擅自行动,校尉一直被禁锢在大将军身边,大将军却令轻骑校尉郭成北追右贤王,结果,没追到。校尉那气就很大,可奈于是大将军的令,校尉只有忍气。校尉可是憋了一年的气了,一直窝着火。今年好像没听大将军说什么,你说,校尉会不会擅自行动?”

  “上年我大捷,秋日,匈奴又袭边,边境苦不堪言。二月里,大军出定襄,大将军总领大军,四路人马出击,出塞几百余里,竟没遇见一只匈奴大军,白白跑一趟!幸喜偶遇一只匈奴部族,大军杀将过去,才有一点战绩,否则大将军脸面可不好看。我看校尉这两月更是忍着气,不言声地跟着大将军。大将军无功而返,也忘了约束校尉,不定那日,校尉会擅自行动,主动出击杀匈奴人,你只管听信好了。”破虏最知去病那心,他估计本次去病会有动作,一路上就嘱咐高不识,让他们这八百人随时候命。

  “你说那汉女子瑜和校尉是怎会事?”高不识奇怪地问道,“为何上年,校尉一到右贤王王庭,就询问俘虏,是否看见遬濮族有一汉女,俘虏都摇头不知。校尉在营中还急得团团转,暴跳如雷,一不如意,就挥鞭打人,不过,仍按将军令行事,没擅自外出,大将军倒没责怪校尉。”高不识闷了一年的疑问,今日终于可以说说了。

  不想,破虏侧头冷静地望望好奇的高不识,“我怎知?自己去问校尉。”

  “校尉气大着,谁敢问?不过,你和校尉好,你就不知道?”

  “校尉的事,不要打听,到了时候,他自己会说,打听得不好,小心他那鞭子不认人!”破虏高声道。

  去病此时则跟在卫青几个马身后,从上次出击到本次再出塞,去病老实得很,没在卫青面前说一句建言,一直冷静地闷声看卫青发号施令。果然,卫青没像上次那样约束去病。去病也一直猫着,尽量不让卫青注意他。

  大军一直北向行进,寻找单于大军决战,出塞千里,直指单于茏城。

  日头偏西,大军就地驻足扎营休憩。

  见长史惊慌失措地出了中军大帐,去病迎了上去,“长史,出了何事?如此慌乱?”

  “校尉不知,逃回来的兵士说:前将军翕侯赵信和右将军卫尉苏建的各三千骑兵,齐头并行到茏城不远处,突遇单于大军,匈奴人强悍攻击,混战下来,两军居然全军覆没!”长史叹道,“大将军正高声责备赵信和苏建马快,没等到大军跟进,一味贪功莽撞前行,误了军机。不过,大将军还是怜惜两人,正令人前去打听,欲探知两位将军下落如何。”说完,长史忙忙地走了。

  去病探听到消息后,脸色不见任何变化,转身就回去了。

  很快卫青就有了结果:苏建无信息,赵信则投诚单于。

  因前、右两军覆没,匈奴大军逃遁无踪,卫青令大军继续就地休整。

  查点军情,才知,去病八百骑早向北疾驰,追单于去了。

  卫青黑沉着脸,放出数骑探报,令剽姚校尉听令回撤,否则军法从事。

  大军休整一日,没有去病讯息,右将军苏建倒蓬头垢面地归了帐。

  帐前,苏建痛哭流涕地讲述了他那三千人的惨败遭遇,又道,赵信已投降,匈奴知大军详情,有应对,大军应回撤。

  卫青一贯爱惜跟随他的将士,见苏建将服褴褛、身形沧桑,左右为难。苏建从军多年,虽亡其兵,但终归回帐,没有做出不耻之事,也还欣慰。卫青帐内,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思虑再三,终没有行使大将军之权柄,令长史收押苏建,回禀武帝处置。

  等到第三日,大军回撤中,去病八百骑才远远跟上。

  去病疾驰到大将军骑侧,马上行礼大声道:“去病知大将军有责罚,去病甘愿领受!”

  卫青看看马背上浑身血污的去病,虽软甲破损,但气昂昂,勇劲十足,心中也叹服这小子不要命。卫青见其完好回归,已是心安,但仍黑沉着脸问:“去了何处?”

  “去病向北再追击约五百里,追到单于一支骑兵,奇袭成功,斩首近两千多骑,有单于祖父籍若侯产,还有单于相国、当户,还俘虏了单于小叔父罗姑比。”

  卫青看着去病,脸色仍威严,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难得的骄傲,卫青令去病归了队。

  同行的公孙贺笑道:“你一直就对去病很严厉,那小子也胆大无比。今日一战,看来,咱家又会多一位将军了,日后,你也轻松一些,我们也跟着好多挣军功。”

  卫青叹道:“今日一战,看来去病不再需要磨练,但愿去病以后能和我配合决战大漠,永葆大汉边境安宁。”卫青放松地吁了一口气,“去病那灭单于的志向不会是空话,我也不负陛下之锤炼重任。”

  回头看看年轻的外甥意气风发地跟随他,卫青口中又荡起另一种慨叹:“这去病确实有男儿大志向,难怪陛下喜爱。今,去病舍命北追,以少胜多,获利颇丰,不枉此行,但,人终究是年轻,不知孤军深入之风险,上次孤军追击的轻骑校尉郭成,本次就已战死。沙场无情,不知埋没多少英雄男儿热血头颅,去病如此打法,不知能坚持几回?”卫青马上摇头。

  “孤军深入还是要谨慎一点才行,去病年轻,历来胆大,难免莽撞,你应劝劝去病,多听听你的才行。”公孙贺也担心去病那个性,谨慎地劝道。

  卫青马上又摇头。

  跟着去病出击的卫二一边行进,一边和霍祁说话。

  “听说前将军赵信投降了,他可是你们匈奴人,又回去当他那什么王去了,如此反复小人必然没好下场!”

  “他不是夏人?”

  “他是匈奴投降过来的小王,如今又变节了。”卫二斜眼看着霍祁。

  霍祁坦然抱拳道:“卫兄竟然如此看在下?你放心,校尉乃我救命恩人,我霍祁绝不会辜负校尉,绝不背叛校尉,此话天地日月为证!”

  马后的霍连也喊道:“我也一样,我如今是大汉的匈奴人,已是汉人,我肯定是校尉的人,校尉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绝不二心。”

  卫二一笑,“我就说说而已,你们不要多心。”又打量了两人一番,甚是满意道,“你们来了,我倒轻松不少。”

  “此话怎讲?”霍祁不解。

  “校尉那年独自去大漠,带回你俩,你小子很有本事,居然骑射摔跤样样冒尖儿,一直陪着校尉苦练,校尉居然还喜欢你,没鞭过你,让我大松一口气。还有,我那服侍校尉的事项也交给了霍连,”卫二看着霍连畅怀道,“你小子还不错,服侍校尉年多,居然没被校尉抽过,难得你小子还机灵,知道如何讨好校尉。”

  “我可怕校尉那张黑脸,我日日都很小心,就怕校尉拿我出气。”霍连气虚地看着几个马身前去病那雄赳赳的背影小声道。

  “霍祁,你说校尉是不是有什么心病,上年他就找匈奴降兵询问遬濮族一汉女情况,后来,探子报汉女子瑜死,校尉还不吃不喝三日!那汉女是什么人,校尉如此关心她?”卫二迟疑的眼看着霍祁。

  “我也不知。”霍祁眼看着霍连微微摇头。霍连见卫二看着他,也跟着摇头。卫二虽不信地看着他二人,见两人口风紧,也只有作罢。

  等到跟上去病脚程,三人又都闷头看着不发一语的去病背影。三人早就看出来了,校尉虽打了胜仗,但那脸上根本就没喜色。校尉有气,那气隐在心中没有发作,不定那日爆发了,有他们三人好受。跟着去病马后疾奔,三人都在猜想这校尉和那汉女子瑜是啥关系,校尉这次大捷,居然不见一丝欢喜,一路上仍旧黑着他那张唬人的脸庞,三人跟着也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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