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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漠游荡


  草地上,一头大狼带着三条狼正一步一步地围逼一草原小子。不远处有一匹马惨烈地倒在地上,一条饿狼死死地咬住了马脖子,另几条饿狼嘴一叼,就狠狠地撕咬那马的肉身,侧卧的弱马哀哀嘶鸣,一声比一声哀切,那哀声仿似来自遥远地狱的惨叫呼救声,听得人心悸颤抖。很快,那马浑身就变血糊糊的,现场惨不忍睹。马的嘶鸣声越来越弱,渐渐的就没了声气。热腾腾的马肠子已被一条小狼扯到一边探究竟去了,而扑在马身上的那几条精瘦的棕色狼,则带着一群狼崽子们无所顾忌地撕扯着马身,大小不一的群狼大块朵颐,不时还“呜——”的狼嚎一声,显然很满足这顿美餐。那啃噬的狼不时抬头望望不远处站立的小子,那眼看了叫人心颤。更远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条狼,显然是被眼前这小子射杀而死的。

  小子杀腾腾的神色中那紧迫眼色越来越浓,看到三面围过来的瘦削的大狼,小子一步一步向后退,那毫不退缩的眼像那利刃一样逡巡着眼前的四条狼。小子手中仅有一把马刀横在胸前,小子身上的褴褛皮衣早被群狼撕咬过,东一块,西一块地披在身上,那耷拉下来的皮衣后面,隐约可见小子身上那血糊糊的抓痕。

  领头的那条大狼显然是狼王,高大精壮,凶猛狠毒。凶横的狼头上一双冷酷的眼一直盯着小子看,那狼王毛发直竖,身躯紧绷,但四脚却轻轻移动,一步一步进逼小子,另三条狼默契配合,紧跟前行。小子继续一步一步后退,后面就是无际的湖面,那随风飘摇的芦苇荡正叹息摇头默默看着眼前的杀戮。

  狼王耳朵动了动,那凶横的狼头一回望,一声凄厉恐怖的狼嚎声冲破无际草地血腥弥散的空气,传向远方。群狼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停了所有动作,全部昂头望向那狼王眼看的方向。

  很快,那坡顶出现了两匹马,在灰暗的天空下,可以明显地看到有一人正淡然地驻了马,冷眼俯瞰着坡地下的惨烈场景。

  那马背上的人正是在大漠中游荡的去病。

  去病自六月孤身回到大营,就又向卫青请命北出大漠,卫青居然答应了。上次,一匹马耽误了很多日程,这次,去病带了两匹马出发北上。去病翻越阗颜山,从西至东,到了北海,沿着北海前行,到处打听,却没人知道遬濮去向。去病隔海兴叹:遬濮无踪,子瑜无影!此刻,去病本就心烦毛躁,心中那一笼熊熊燃烧的怒火正没处发泄,结果在此处遇到狼群,遂将那一肚子的火撒向眼前的群狼。

  狼崽子们开始骚动,狼嚎声此起彼伏。啃食马匹的六匹狼开始向狼王靠拢,不时回头看看那狼王。狼王不再围攻小子,如腾云般的四脚稳稳着地向去病方向而行,那六匹精瘦的野狼也跟着狼王而动。

  去病冷眼看着这一群狼,那杀狼的眼也瞄了一眼湖边的小子。

  小子身边那三条饿狼眼见狼王离开,不再那么凶神恶煞的了,只警惕地围着小子,攻势明显松弛。湖边小子眼中神色一松,口中就明显的吐了一口气,一双恶眼就转了方向,盯看坡上的去病。没见马鞭甩动,那大马已带着去病向群狼飞奔而来。狼王看着飞驰的大马,没有一丝犹豫,带着身边的六条狼分散开来,像猎人捕猎一样从多个方向也向去病疾奔而去。

  去病那马向前狂奔,目标就是那狼王,根本就不管周边那“呜呜”的狼吼声。去病手中的快箭已经搭在了弦上,狼王虽狂奔,但那狠毒的眼一直盯看马上的去病,见到杀气腾腾的去病眼,狼王明显感觉到了威胁,没等其他狼反应过来,狼王一个转身,就开始逃离。可惜已经晚了,去病那一箭已经稳稳地飞了出来,狼王背中一箭,继续快速逃离。很快,又一狼也带箭而逃,狼群逃离速度更快。等到狼群无影无踪后,中箭的狼开始一一倒地,那狼王也在远处停止了跑动,轰然倒地而亡。

  “小人多谢壮士相救!”小子手一甩,就丢了手中的刀,直接跑到已翻身落地的去病脚下,一跪到地就磕了一个头,不等去病发话,就过来羡慕地拍拍去病那大马,“你这马可不一般,居然不怕狼!”说完,就欲牵着两马去吃草。

  “回来!”去病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远方的湖面,闷声道。

  小子放了马,走过来,见去病一脸晦色,很诧异,但还是跪了下来。

  去病看了看跪着的小子,“去,拿袋酒来。”

  小子一骨碌爬起来,大步走到另一马边,一翻马身,摸出一袋酒来;又一摸,就喜笑颜开地又摸出了一袋酒。

  将一袋酒递给去病,那小子自己也拧开一袋酒,往嘴边倒了一口,见去病眼盯看他,就自觉地又跪在了地上,只那酒袋仍然捏在手中。

  “为何在此?”去病也往嘴边倒了一口酒,抹了嘴后问道。

  “小人名巴图儿,家人上年因挨饿,偷了单于部的羊,被罚至北海边放牧,不想家人在上年大雪中冻死,因此小子独一人在北地草原游荡。”巴图儿雄阔的身子直挺挺地跪着,那口倒不闲着,一边回话,一边又倒了几口酒,还砸吧着嘴道:“你这酒好喝!比马奶酒好喝!”

  “没亲人了?”

  “没了!”巴图儿爽快道,“壮士救了小人,小人愿终生服侍壮士!跟随壮士!”说完,放了酒袋,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抬头后,那精光闪闪的眼就直直地望着去病。

  “你不知我是何人,就愿跟着我?”

  “不管壮士是何人,巴图儿都愿意!”见去病不说话,巴图儿就又说,“不是匈奴人,小人也愿意跟随!”

  “为何这样说?”

  巴图儿咧嘴一笑,“你那包袱里有米,那肯定不是匈奴的东西。”

  “我是遬濮人莫纳,”难得去病隐了脸上的晦气,也笑道,“你小子还机灵!起来吧。”等到巴图儿挨着坐好了,去病又道:“我那马名闪电,每天要吃一把粟米,以后就交你喂养了。”然后又问道:“听说过遬濮人吗?”

  巴图儿摇头,“从未听过。”

  去病脸色暗了下来,倒了一口酒,又问:“今年多大?”

  “十七。”巴图儿跟着问,“壮士多大?”

  “既然跟着我,就不要多嘴!”去病暗沉着脸说道,“以后,我就叫你霍祁。”

  “是!”

  “以后喊我公子。”

  “是!”

  “去,选条嫩点的,收拾了,烤肉吃。”去病爬起来,径直走向他那大马,摸出一把粟米喂那马吃了,才牵着两马遛马去了。

  北海边的夜空冷寂无聊,霍祁倒很勤快,点燃了篝火,又杀了一条狼,选了一腿,就吊起来烤,熟了,递给去病吃了,他自己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嘴。收拾了吃食,霍祁又去湖边洗了一个冷水澡,收拾了身上的伤痕,换了一身青褐色稠服,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羊皮上,惬意地瞪眼望着暗黑的夜空。

  去病也躺在一张羊皮上,闭目不说话。霍祁望望去病,见篝火下的去病一动不动,那左右摇摆的火苗子摇晃着霍祁的心,霍祁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为何一人在大漠闯荡?”

  没有回音。

  “公子?睡了?”

  “老子的事,别问!”去病烦躁地说了话。

  霍祁不再说话了。

  把北海走了一个遍,仍不见遬濮踪迹,去病无奈,只有再下东南。横渡瀚海大沙漠时,两人遇到一匈奴小子,十五岁左右,较瘦小,晕倒沙地,被去病救醒。小子路上断断续续说了话。去病才知,小子已断粮三日,其家人在横渡大沙漠中被风沙所埋,饮食马匹俱失。去病为小子取名霍连,也跟随去病南下。

  三人乘两匹马,翻狼居胥山,大雁南飞时,入代郡回到大汉地界。

  三人进入朔方郡后,去病才将他的身份告知了两人,两人跟着去病回到了长安大营。

  去病自季春西出陇西,季夏北出定襄,季秋回汉,跟着北飞大雁出发,又顺着南下大雁回归,踏了上万里路,却没有子瑜的任何音信!

  渡过大河,去病站在岸边,看着浩浩汤汤的河水时,心中深深的感伤和沉沉的自责无法用言辞表述。去病那脸庞因愤怒而狠狠地扭曲着,满眼全是悲愤,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可转眼又喷着火焰!霍祁、霍连很惊异,霍祁胆大,问去病:“公子何事痛苦至此?”去病回答就一个字:“滚!”两人就不再多问。

  回到长安北郊大营已是孟冬时节。寒冷已悄然酷至,大雪飘落,原野银装素裹,风光无限好。

  去病没心情赏雪,归至营帐,满目阴沉,仿似黑云压顶,那一股子莫名的怒火一直就徘徊腹中,使去病那浑身上下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众军中熟人见了,都诧异校尉不知何故如此模样。众人知去病脾气,不敢惹,都只打个招呼,不问究竟。安置好霍祁、霍连,换了校尉服饰,去病就大喝一碗酒,稳稳心,压了胸中怒火,遂向中军大帐走去。

  长史通报后,去病走进大帐,握拳行礼,昂然道:“参见车骑将军!”

  卫青抬眼稳稳地看着远去北境大漠归来的去病。自六月离去四月有余,眼前的去病两眼深沉,隐含怒火,脸颊瘦削,黝黑发亮,显是经历无数大漠风霜,更加干练稳健。

  看见去病那眼神,卫青就知去病此去,心中所想又落空。

  “你的人呢?”

  “没找到!”去病牙缝里蹦出痛苦三字。

  卫青第一次从去病眼中看到极度失望挫败的眼神,平日神气张扬的去病已变另一人:眼中怒火隐现,更多的却是痛苦和悔恨。卫青没揭去病伤疤,顿了顿,转问道:“那大漠境况怎样?”

  去病稳稳情绪,收了苦痛心绪,侃侃而谈:“此去大漠,对山川地理河流有些了解。去病上年以来,从东到西,从南至北,走遍大漠草原。匈奴地界虽广大无比,物产却匮乏;蓄养牛羊上百万,直至千万,人口却极少。大汉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财源富足,人口众多,年年久战,匈奴必败!然,匈奴多用骑兵,扰我边境,打了就跑,大漠广阔天地,无影无踪,令人头疼;我大军劳师动众,疲劳远奔,易无功而返,劳民又伤财。匈奴骑兵,遇战事就成大军,凶猛异常;日常就分散各部族牧羊,勤劳耐苦劳作。我大汉亦可效仿匈奴,组建精锐骑兵,到匈奴地界,出击匈奴大军,他跑,我也跑;他快,我也快;边跑边打,只有以匈奴的方式打击匈奴,才能消灭匈奴主力大军。匈奴大军估摸总计也就三十余万,如能杀死一半军力,匈奴大军战力可大大消减,大汉边患可除!久战,匈奴王庭必可灭之!”

  卫青上下打量去病,眉梢有喜色,瞬息变幻间又没了,“去了几趟匈奴,还有些见解。谋略有奇义,完全不同于今日汉军之战法。骑兵孤军深入,却是从未有过的策略。”

  “大漠广阔无边,无人烟的地方很多,我大汉骑兵主动出击大漠,来去完全无碍。骑兵所到之处,就斩杀抵御之人!即使遇不到匈奴大军,我骑兵长驱直入,深入大漠腹地,袭扰匈奴各路草原部族,将战火烧至匈奴地界,让匈奴人也不能安寝而眠!短期内,骑兵完全可在草原就地取材,就地补给。只要我骑兵行踪不定,匈奴就不敢再上边境袭扰我汉民;每次大战,只要我大汉马匹和给养准备充足,以此为策,几年内就可大败匈奴!”

  卫青踌躇思索道:“我汉军骑兵出塞最远就到了茏城,给养都是步兵辎重随军供给,然深入大漠,无后方保障,骑兵给养真能解决?”

  “春夏两季,草原遍地粮草,只要带上足够的水袋,吃饭喝水皆可就地取材,就地给养。去病自荐可训练八百骑兵,下次出击可检验战力,如不达目的,任凭将军处置!”

  卫青满意地看着去病,“去大漠虽有私心,但还算不误大事,有些谋略打算,比去年有长进!你说之事,等我禀报陛下后再说。”看着士气昂扬的去病,难得温言道:“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我在大漠还收了两名匈奴人为侍从,取名霍祁、霍连,请将军准许军营操练!”

  卫青点点头,长史就吩咐卫士安排登记,去病也行礼归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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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病随车骑将军回到长安。到了长安,两人没有立即回府:车骑将军入宫觐见皇帝,去病则进宫拜见皇后。

  卫青将去病西去和北去境况向武帝回禀,只是没说去病去大漠的另一个缘由,还将去病带骑兵深入大漠的想法细细向武帝禀明,最后躬身说:“去病想法比较大胆,是否一试,请陛下定夺。”

  武帝听着卫青的禀报,脸上早堆了笑容,“这小子还真有灭匈奴的豪气!那年朕赐侯府,问他看了吗,他却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不是朕说他,他还真不收!后来,朕就嘱咐皇后,暂缓替他说亲,让他好好在你那里锤炼。今日,听你如此说来,他还很有长进!”又笑看卫青,“朕就是喜爱去病!封侯拜将就不是他的目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志,像你!但胆大的脾气更像朕!明明可以姓卫,一听就是贵戚;或跟着继父姓陈,也是功臣之后,这小子偏不!就要跟那遗弃他的父亲姓霍,大男子气概,有骨气!”

  卫青脸色暗了下来,“陛下过奖了!陛下如此厚爱去病,去病更是无人能管教,陛下还是少赞他些为好。”

  想到去病那豪气的眼神,武帝继续微笑,“去病又没犯法,有何管教的?就是有些小错,男子汉大丈夫也在所难免,你不用担忧。你一辈子谨慎,去病就很张扬,朕喜欢!朕曾经让他习孙吴兵法,他道:实战变化无常,须按战事适时变化调整,无需学古兵法!你听听,何等气魄!如今听来,他竟是在按匈奴人的战法出击匈奴,是个可造之才!想法奇特,也胆大无比。朕就允准你让去病在军中挑选人马训练,下次用兵时,你便宜一试。”武帝顿顿,脸上已没了笑容,“自伊稚斜承袭单于后,年年袭扰边境,杀我大汉臣民,朕一忍再忍,如今太后丧期已过,明年,大军可出击匈奴!”说到最后,武帝一脸的威严和愤怒。

  在后宫椒房殿,皇后细细地看着眼前伟岸挺立的去病,爱惜叹道:“你虽说有大志,欲为陛下分忧,但年轻轻的,身子也很重要,怎一个春夏,就如此消瘦?再苦练也不能练出毛病来。只有好的身子才能为陛下出力分忧,也为你舅父担当些。”

  去病点头诺。

  皇后最疼爱去病,吩咐大总管安排去病午膳后,就又继续数落去病:“你如今也有自己的府邸,是一家之主,就应该有个主子的样,那明珠如此模样,你还不满意?看不上人家?”皇后叹道:“真不知何样的姑娘才能入你眼。”皇后抬袖啜了一口茶,见去病低头不说话,继续埋怨:“明珠服侍还怎样?怎一直没怀上?”看着一直低头闷声的去病,最后气道:“你去了大半年,人家望眼欲穿,你回府应好好安慰安慰,不许怠慢!”

  皇后一叠声问了很多问题,去病最后就只说了一句:“明珠很好,只是去病无心男女之事。”

  “你,哎……你真要臣服了匈奴才与明珠同房?或者你还想更好的女子?再或者你心中有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皇后仔细地盯着去病看。

  去病仍然低头不搭话。

  见去病没有更多的话,皇后那缓慢的埋怨之声在殿内又回荡起来:“你呀,整日就是操练,一点不知道安家。大丈夫安身立命是天意,传宗接代更是男人大事,也应放在心上。如今你也二十出头了,还不娶亲?士大夫家都会看笑话。你说说看,喜欢怎样的女子,姨母好照着你的想法,叫宫中画工细细描出,替你向公卿士大夫家室们打听打听,好替你说一门亲事。你放心,肯定会给你选一位好的,让你满意的女子。”

  去病眉眼跳了跳,一缕悔意飘过,瞬间又恢复冷静,立即抬头握拳道:“多谢姨母挂心,只是去病励志出击匈奴,暂无心娶妻。”

  “你还是不娶妻,你要气死本宫和你母亲?”稳如磐石的皇后最后也无可奈何地说了丧气话。

  皇后虽生气,但看去病那回答的眼神异常坚定,知道无法改变其心性,就低了眉,后退一步,缓缓说道:“也罢,你暂不娶妻也好,男子汉建功立业后再娶妻也是光耀之事。不过,就是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不能太委屈了自己,回府后放松放松,让明珠用心服侍。你也要关心关心明珠,让她早日怀上就好,你也行行孝心,让本宫和你母亲心安。”

  去病又答诺。皇后见了心中虽叹气,但脸色却没有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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