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百无一用
“我是演员，”抿了抿唇，李水云道：“我会多找一些剧组面试，多接一些戏。签合约以后，如果有剧组可以预支片酬的话，我先把片酬拿来还给你。”
“演员？”听到李水云的话，田雪愣了几秒钟，然后眼中划过一抹略微怪异的，似嘲弄般的讥笑：“你想骗我，也该用点脑子吧。演员这个行业，早淘汰不知几百年了，现在这个宇宙中，哪怕再落后的星球都有虚拟机器人，你竟然跟我说你是演员？！”
“淘……淘汰了？”愕然的抬头望着田雪，李水云喃喃道：“虚拟机器人……那个，是什么？”
“我说，你不止身体有病，脑子也有病吧？”伸手显示出手腕上的光脑，田雪对着病房里正在讲解着500年前地球覆灭的3d虚拟影像刷一下，便见原本正播放着水土流失的映像画面瞬间转换为一间大型的办公室。
办公室主调黑白色，显得庄严而大气，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坐在办公桌旁，面前放着一份文件。他正在翻阅文件，略微蹙起的眉头和冰冷的表情让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李水云看着那个男人，还不待问些什么，便见田雪在虚空处点击了两下，原本附在墙上的3d虚拟影像，竟似活了般突然移到到自己身边。自己仿佛置身于那个宽敞而又庄严的办公室内，身旁，便是那个正在低头认真办公的男人。
“看到了吗？”按了一个暂停键，田雪指了指正在办公的男人，道：“虚拟机器人，可以演绎出所有人类的喜怒哀乐，可以根据虚拟机器人仪器数据的调整，来变化出各种精致完美的外形。一个虚拟机器人仪器的试用寿命是无限的，虽然维修费用比较高昂，但是却可以一天24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并且当一个电视剧或是电影结束的时候，稍微调整一下数据，便可以组成另一个虚拟机器人，重新投入下一场电影或电视的工作。”
“你说，有了它们，谁还会聘请精力有限的人类当演员？”
田雪的话让李水云哑口无言，她有些茫然又有些苦涩的扯了扯嘴角。
不一样了，是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与自己昏睡前的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
她是知道的。
当初在父母决定要将她身患绝症的她封起来的时候，她也设想过，在自己醒来后，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场面。
只是，想象是一回事，当自己真的置身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发现连自己最为骄傲和热爱的职业都已不复存在的时候，难免会有一瞬间的难以接受和痛苦绝望。
万物覆灭，沧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只有她，只有她还滞留在遥远的时光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有些疲乏无力的抹了一把脸，李水云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声音有些黯哑道：“那我……去做歌手。我会去找个公司当签约，拿到签约费以后，把钱还你。”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说当歌手，是因为比起唱歌，她更喜欢演戏。但21世纪以歌手的身份出道，短短几年就在歌坛占据一席之地的她，唱功也是毋庸置疑的。基本上她所主演的电视剧电影，有大部分的主题曲或是片尾曲，都是自己演唱的。
“歌手？”似笑非笑的望着李水云，田雪眼中隐隐带上了一层恼怒，声音不喜道：“你是在耍我吗？在音频机器人随处可见的今天，你告诉我你要当歌手？”
“音频机器人？”同样陌生的名称，让隐约有所猜想的李水云，心脏渐渐开始下沉。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李水云的一无所知让田雪心里憋了一股火，总觉得她是在戏耍自己，可偏偏那人脸上满是茫然，让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发火是无理取闹了：“我现在真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外太空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音频机器人输入了从古至今所有遗留下来的歌曲音律，所唱的歌曲都是按照最精确的程序编制而成，比人类的歌声要劲爆动听的多！人类能唱的，不能唱的，音频机器人都可以合成！而且音频机器人的外表也可以合成人类所想要的最完美的外表，称为虚拟偶像歌手！人类歌手这个职业早灭绝几百年了，也不知你从哪个遗落文明的穷星球冒出来的，说出的一个两个职业都这么……这么……”
田雪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憋在心里的怒火越发旺盛，她烦躁的重重拍了几下病床旁的桌子，怒瞪视着李水云道：“还有吗？！把你会的，知道的职业都说出来，我倒想知道，除了演员和歌手，你还想做什么奇葩罕见的工作！”
连说了两个自己所擅长的职业，在这个时代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李水云努力抑制自己内心翻腾的心酸和悲恸。沉默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最终，她缓缓哑声开口道：“厨师。”
这是她最后一个，比较出彩的职业了。
只是……
微微闭了闭眼，李水云的神色有些复杂。
她想起自己当年拿到世界名厨华人奖之后，却放弃厨师这个行业，改行进入演艺圈，被勃然大怒的父亲赶出家门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次违背父母的意愿，她一直都太乖了，乖到父母已经习以为常对她的控制，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实她也并非讨厌厨师这个行业，只是被父母控制的久了，内心总会有那么片刻，想要任性一把。她的叛逆期来的很晚，当初中高中同学叛逆期或是出去飙车夜店，或是嗑药寻欢时，她就默默一个人收拾好书包，乖乖的回家。她以为自己是没有叛逆期的，直到拿到华人奖以后，父亲对她说，她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以后店就可以放心交给她了。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心慌。
对这一成不变的生活心慌，对早已安排好的未来心慌。
她偷偷的联系了之前一直想要让她签约的星探，这个星探是之前看到她在学校晚会的唱歌视频在网上大火后，主动找到她的，只是当时心里没有这个意向，就拒绝了。但是……也许当时就已经隐隐有了想要恣意一把的念头了吧，虽然当时拒绝了这个人，却鬼使神差的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她这一生，太顺利了，太也平坦了，像是流水般波澜不惊。
却不想，唯一一次的叛逆，竟差点要了她的命。
当她离开家的时候，遭遇了绑架，那个原本她以为是星探的男人，实际上却是在外逃逸的罪犯。
后来她被解救出来，推出急诊室的时候，向来如山一般沉默而坚强的父亲，第一次抱着她嚎啕大哭。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陷入了自闭，父亲每天都在懊悔，不停的给她道歉。后来她自闭症好了的时候，是父亲主动帮她联系了经纪团队和公司，从此以后，也再也没提过要她做厨师这样的话了。
其实她一直没有告诉父亲，她并不是如他所认为的那般厌恶厨师这个行业。
家族七代厨师，祖辈还是皇宫里的御厨，耳濡目染下，她再怎么讨厌的行业都会习以为常了。
只是……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有一段逆反叛逆的时间段。而她，恰好在逆反期，遇到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事情。所以后来，即使她想要回归厨师这个行业，也总担心再提及这件事，会引起父亲的愧疚，在家里的所有人对这件事都闭口不谈之际，她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的和父亲沟通一下。
而如今，却好像……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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