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践行
第三十九章
“大人！”辛阳疾步走进来，表情肃穆，“万事已准备妥当。”
谢琛颔首，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张新制的人|皮面具。他招呼谢碧影过来，亲自给她带上，他手上这个比先前谢碧影被掳之时，戴上的那张要贴合不少。谢碧影戴好之后，伸手去摸，几乎都摸不到脸上接缝的痕迹。
她站到辛阳身边，拿着铜镜对着自己和他的脸照来照去。
镜中倒映出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辛阳面无表情，而她则笑意盎然。
辛阳有些不习惯，自己这张向来寡淡肃穆的脸上竟会出现那般灿烂的笑，他几近怪异地盯着镜中的那张笑脸。
“像不像？像不像？”谢碧影兴奋地问谢琛。
谢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除了身高，其他都像。”
谢碧影转头看辛阳，被视线聚焦的青年，黑皮下的脸竟也微微有些泛红。谢碧影身材高挑，倒也没比辛阳矮太多，大约只是半个头的样子。
“那怎么办？”谢碧影低头望了下自己。
“我找人彻夜赶制了新鞋，你先试试。”
谢琛叫砚台去把他早些准备好的鞋拿过来。鞋底很厚，谢碧影这一穿上马上就高了半截，虽然还是跟辛阳原本的身高有差距，但好歹看上去要好些了。
这鞋踩起来又软又厚实，除了有些热，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为了不露馅，她还特意叫辛阳走在前面，她跟着他，学他走路走了好一会儿。
夕阳西下，他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驾车出去。
马车一路往南，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停在了郊外设下的一处酒肆。
谢琛握了握她微微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道：“不要紧张，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便是，不会有人怀疑的。”
谢碧影乖乖点头，跟在谢琛身后跳下马车。
天色已渐渐黑沉，星夜无光，白日里烤得人快化了的热气在此时都散了开来，热得蚊虫都似怏怏的。
三三两两的大汉聚在门前喝酒，个个打着赤膊，露出精壮而布满旧伤的胸膛。
他们大声笑闹着，但笑声却在谢琛一行人走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有些人的目光很温和，有些人的目光则不太友善。
谢碧影“咕噜”咽下口水，深深吸口气，目不斜视地跟着谢琛往里头走。
“二爷，您来了。”有个壮汉笑着迎上来。
谢琛点头应了一声，带着谢碧影熟门熟路地往酒肆里头走去。
掀开布帘，走到后院。
壮汉上前一步，将木板抽起来，一道幽暗的石梯渐渐显露在眼前，表面看起来像是藏酒的地窖。
“二爷请！”
“多谢。”
谢琛接过火把，回头看了谢碧影一眼，眸光温柔，带着安抚的意思。谢碧影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谢琛率先往下走去。
木板在头顶“吱呀”一声合上，火光照亮了幽暗的通道。
谢碧影已算是十分小心翼翼地走着了，但是石阶似有些湿滑，她穿的鞋又厚重，走到最后一步，快要落到实地之时，她一个没踩稳，整个人往后仰倒！
谢琛似一直留心着她，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拽住。
分明是燥热的天时，但掌心下的手却冰凉，两人视线相交，谢琛紧紧拽住她的手，低声问：“没事吧？”
谢碧影摇了摇头，谨记着自己不能说话。
见通道深处有脚步声响起，她飞快抽回手，站到谢琛身后。
“哈哈哈哈，二爷，您总算来了，兄弟们都等得急了！”一道粗粝的声音大笑着响起，在甬道内回声阵阵，无限放大。
谢碧影抬眸去看，只见一个身材肥壮的大汉大步走近，身后跟着一个高出他大半截的中年男子，长相跟辛阳有些相似。
谢琛对他们露出笑容，上前几步，跟他们说话。
谢碧影才站定，高大的男人便靠过来，笑着一掌拍在她后背：“二弟！”
他这一掌拍得实在用力，谢碧影被打得后背生疼，连身体都被打得往前撞了两步。
辛酒诧异：“二弟最近是不是练功偷懒了？怎的如此四肢无力？”
冷汗从背脊渗出来，谢碧影学着辛阳的模样，看他一眼，不笑，也不说话，坚决做一个闷葫芦。
“没事儿，得空跟大哥过两招，我再好好教教你！”辛酒果然没怀疑，笑着伸手来搂她。
谢碧影呼吸一窒，身体猛地僵住，她想躲，却又不敢躲。
千钧一发之际，谢琛忽然斜插进来，挡到了谢碧影身前。
只见他笑着揽住辛酒，顺势挡回了他欲伸过来搂“弟弟”的手臂：“辛大哥，我有事想要跟你先商量一下。”
……
夜幕之下，女子身穿白色斗篷，将大半的面容隐藏在夜色之下。
山风吹过，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极目远眺，她望着羊肠小道尽头，神色略带焦急。
哒哒哒。
快马飞踏之响划破寂静，一道熟悉身影在夜色中疾驰，由远及近，很快赶至身前，她眸光微亮，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马声嘶鸣，白发老人勒马停下，动作敏捷地翻身而下。
玄玑喜不自禁地迎上去：“薛叔叔！”
酒窖的甬道尽头，别有洞天。
石墙有四面，皆可翻转，每一面通向的地方都不同。要建起这样一个贯通各个方向的地下通道，并不容易。想来，这个地方也有些年头了。
他们进了南面一堵石墙，墙后甬道通向的地方便是浩气盟的分舵。
石室占地非常大，主殿中央悬刻着一只咆哮怒吼的猛虎，在石壁火光的映照之下，栩栩如生，瞧着甚是可怖。猛虎之下摆放着主殿的主位，椅子由石头雕刻而成的，两边的扶手上，神龙盘旋交错，寓意着帝王之位。
此时，主殿摆满宴席，谢琛准备在这里为大家践行。
殿内喧闹，直到谢琛迈上石阶，站在了主位之前，所有人才慢慢静了下来。
辛酒和胖大汉没有跟随他们，反而自寻了位置坐了下来。
谢碧影默默站在谢琛身后，在这个高度，她将底下人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也将目光全数聚焦在台上，她下意识挺直脊背，绷紧脸。
片刻后，一道阴鹜的目光随之落在了身上，谢碧影皱了皱眉，下意识追看过去。心突地一跳，是那个刀疤脸……他也在……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
谢碧影下意识想转开目光，但她很快忍住了，不会的，二哥哥的易容术不会出错。也许是他和辛阳有什么过节也不一定。
想到此，她淡淡回望，刀疤脸兀地冷冷嗤笑一声，低头猛灌了一碗酒。
如芒刺般的目光转开，谢碧影大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中满是汗。
若是在这儿被认出来，怕是要被他们捆出去烧死吧……
“诸位兄弟，多谢大家今日能赏脸来此！”谢琛扬声道，“我知道，如今在座很多人对我近来行事颇有微词。没错，我是娶了谢氏之女！”
底下一片哗然。
谢琛眸光如刀，续道：“可那又如何？当年我至宿州，你们奉我为主，难道当时的我不是谢家养子？若你们认的，是我身上的靖安王血脉！那今日犹可效忠！若你们认的是我谢琛此人，那今时今日我又何曾变过？”
“诸位皆是有血性的汉子，为国为民做过不少事！当年为何追随我父？不也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业！”谢琛字字句句清晰地敲打在他们心间，“如今皇帝昏庸，只知求仙问道，不管民间疾苦，李氏江山快之三载，慢则十载，必乱！我之谋，可剑指谢贼，亦可剑指魏帝！为父雪仇不难！然，一旦天下大乱，谁人可保一方平安？”
他句句诘问，逼得他们不得不从大局考虑。
眼见有些心智不稳的人已在动摇了，谢琛安插的辛酒等人又在拼命为他声援助力，成锋猛地站起来：“二爷说得在理，却为何不跟大家伙讲讲，这跟你娶谢氏之女有何干系？！”
空气一下冷凝，众人的视线一下聚在他们二人身上。
“我娶谢氏之女，确为私心，这点我认。”
谢琛直视着他，从容不迫地缓声道：“但我所谋万民福祉之心不变，今后之所为，不仅为报父母之仇，更多的，是想为天下择明君！为万世开太平！”
此胸襟气魄，气吞万流，一下就将昨日成锋所言比了下去。
成锋脸色涨红，目眦欲裂。
他猛地拔剑而起，喝道：“黄口小儿，唯逞口舌之辩！我成锋断不服你，此践行酒不喝罢！还有多少人，愿随我走！”
他这一吆喝，回应者寥寥，只剩了几人同他站了起来。
成锋猛地一咬牙，往殿门口冲去，却听一道苍劲的声音回荡大殿：“站住！你莫不是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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