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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只怕……我也无能为力。”女子悄然走进,看着始终昏迷不醒的女子,叹息道。苏璎探下身子看着名唤青玉的女子,三魂被封,除非他们能封印或者杀死邪魔,否则魔气牵引,她根本难以醒转。

  “有人来了。”站在窗下的男子眼神微动,出声示警道:“被人看见我们在这里,只怕引人误会。”

  苏璎颔首,轻轻抬手在女子体内注入了一道灵力,以免昏迷太久,肉身渐趋崩毁。然而就在抬手的刹那,苏璎的眼睫陡然一动,她错愕的看着昏迷中的女婢,神色复杂。

  院中负责守卫的护卫隐约听见传来响动,正准备走过来查看,却只看见眼前一道白色的闪电从头顶一掠而过,瞬间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宜多巷的深处,一方破旧的牌匾上依稀写着红尘阁三个字。屋内,颐言窝在床榻上休息,只有一寸红烛静静燃烧。

  “如果魔物真的是附着在了那个男子身上,这次我们不是无功而返?”颐言不解的问道。

  “自然不会。”苏璎微微笑了笑,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你一剑刺中了那聚势的妖物,就算邪魔逃逸,那些年的努力只怕也毁于一旦,功力必然大不如前。”

  “如今世道起伏波折,各国运势此消彼长,只怕妖魔入世,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兼渊举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自然的解下长剑放在桌上。他刚才一时情急之下竟然和苏璎一起离开了旧园,却忘记了那原本便是自己姑母的家,自己又何须躲避?半路中才想起要折回去。

  还是苏璎笑了笑,“只怕让人看了起疑,好端端的你去一个丫鬟那儿做什么。”

  “那……”兼渊一时两难。

  “公子若不嫌弃,今日倒不妨来寒舍一叙,把酒话桑麻。”她不再回头,只是说话间依旧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一霎,不知怎的,竟然再也说不出推辞的话。生怕再客套,那女子便不会出言挽留,自己只得独身回去。无论如何,去坐一坐也是好的。

  苏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倒是兼渊好奇的打量着红尘阁,这里的货架错落有致,每一层空格上都空无一物,然而修道人眼中,却分明看得出是层层禁制锁住了宝光。那空格中放着的东西,只怕每一样都来头不小。

  陡听得窗外蓦地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苏璎忽而一笑,手指一点窗栊,便有斜风细雨倒卷而入,夹杂着空中四溢的花香,连兼渊都不禁沉沉吸了一口气。

  “天色已晚,公子有兴趣却话巴山夜雨么?”颐言化作人身,却是个十一二岁的垂髫少女,难得勤快的在后院断了茶盏出来,又出言邀请兼渊。

  “只怕会叨扰二位。”兼渊倒是神色如常,淡淡说道,又看向苏璎,“不知道苏姑娘会否觉得不便?”

  被人这样一问,苏璎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她并非世俗女子,礼法规矩于她而言可有可无,人心光明磊落,何须在意瓜田李下。

  “自然不会。”苏璎微微笑了起来,“难得红尘阁中有客来访,颐言,你去将我埋在梨花树下的两壶梨花白取出来,呀……”女子惊呼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兼渊却已经微微笑了起来,“无妨,我原本并非方外之人,只是修习道家术法而已。更何况,我师从正一道的清虚道长。”

  颐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盈盈往后门取酒去了,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正一教便好,正一教便好。”

  “嗯?”兼渊有些疑惑的看着女童的背影,不解道:“怎么,颐言不喜欢全真教么?”

  苏璎一时尴尬,自然知道颐言是在暗指什么,这个死丫头,不知着了什么魔障,竟然非要自己在凡尘中嫁人,说是身为女子,不曾嫁过人是何等憾事。看着男子困惑的神色,苏璎只好干咳一声,“公子多虑了,颐言是妖类,只怕无论什么的教派,她都不会喜欢。”

  “是么。”兼渊的笑容莫名一顿,他想了想,忽然问道:“敢问苏姑娘究竟出身何处?姑娘的发簪上有清心神咒,也可徒手接下兼渊的五雷神符,在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妾身当年也曾被修道之人照顾过,耳濡目染之下,才略懂一些皮毛。”苏璎缓缓一笑,当年在九重天外,道德天尊曾用自己讲述道法,三千世界倒影其中,红尘来去,大道无形,她所学其实又何止是道术皮毛。况且子言当初闲来无事便与自己演练道术,若非跌堕凡尘仙气逸散,今时今日,或许自己早已位列仙班了吧。

  知道苏璎不愿细说,兼渊也不追问。一边将话题引到自己修炼上,彼此探讨道法上的种种瓶颈。苏璎道法并非高深,然而指点兼渊却是绰绰有余,况且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悟性果然极高,一点便透,有时提出来的见解连苏璎都觉精妙。

  颐言平日懒得化作人身,一来极耗法力,而来也无必要。今日却难得顺从的在后院将苏璎珍藏的两坛梨花白取了出来,又特意出门买了些零碎小吃,一样样摆好了,这才卧在苏璎脚边静静听着两个人说话。窗外风雨不休,隐隐有花香在空中弥漫,颐言看着相谈甚欢的一对男女,眼中竟有隐秘的欢喜。

  “姑娘酒量真是不错。”已经喝到面颊微红的男子看着对面神色依旧清冷的苏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我从前受过伤,每到四月法力衰弱,身体病痛缠绵,唯有喝酒才可暂时麻痹痛苦,也算是一醉解愁。”女子直言不讳,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时间太长了,从前我酒量也极其不好,只是喝得太多了,如今竟连但求一醉都不可得了。”

  “哦?”兼渊微微一笑,看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出神,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姑娘法力高深,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苏璎失笑,“公子好奇心一向这么重么?”

  知道自己失了分寸,兼渊一时也有些讷讷,仰头喝了一杯,当做是赔礼,只好另外再换一个话题,“姑娘在列国游历,想必见多识广。”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公子不必介怀。我的本体曾经被人遗失,趁乱逃出来的时候,曾经受过九天罡风。”苏璎再一次笑了起来,或许是难得有这样的雅兴,往日都是自己一个人独酌对月,如今喝得多了,人也比往日松怠了一些,她以手支颐,一双眼睛悠悠的不知道落在何处,喃喃道,“已经很多年了,那风从骨头里穿过去,每一年这个时候,都会旧疾复发罢了。”

  九天罡风……兼渊的神色陡然一变,那是传说中呼啸九天的飓风,也是保护天界的一层屏障。没有仙界特有的结界护体,任是什么妖魔鬼怪被九天罡风一吹,只怕是千百年修为都付诸东流了。眼前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窗外星辰沉浮,窗户上两个人的影子被拉成成模糊的一团,只听得见两人低低的交谈声,犹如漫天春雨落在芭蕉叶上,簌簌轻响。

  夜色寒凉,正在浅眠中的乐菱被窗外的脚步声惊醒了美梦。乐菱揉着惺忪的睡眼,以为是家中的护卫或是家丁从自己门前走过。然而正准备继续入眠,却听见有人轻叩着房门,一下下的沉稳而有力。

  乐菱皱眉,这么晚了,难道是爹爹找自己有事?她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一件长衫出去。然而推开门一看,却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面如冠玉,英俊清雅,然而一张脸却苍白如纸,似乎十分虚弱。

  “呀……”乐菱忍不住低呼出声,下意识将身子挡在门后,不安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叨扰姑娘了。”英俊的少年郎施了一礼,“我被仇人追杀,还望借姑娘的闺房暂避。那人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恶徒,若能避过这一劫,待日后手刃那恶贼为江湖除害,我一定会报答姑娘。”

  “公子言重了。”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一见了那样俊秀的少年,一双眼睛就未曾从对方面孔上离开过。仗剑江湖,恩怨仇杀,对闺阁中的少女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吸引。此刻不过是寥寥停了对方三言两语,竟然打开了房门,脸颊早就飞上红云,忙不迭道:“公子快请进吧,待躲过了仇敌再从长计议。”

  然而在男子踏入房门的刹那,流动的空气仿佛渐渐凝滞起来,英俊的男子对着乐菱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样清朗的笑容中,却夹杂着一缕说不出的狠毒意味。

  次日一早,董格门的一户人家外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据说这家李员外的女儿莫名其妙的死了,浑身上下的血都被人吸干了,然而脸上的却带着喜悦的笑意,连验尸的仵作都吓了一跳,直说是妖鬼附身!

  这样奇异的事一时之间被传的满城风雨,就连住在朱雀巷深处的苏璎都听到四周邻里议论纷纷。黄昏的时候,兼渊就敲响了红尘阁的大门。开门的是颐言,她一见兼渊便低低笑了起来,“小姐已经去李员外家了,她说若是你来了,也只管去那找她便是。”

  “是么,多谢姑娘。”兼渊颔首,一刻也不敢耽误,从背后抽出飞剑踏了上去,低低念了一声“起!”,头也不回的朝董格门飞掠而去。青天白日,只看得到一道白光从天际一闪而过。

  颐言靠在门边静静的笑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颇有趣味。

  俯下身子的苏璎伸出手抚过女子的面颊,才十六岁的少女五官精致,一动不动的躺在棺椁之中,不像是已经魂归西天,反倒是沉沉的睡去了一般。只是一张脸分外惨白,犹如白纸。在她的脖颈出,有一个犹如兽类獠牙刺穿的伤口,然而那样可怖的伤处竟然只有一指血痕,谁又能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浑身的血液都已经被人抽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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