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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事如沧海不可测


  8月31号,晚上得回校报道。

  班主任烦絮的安排和唠叨。

  张上拿出手机,好多个未读短信,都是要太谷饼的商家。

  自从开了快递公司,送太谷饼已不用智升祥他爸的大箱货了,全部走快递,省事省钱。

  前几天去刘德顺那里看了看。

  太谷饼厂扩建,把隔壁住户的房子买下,打通墙壁,上了新机器,员工也扩到20人,算是个小企业。

  只是,本该乐呵呵发财的刘德顺,却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远不如以前洒脱,心态也崩了,经常呵斥员工。

  张上问,他只说儿子不争气……不愿多说。

  挨个给商家回复信息,电话却突然震动起来。

  一看,想谁谁来,刘德顺,刘大爷。

  正上课呢,张上直接按挂掉,结果没几秒,又响,再挂,还响……

  “这刘老头神经病犯了?”

  张上嘀咕,没敢跑出去接电话。

  这是学校,不是自由市场,没有任何学生敢无视老师。

  好不容易熬到打了下课铃,班主任还没走,张上就先佯装尿急。

  两腿向内夹紧,被打了蛋似的,两胳膊下垂,拳头紧握,小碎步走着,一溜烟出了班门,直往厕所去。

  “嘿嘿哈哈咯咯……”班里炸开了花,这家伙什么时候成活宝了?

  班主任干看着,没拦。

  良久,叹息地摇摇头。

  ……

  “刘大爷,你这是搞哪出,厂里炸了?”

  “快炸了,我准备把厂子卖掉。”

  刘德顺低头丧气,声音中的颓废,就像千万富翁一夜破产,人生没了希望,刹那白头。

  “你儿子的原因?”其实张上猜到了一些。

  像刘德顺这样有些家底的人,孩子游手好闲并不是什么毛病,养他很轻松,就怕惹事生非,吸毒赌博。

  但凡能说儿子不争气,那就是犯了大事。

  不然想把刘德顺搞得气急败坏,不太容易。

  “打麻将,借了高利贷,利滚利,日息八千。”刘德顺的声音越发低沉了。“如果再还不上,人家要收他的腿。”

  “日息八千?”张上失声,这年代日息八千,一个月24万,三套房,你不如去抢银行。“他总共借了多少?”

  “21万,第一个月没还,滚到60万了。”

  “妈卖批。”这一刻,张上突然有点疯。

  我他妈还上什么学,手里拿上十几万现金,带陈连尉出去放高利贷,不出两年,煤老板都未必比咱有钱。

  深呼吸。

  一旦刘德顺把厂子卖了,太谷饼的生意,说不准得黄。

  现在快递还没发展起来,张上的花销,基本都指望着太谷饼呢。

  “你打算怎么办,把厂子卖了?”沉声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他再不是东西,也是我儿子,总不能看他被砍了腿吧。”

  刘德顺声音沙哑,手机里传来灌水的声音,接着,有酒瓶滚地,滴铃铃溜了好远,砸到墙角。

  “厂子准备卖多少钱?”

  “30万吧。”想了足有十秒钟,又说:“连带鼓楼的商标权,一块30万,卖掉拉倒。”这句话,耗尽了刘德顺所有的力气。

  张上可以脑补那个画面。

  此刻的刘德顺,背靠斑驳掉灰的墙,双眼无神,瘫如烂泥。

  鼓楼太谷饼,一个传承百年的品牌,几代人的心血……

  “什么时候用钱?”

  一些事情,其实不用讲明,大家都懂。

  这个太谷饼厂,除了那个偏僻老院子,还有那几台烤炉,和面机,其实没多大价值,抵押不了几个钱。

  员工一走,立马就塌。

  也只有这个百年品牌的商标值点钱。

  要钱这么急,除了张上,没人会以30万的价格拿这个厂。

  因为只有张上掌握销路,懂这个厂的利润。

  “尽快吧,高利贷那里给的期限是五天,我还能拼命再拖两天。”

  “这也才30万,剩下的30万你怎么办?”张上多嘴问了一句。

  其实,刘德顺人还是不错的。

  “再说吧。”心灰意冷地低语:”先把那个畜生的腿保下。”

  “你等我会,厂子肯定要,我先弄钱,等会再给你去电话商议。”

  张上说完,从通讯录里找办信用卡的胖哥,他早有主意了。

  这时。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

  张上翻通讯录的手一顿,思想经过短暂且剧烈地挣扎。

  “他妈的……”

  忍不住气急败坏骂了一句,赶紧往班里跑。

  刚报道就逃课,你小子贼胆,除非不想念了……

  到了班门口,班主任在讲台上站着,张上不过脑子地说:“老师,我肚子疼得不行,想请半节课的假,蹲坑……”

  同时,为了表演得真。

  张同学再次夹住裤裆,小腿往外撇,X字步,腰弓成虾米,左手托住小腹,右手在肚皮上轻抚,咬牙切齿地,硬挤出痛苦之色……

  他这个样子,这样出丑,逗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

  班里笑成了一锅粥。

  班主任强绷住脸,强憋住笑意,额头的皱纹像老太太,强装一本正经地说:“嗯哼……去吧,别拉裤子里……”

  “……”张同学撒腿就跑。

  到了厕所,占个坑,张上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我他妈就是个天才……

  赶紧掏出手机,找到胖哥的电话。

  “喂胖哥我是张上。”

  “嗯?”胖子贵人多忘事,早记不起了。“哪个张上?”

  “贾堡的,二中门口,信用卡,两张5000额度。”

  “哦哦哦,你小子,怎么,败家完了?”

  “毛!”张上懒得和他逗,接着说:“我要大批量办信用卡,尽快的,五天之内,你行不行?”

  胖哥听得目瞪口呆,想了想说:“爹妈不够你坑,你这是要连祖宗十八代,七大姑八大姨都坑上?”

  “坑几把,你就说行不行?”张上有点上火,直接飚粗口。

  “敢说我不行?”胖哥不爽了。“你他妈把征信和资产证明拿来,老子把所有银行给你办一遍!”

  “太谷快递总公司我家开的,还有前两天刚买的一套楼房,资产证明少不了,但我要额度大的,我爸妈都办,每张额度不能少了三万,你行不行?”

  “快递公司你家开的?”胖哥失声,拿着手机发傻。

  你要问太谷近期什么最火,绝逼交校门口的快递公司。

  绝对的门庭若市,几乎挤爆了,连大饭店,订婚办宴席的那种,都不如这家小门面。

  邮快递、拿快递的人从早到晚不绝,有时候还他妈得排队……

  本来不至于这么恐怖,可六家合成了一家,六倍,那就不一样了。

  “废话少说,你行不行?”张上不耐烦了。

  胖哥想着想着,口水下来了,全部银行都办一遍,这得多少提成?

  “等我拿计算器算算提成。”

  “算毛,我可不掏手续费,银行的回扣足够你吃了,别太贪,不然我找其他人。”

  张上不愣,后世跑信用卡的人几乎满大街都是,信用卡不自己办,都是别人求你办的,油水大不大,个人心知肚明。

  一听张上不给手续费,语气又不好,胖哥也爆了,吼说:“你他妈怎么这么拽,老子……”静了一秒,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办了吧……”

  谁和钱,都没仇。

  “尽快的,五天之内,你明天去我家店里拿资料,我和我爸妈说一声,让他们配合你。”张上吩咐说。

  “知道了,放心。”似乎想通了,或者回扣起作用了,胖哥刚不起来了。

  中信,光大,兴业,交通,平安……数了数,最少15家银行,每张三万额度,爸妈两人,30张信用卡,90万。

  挂掉和胖哥的通话。

  张上明白,其实越是胖哥这样跑江湖的人,越讲信誉。

  做不到的事情,他不太会揽下。

  况且,办信用卡也没什么难的。

  再次拨通刘德顺的电话,过了好久才接听。

  对面似乎在争吵,乱糟糟一片,还有骂骂咧咧地声音,用力砸碎酒瓶划墙的尖锐响。

  一会儿,叫骂声小了一些。

  刘德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太谷饼的供货这两天得停了,他们封了厂子……不让开工……钱你尽快凑吧。”

  “他们去厂里闹了?”见刘德顺不回话,张上也有点急。“实在不行,你报警啊。”

  “不会管的……”

  “他们没伤着你吧?”

  “没事……”刘德顺似乎很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刚刚又喝了酒,听声音,像要快断气一样。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张上看着手里的诺基亚,眉头拧成了一疙瘩,有心想去看看刘德顺,可走不开呀。

  “这他妈的开学不利,早不来晚不来,刚报道就遇上这事……”心里有火,张上左手五指张开,从发际线往头发里插进去,使劲抠一抠头皮。“不行,得让陈连尉去看看。”

  这事,也只敢让陈连尉去看。

  吩咐一番,告诉陈连尉具体地址,再给家里去个电话,说办信用卡的事情。

  说完,赶紧一溜烟跑回了教室。

  再不回,估计班主任得找来了,看看张同学是不是掉坑里没爬上来……

  ……

  杨凡生有几个徒弟,都是太谷人,近便,常来学校看他。

  听说师傅最近又收了两个学徒,没行拜师礼,却很用心地调教。

  一个小孩,没见过。

  一个20多岁的后生,见是见过了,在文武学校的练功房见的,本准备教师弟两手,杨凡生却说死不准……

  并下了师命,任何弟子,不准与陈连尉动手。

  其实陈连尉这人很寡,平日里少言寡语,几乎不和人打交道,高冷。

  每天三点一线,宿舍,食堂,练功房。

  脸上总是面无表情,那双眼,麻木冷峻,只有张上在的时候,他才会多开几次金口。

  接了张上的电话,陈连尉没说什么,当下骑上二八大杠,弓背前倾,不坐车座,蹬得车链子哗啦啦响,衣衫下摆被风吹得像旌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起飞……

  直往铁三局去。

  也只有90年代的二八大杠能扛得住这样骑,那时候的车子真结实。

  换了后世的自行车,就算链条不崩,车轴都得飞了……

  陈连尉和张上去过一次太谷饼厂,算轻车熟路,不然那犄角嘎达小巷子,本地人都找不见,得抓瞎。

  鼓楼太谷饼厂。

  厂门前停着面包车,孙二小是个50岁的秃头,手里拿半头砖手机,拇指戴着玉扳指,正指挥三个20多岁的后生搬太谷饼。

  这是厂里库存的太谷饼,还不了高利贷,先把货搬了抵债,能抵多少算多少。

  刘德顺在一进厂门的小房子里,满地狼藉,酒瓶乱滚,碎瓶渣子撒了一地。

  他靠着斑驳露出灰渣的墙,闭目,胸口浓烈的喘息。

  头顶上方的墙,布满触目惊心的划痕,还有玻璃渣残留在墙坑里。

  孙二小在厂门口一边指挥,一边骂骂咧咧。

  “老不死的,还不了老子的钱,叫你入了棺材都不安生。”

  “二小哥,咱们搬上这太谷饼也不值几个钱呀。”有后生问。

  “不值钱也得搬了,搬上回去分了,叫你们姑姑姨姨分了吃,不要白不要的东西,刮了地皮也不给这老不死的留。”

  “那不是还有几台机器,搬不搬了?”

  “烂几把机子,搬上也没人要,回去还得占地方,走的时候给孙子砸了,叫班机不还钱,他妈的。”

  孙二小破口大骂,只怕几个后生不知道他很厉害。

  这时。

  巷子视线尽头,黑暗里出现链条快速传动的“哗啦啦”声,还有地不平整,自行车“叮里咣啷”跳动的砸地声。

  声势很大,让孙二小和三个后生闻声看去。

  明月高悬,灯光渐亮,陈连尉把二八大杠静静地靠在墙上,漫步走出阴影处。

  小平头,一身藏青色立领衬衫,所有扣子都一丝不苟地系好,领口那里还用了风纪扣,下身藏灰色运动裤,脚下布鞋。

  要知道,现在是9月份,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见陈连尉无视他们,错身而过,直往厂里走,孙二小一愣,想也不想,骂说:“你他妈眼瞎了,不知道老子们在这办事?”

  三个后生停下手中的活儿,站在孙二小身后。

  陈连尉不理,掀起塑料条门帘,看了一眼传达室的刘德顺,见他没受伤,只是靠墙休息,也不过去扶,放下门帘,面无表情地回身,注视厂门口的四人。

  “你他妈看个几把,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狗眼?”孙二小习惯性开骂。

  “你要封厂?”陈连尉说话地声音很低沉,并且,生硬。

  “老子封不封关你球事?”

  孙二小迈开八字步,腿弯往外掰,两手臂往外摆,头昂着,往前走几步,照陈连尉脑袋扇了一巴掌,右手食指发狠地连点陈连尉的脸,接着骂:“你要是和刘德顺一家的就还老子钱,要不是一家的就赶紧滚,惹的老子火了,闹死你。”

  扇完这巴掌,发了狠,可孙二小发觉不对劲了。

  给一般人,你要打人家,绝对会本能的躲闪后退,或者被你吓住,面露惧怕,或者人家发狠,要干你,要反抗。

  可陈连尉动都不动,像僵尸一样,眼里任何细微的晃动都没有,就是面无表情,气场就是那么僵硬。

  心里膈了一下,但孙二小打小就出来跑社会,三十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还不至于被吓住。

  见陈连尉还不动,他下嘴皮绷着,脸本着,咬牙切齿带发狠地说:“你他妈好像很拽啊?”

  话音说完,配合手上动作,再照陈连尉脸上呼过去。

  可是。

  “咔……”膝盖骨片开的裂响。

  “啊……”惨叫惊得蛐蛐都禁了声。

  孙二小直趴地上抱腿打滚,也不管身上价值不菲的衣服,真个哭爹喊娘般的嚎叫。

  “卧槽……卧槽……卧槽……”

  瞬息之间,他的右腿膝盖处就淋了血,染红裤腿,染红砖地,触目惊心。

  三个年轻后生眼睁睁看着大哥被踢断腿,也是发狠。

  其中一个年轻气盛,抓起门槛拐角里的半头砖就往上冲……

  他快,陈连尉更快。

  “砰……”拎住传达室门前的啤酒瓶口,往砖墙棱上一磕,玻璃渣四溅。

  手里锋锐狰狞的半个酒瓶,不规则倒刺,让人毛骨悚然。

  “操!”拿半头砖的后生本能骂了一句,前冲的身子怔住……然后,怎么过来的,怎么退回去……

  手里的半头砖也扔了,陪着笑,陪着命……和别人玩……

  “钱会还你们。”把人踢断了腿,陈连尉连眼都不眨一下。

  然后将手里的玻璃渣酒瓶扔掉,淡淡地,低沉地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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