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折杨柳 > 127.昨日之日不可留(三)

127.昨日之日不可留(三)


  刚刚出了山口,柳胜男便看见骆箐的马站在道旁,马背上俯着小星,骆箐摔在地上,已然人事不知。战马低着头,不停地用鼻子拱着自己的主人,见他久无反应,有些焦躁地轻轻刨着蹄子。

  柳胜男跳下马,扶起骆箐,只见他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因为是行军,他没有穿全副铠甲,只套了件轻便的两裆皮甲。一枚□□正扎在背后的甲缘上方,灰色的棉袍上渗着一滩紫红色的血。她忙解开他的护甲衣裳,那枚小□□埋在他体内不足一寸。箭簇上并无倒钩,柳胜男捏着箭尾用力一拔,□□离体,却不见有血流出。她解下挂在腰带上的小匕首,划开伤处,用力挤压,挤出些许毒血。

  给骆箐上了药后,柳胜男又从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药丸,捏开骆箐的牙关,给他含在口中,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将小星抱到自己的马上,又将骆箐送上马,自己跃上马背,一声唿哨,骆箐的战马跟着她一道,追着大军去了。

  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伤者,柳胜男哪里敢策马飞奔。眼见日头渐西,两匹马都有了些疲态,却还看不到大军的影子,她心中不禁有些焦躁不安。寒意渐起,柳胜男勒住马,脱下披风给小星裹上。戈壁滩上,太阳一落,寒气便起来了。她解下水袋,一口冷水入口,五脏六腑都被冻得抽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放下水袋,舔了舔干涩的唇。原本以为跑这一趟费不了多少时间,她和骆箐都没带干粮,谁知迁延至此时,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柳胜男看看天色,紧了紧衣领袖口,拍了拍战马的脖子道:“今天辛苦你了。”那战马似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微微扬了扬脖子,迈开步子。

  又跑出数里,寒气越来越重,风刮在脸上仿佛刀割一般,面颊、鼻子被冻得一阵阵刺痛。嘴唇又涨又疼,她抿了抿嘴,口中渗进淡淡的血味——嘴唇已经裂开出血了。到西北已经有不短的时日了,可是这一刻柳胜男才真正明白“西北苦寒”到底是什么意思:脸上的疼痛几乎让她落泪,她不得不运起内息,暖暖的真气游走在全身经脉中,这才让牙关不受控制的寒战停了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深碧的天空上,点点星芒轻轻地闪着,只有西边的地平线上还抹着一道玫瑰色的晚霞。

  突然,前方远远地出现了几点火光,那火光迅速地向着自己而来。“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在戈壁滩上疾驰?”柳胜男精神一振,放慢马蹄,将长剑握在手中,凝神戒备。

  火光移动得很快,柳胜男目力不弱,不多时已经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的是三名骑手。她凝神观去,突然扬起马鞭,用力抽下,战马撒开四蹄飞奔。转眼之间,三匹马已至近前,为首那人高声道:“千户,我们来接你了!”说着一骑当先,冲着柳胜男奔来。

  柳胜男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她迎了上去,道:“廖翚,骆箐受伤了,快送他回去救治。”说话间另外两人也举着火把奔了过来,闻听此言,立即接过柳胜男递来的药囊,载着骆箐往回奔。

  廖翚兜转马头,与柳胜男并肩而立,突然道:“拿着。”说着将火把塞到柳胜男手中。柳胜男一愣,却见廖翚脱下自己的氅衣自己面前一递,道:“你先穿着。”见柳胜男有些迟疑,他又道:“眼下我还是你的亲兵,哪有亲兵让自家上官受苦的理。”

  柳胜男浑身已经冷透了,听他这么说,不再迟疑,接过氅衣披上,顿时一股子热烘烘的汗味扑面而来。她原是极爱干净的,可是冻得久了,此刻突然周身一片温暖,哪里还在乎在衣裳干不干净、好不好闻,忍不住把自己往厚厚的氅衣中缩了缩。

  借着火光,廖翚见小星额角面上又青又紫,依旧昏迷不醒;柳胜男鼻尖、双颊冻得通红,眼眶也红了,嘴唇裂开好几道血口子,握着马缰的手指也又红又肿,突然没由来心中一堵,闷声道:“你应该带我一起去。我本乡本土的,他们能玩什么花招我比你们都要清楚,骆总旗和曹姑娘……都不用受这罪。”

  柳胜男没有说话,驭着马缓缓走出十余丈才道:“小星一直没醒,我有些担心。”

  廖翚安慰道:“不到二十里就是大营了,将军和穆先生都在等你们。曹姑娘一定没事。”

  回到大营,柳胜男氅衣还给廖翚,让他先去跟岳承谟复命。她安顿好小星,裹了件厚厚的披风,亦匆匆赶往中军帐。岳承谟听她说了这一日的诸般变故,沉吟许久。

  柳胜男道:“师兄,沙州也有了摩瓦罗的踪迹,是不是该通告沙州衙门?我总觉得那个曹金有些奇怪……”

  见岳承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柳胜男道:“他家里有沉香味儿,那可是上好的沉香,他一个山民哪里用得起?”

  廖翚轻声道:“千户不知道,沙州这里佛法昌盛,许多人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供奉佛祖,为了在千佛岩上开凿一个佛窟而搭进去全副身家也是没有。各种香料和丝绸、茶叶一样,都是中原往来西域的主要商品,搞些沉香供佛也是不难的。”

  “可是他家中并无任何佛像。”柳胜男摇头道,“莫说佛像,便是灶神也没有供奉!他烧沉香干嘛?熏衣服么?再说,他家屋中的香味,是经年累月焚香后浸淫在空气中的。”

  见廖翚也是一愣,柳胜男又道:“我听曹金的言语,似乎对神佛颇为不屑,还意图用妖魔之说诓骗世人,可却在提到‘真正的神’时颇为恭敬虔诚。我们出发前,父帅曾细细说起摩瓦罗教,说他们只信奉唯一的真神,这真神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所以他们的神没有雕像画像。而佛道诸天神佛和其他各种信仰的神都不该被信奉朝拜。他们认为不信真神的人死后都会下地狱,更有些人用各种手段破坏庙宇道观祭坛,认为这样是为自己积攒功德,将来能被真神引渡极乐。观音堂被毁,很明显有摩瓦罗教徒牵涉其中……”

  “你觉得曹金和观音堂被毁有关?”岳承谟问道。

  柳胜男思索了片刻,道:“他是本地人,不可能是山民说的高人,但是他很可能知道、甚至参与其中!还有,他用来诓我的毒/药毒性相当猛,幸好骆箐中的毒箭上不是抹了这种毒……”她打了个寒战,垂下眼。

  岳承谟没有说话,见她抠着手指道:“小星说她的叔叔婶婶和堂兄都是很善良的人,可是……”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意图杀害小星,明知骆箐是军中将官却下毒手,何等心狠手辣,何等胆大包天!哪里是个良善百姓!更可怕的是,他们夫妻俩见到小星时的悲伤哪里像是装出来的!师兄,实话跟你说,要不是因为我有军职在身,我非给他们一些苦头吃!”

  “曹礼被他爹误伤中毒,也算是报应了。”岳承谟宽慰着,又冲廖翚道:“去请陈主簿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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