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昨日之日不可留（一）
柳胜男全明白了。
她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曹金，厉声道：“你说不会亏待她，就是这般！”
曹金避开她的目光。一个攥着石块的男子道：“这贱人失了贞洁，毁了我们全村的名誉。不杀了她，以后我们村的女人怎么抬得起头！”一个妇人附和道：“就是！留她活下去，以后我们村的姑娘都找不到婆家，嫁出去的媳妇都得被夫家看……”她话没说完，被柳胜男剑一般的目光一扫，顿觉心头一窒，不敢再言语。
一名拄着拐杖老者上前道：“大人，老朽是叠泉堡曹氏的族长。这是我们曹家的家事，大人无需过问。”
“家事？谁家的家事可以随意要人性命！”柳胜男横眉怒目质问道。
那老者毫不退让，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曹小星是我们曹家的姑娘，她没有出嫁，就是我们曹家人！如今她失身于马贼，坏了家族清白，就该以死谢罪。大人难不成为了个破鞋，要与这么多乡亲们作对么！”他说到激动处，用拐杖连连跺着地面。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群情激奋，纷纷嚷嚷着要官老爷快滚，好早些血洗宗族的耻辱。
柳胜男的手都气得发抖。她紧紧攥着剑鞘，怒视着曹金，喝道：“曹金，你是小星的叔叔，你倒是说句话！”
老者冷笑道：“大人不用白费力气了。若不是曹金，我们怎么能这么顺利地将这个伤风败俗的女人抓住处刑呢！”
曹金阴着脸道：“大人，实话告诉你吧，是我让族长来家里捉人的，也是我亲手将她捆绑。我们曹家一女从不侍二夫，她被马贼脏了身子，就该赶紧去死，为什么还要活在世上丢人现眼，脏了曹家的门楣！”
柳胜男气得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有人见她脸涨得通红，眼角也红了，当她一个姑娘家没见过世面，被族长几句话一说压了势头，便掂量着石块向小星砸去。
谁料那人石块甫一脱手便向后一仰，一声惨呼，栽倒在地。众人看去，只见他面上正正被他砸出去的石头砸着，头破血流，连牙齿也掉了两颗。再向小星那边看去，只见柳胜男长剑出鞘，傲然守在小星身边。
老族长惊道：“你……你要干什么……”
柳胜男挥剑斩断绑绳，将小星背在背上，这才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道：“你们要她死，我却偏要她活！”
话音一落，她高高跃起，又在那木桩上轻轻一点，如一只轻灵的燕子般向着人群外飞去。众人连连惊呼，只见她身在半空中，将腰一甩，手上借势一推，小星便被她抛了出去。人们见状，立即追了过去，谁知一声唿哨，凌空跃下一个人影，稳稳地将小星接住，两人落在一匹疾驰而来的马上，头也不回地向村外奔去。
曹金大惊，连声叫道：“莫让她跑了！”说着也顾不上柳胜男，领着曹礼一路追去。老族长又惊又气，连连跺脚道：“快，快把人追回来！”村中青壮抄着随手抓起的木棍、扁担、斧子、耙子、猎叉，乱哄哄地一路追去。
老族长见柳胜男唤过坐骑，一步三颤地赶到她面前，将拐杖一横，气急败坏地盯着柳胜男，道：“大人做得这般好事，拍拍手就想走么！”说话间，便有十余个抄着家伙的男人围了上来。
柳胜男将眼一斜，冷冷说道：“族长想留客？”话音刚落，身后一个汉子端着木叉便刺了过来。柳胜男将身一矮，头都没回，长臂一舒，便将那木叉抓在手中。她稍稍用力一带，那汉子立身不稳，木叉脱手，自己也重重地栽倒在地。
柳胜男握着木叉，随手一丢，只听“嗤”地一声，那木叉直直插在跌倒的汉子手旁，入土足有六起寸。那人惊魂甫定，刚刚撑起身子，被这么一吓，扑通一声又趴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见柳胜男一脚踩在马镫上正欲上马，有那么几个不甘心的，一声呐喊，端着家伙便要上前。柳胜男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几人不禁打了个哆嗦，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马，绝尘而去。
山路上，曹金父子究竟是练家子出身，发足狂奔，转眼间便将一众青壮年甩在身后。山间道路崎岖险陡，一个弯紧连着一个弯，骆箐抱着小星，纵有骏马却无法全力奔驰，渐渐被追上了。曹金心头大喜，手一扬，一枚袖箭直飞骆箐后心。
骆箐听到身后暗器破空声，心知不妙，他自知自己并无能击落这暗器的身手，若只自己一人，还可试着凭借骑术躲避，可小星昏迷不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姑娘再受到伤害了。他当下将心一横，将小星紧紧抱在怀中，双手缠住缰绳，决意硬生生靠着血肉之躯接下这一镖。
背上传来一阵剧痛，骆箐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咬紧牙，更不回头，只管催促着马快跑。曹金唇边扬起一个冷笑，冲曹礼道：“那贱人跑不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马蹄声，一条人影稳稳地落在他面前。柳胜男长眉倒竖，面若寒霜，手中长剑寒光烁烁，冷冷地盯着曹氏父子，一言不发。
曹金寒着脸，缓缓抬起右手。曹礼忙道：“爹，她可是安国公的……”柳胜男心头一震，曹金见她眼神松动，右手霍地举起，一枚袖箭直取柳胜男。
曹礼大惊，忙叫道：“爹！”只听叮当一声，他再看过去，只看见一道剑光的残影。
“手/弩？”柳胜男有些不屑地看着曹金。曹金依旧架着手臂对准了她。曹礼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爹，不能啊！”
曹金冷哼一声，道：“这山中妖魔横行，常有路人被妖魔夺了性命，有什么奇怪的。安国公的女儿不也是肉体凡胎么。”
“妖魔？”柳胜男蓦地想到观音井，暗暗多了几分小心，却嗤之以鼻道：“这卑羽山乃是沙州有名的福地洞天，对面更有千佛岩之胜景，哪来的妖魔！这般说辞几人会信！”
曹金嘴角一抽，道：“什么神佛，不过是一堆愚弄世人木雕泥塑罢了，愚弄世人那可不是妖魔么。真正的神又岂是一堆木石偶像可比！”
她轻轻地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极好笑的言语，可心中却丝毫不敢放松，道：“山野村夫居然也知道我的身份，看来你并非寻常武师。已经知道我是谁，还大言不惭要伤我性命，更搬出妖魔幽冥，倒真是令人佩服。”她边说边轻轻晃了晃头，趁机朝地上的袖箭看去，只见那袖箭长不过五寸，箭簇上缠着被浸泡成深褐色的细线，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
曹金也不言语，突然跃起，手中雪亮的长刀冲着柳胜男当头斩下。柳胜男长剑一撩，将曹金连人带刀弹了出去，她旋即手腕一翻，剑光在身前平扫开去，正撞在曹礼砍来的那一刀上。曹礼只觉一大股力道袭来，被撞得跌跌撞撞退开数步。那边曹金稳住身子，又是一刀劈来，柳胜男瞳仁一缩，长剑一抹，与那刀一接触，立即绞了上去。曹金只觉得面上一股寒意袭来，点点寒芒将自己那条手臂笼在其中。
柳胜男喝道：“撤手！”曹金眼见星星点点的冰芒已经连成一片，虽然甚是不情愿，也清楚自己若再不撤手，恐怕这条手臂便要被绞断了。他甫一松手，只听金铁铮铮，柳胜男手腕一抖，那柄刀便被高高地甩了出去，“铮”地一声，深深地插地面上。那边曹礼刚刚站稳脚步，一柄长剑已经指在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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