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折杨柳 > 93.别有幽愁暗恨生(八)

93.别有幽愁暗恨生(八)


  “不会的……”南宫越抽泣着,满嘴都是苦涩,“宝宝很懂事,会明白你的苦心。”

  帕里黛听了,舒了口气,合上眼。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呼吸越来越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说道:“我曾经想,或许……能与你一同去沙州,带你去沙山下的……佛窟,在满壁极乐前……跳……跳天女的舞蹈给你看。可惜……”

  南宫越感觉到怀里的娇躯渐渐凉了,一颗心仿佛被狠狠撕成两半。痛到深处,她反倒平静下来,将脸贴在帕里黛的鬓边,道:“我会去找你的。你等等我,不会等太久。”

  帕里黛倏地张开眼睛,那已经浑浊不清的眼睛突然射出异常明亮的光芒。她挣扎起身,与南宫越相对坐着。

  南宫越直面着那张笼上灰败的美丽面孔,不禁悲从中来。帕里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以手加额,旋即将手掌轻轻覆在南宫越头顶,摩挲着,口中喃喃念着。那祝祷文被她念出,晦涩难懂的异邦文字也变得缠绵。南宫越只惊异了一瞬,旋即明白了。她什么话也没说,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无尽的泪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衫。

  祝祷罢,帕里黛喘着气,双臂攀住了南宫越的脖颈,道:“他们都说圣女的祝福最灵验。南宫,你会活下去的,会好好地活下去,和深爱你的人幸福地在一起……”她顿了顿,眼神一暗,“会有可爱的孩子。”她说完,默默地看着南宫越,忽然一挺身,冰凉的唇印在南宫越光洁的额头上。

  冰冷的水珠落在南宫越额上,她哭泣着,颤抖着。随着那水珠从南宫越眉角滑落,帕里黛的身躯重重地跌落。

  南宫越疯了一般地扑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似乎那不顾一起的拥抱能留住不断流逝的生命。她颤抖的手覆上帕里黛的脸颊,指尖的冰冷深深地沁入心底,从未有过的惶恐在心中蔓延。她抬起头,求助般地看着四周,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冷漠与黑暗。她垂下头,将自己的脸贴在帕里黛的腮旁,轻轻地摩挲着,让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可以暖回帕里黛越来越凉的身体。

  帕里黛的脸上已经没了生气,只是游丝般的呼吸显示了她的生命之火还没有熄灭。南宫越的哭喊声在她听起来,变得格外遥远。头越来越重,扯着她向着永恒的黑暗中滑去,身躯却越来越轻,轻得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飘飘然仿佛荡在虚空。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细碎的铃声,音音作响,似乎还有鼓声。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庄严的神庙、隆重的仪式、被血与火染红的苍穹、青碧的草原、翩翩起舞的天女、熙宁帝、伊萨……

  “伊……萨……”帕里黛眼皮翕动,南宫越将耳朵凑在她唇边,才勉强听清:“要……一起……下……地狱……么,我……不要……不要再……见……生……生……死……都……不要……”

  已经被扯开的心被揉得粉碎,即便是当年眼睁睁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眼前,也不曾如此时这般悲痛。“不会的!不会的!伊萨那种人,魔鬼都不会收留他!”南宫越在她耳边喊着。她抬起头,门外那一方窄窄的夜空上,一颗明星闪闪发光,她哽咽着说道:“你会成为星星,在天上看着我!”

  帕里黛微微张了张眼,喉头轻轻滚动着。“南宫,要幸福啊……”

  听到身后的宫殿中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林贵妃负手立于庭中,微微仰着头,冷眼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冲躬身站在身侧一个内侍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内侍的腰又弯了几分,道:“陛下召南宫越至东暖阁。”林贵妃“嗯”了一声,道:“这么晚了,陛下还没歇息么?”

  内侍低着头道:“皇爷刚要歇下,黄首辅便来了。还没进暖阁,青羊大统领也来了,皇爷便把奴才们都打发出来和两位大人独自说话。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皇爷便要奴才召南宫越过去。”

  林贵妃稍一沉吟,道:“知道了。你去回复官家,南宫越稍后便由影卫送去。”

  待那小内侍去了,林贵妃走到宫室门前,见南宫越紧抱着帕里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皱了皱眉,却什么话都没说。

  南宫越终于缓过了气,听林贵妃道:“玉贵人薨逝,着有司好生料理,一应仪仗用度皆按品秩。”她将帕里黛打横抱着,轻轻放在绣床上,又温柔地抚平她衣衫上的褶子,这才起身,望着床上那张没有了生气的精致的面容,道:“谢娘娘恩典。”

  林贵妃道:“斯人已逝,姑娘节哀。”她虽这么说,声音冰冷,毫无伤感安慰之意。南宫越步履蹒跚地走到宫门前,直视着林贵妃道:“可以押我回去了。”林贵妃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陛下召你至东暖阁。”

  南宫越闻言,眼珠都没动一下,抬脚跨过门槛,电立即领着一队影卫紧紧跟了上去。

  乾清宫外,南宫越立于丹陛下。夜风吹过,让她还在微微发热的脸颊凉了一凉。她转头望向天空,只是短短的时间,星光都隐在厚厚的乌云后。一阵急似一阵的风挂得有些喧嚣,在雕梁飞檐间搅出声声尖啸。她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不待身旁的电催促,便踏上石阶。

  郭新早早地候在殿前,见南宫越来了,忙迎上去道:“姑娘怎么拖延了这么许久!”说着笑眯眯地拉起南宫越的手道:“快进去吧!”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传来,郭新的笑容一僵,这才发现南宫越手上锁着的铁链,于是连连摇头,冲电说道:“快给打开这劳什子!”见电有些为难,郭新跺着脚道:“统领啊!咱家还能逗弄你么!南宫姑娘的运气来了!”

  南宫越微微一愣,由着电解开了手上的束缚。双手得了自由,一颗心却依旧沉在潭底。她默默地跟在郭新身后进了乾清宫。

  东暖阁内灯火通明,熙宁帝披着件蟹青缎面出锋披风,靠在椅中,抱着手炉。他脸色还是发青,但比此前有了些神采。书案前,青羊和黄维忠一站一跪。南宫越一进暖阁,便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身上立刻微微出汗,旋即感到这闷热的屋中,气氛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熙宁帝见她在黄维忠身边深深地跪伏下去,道:“南宫姑娘平身。”见南宫越没有动,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道:“黄维忠向朕自首,当年许高如海以高官厚禄,命其诬蔑安定侯通敌叛国,又向三司施压、打击为安定侯鸣冤的朝臣,一手造成那桩震惊朝野的冤狱。”

  一声霹雳炸响在苍穹。南宫越霍地抬起头,耳中嗡嗡作响,熙宁帝的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不真切:“巧得很,今夜影卫在高如海府中的密室里,查获十年前黄维忠私通高如海,罗织罪名构陷安定侯的往来信函。”

  “朕已下旨,命三司重审安定侯一案。”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朕会把公道还给安定侯。”

  南宫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又是怎么走出乾清宫的。这一夜的大悲大喜将她所有的情绪和思想都掏空了。头顶上,一条条紫蛇撕开墨一般的天幕,沉闷的雷声如滚石般经久不息。厚重的云层再也撑不住了,就由着星星点点的雨滴无声地落下。

  郭新站在丹墀上,望着南宫越的背影,默默地叹了口气。身边的小内侍道:“公公,下雨了,我们回去吧。”郭新点点头,那小内侍跟在他身后,又道:“这春雷也来得忒早了。”

  郭新顿住脚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早么?十年了,不早啊!”小内侍奇道:“您说什么?不早?这可刚刚出了正月啊!”郭新摇摇头,进了乾清宫。

  他转入东暖阁,道:“陛下,电统领护送南宫姑娘出宫了。”熙宁帝点头道:“朕看她形容憔悴,神情恍惚,心中甚是不忍。你传御医去给她看看,务必好生调养。”说着顿了顿,转向青羊道:“穆淳那边有消息了么?”

  “前日来的消息,他不日将西出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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