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九重宫阙烟尘生（五）

　　奔逃的百姓们见无路可逃，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纷纷往回退。

　　青羊见状，反倒冷静下来，一声令下，那些围着御辇的禁军齐齐呐喊着，各持兵刃，将轿辇死死护住。那些百姓被夹在禁卫和歹徒中间，进退不得，连声哀告，求官老爷们放他们一条生路。禁卫丝毫不为所动，漠然地站着。

　　为首的凶徒见了，狂笑道：“原来大胤的禁卫只会用百姓当盾牌！什么仁义天子、体恤万民，也不过是视百姓如牲口草芥的暴君。”他看了一眼御辇，摇摇头道：“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视百姓如牲口草芥的死皇帝。”他话音刚落，身边就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嘲笑。

　　青羊闻言，哈哈大笑道：“老四，你还好吧！”御辇中传来几声轻响，一人挑起门帘下了辇，捂着胸口，却扬眉笑道：“多亏了这副金丝甲！死不了，还能再斩几个贼子。”正是影卫副统领——电。

　　众歹徒皆是大惊，一人凑到首领身边道：“五哥，情形有些不对啊！我们要不要……哎呦！”却是被那首领反手便是一个耳光。

　　被称为五哥的首领怒道：“　‘天官赐福登玉门；慈航引渡耀昆仑’。你敢怀疑圣人开示？”那人低头哈腰，连声道“不敢”。

　　首领斜眼看了一边身边的手下，厉声道：“今夜我等便杀入宫中，取了那狗皇帝的性命，好叫天下人都知道，不信吾神者，都须下地狱，受魔火焚身之苦！”

　　众凶徒齐齐应了。忽听内城中人声喧哗，梆子锣鼓乱响，也不知有多少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只见内城中东南西北四角皆有烟火腾起，夹杂着哭喊声、木材爆裂、房屋崩倒之声。紧接着，外城中也有数处浓烟腾起。歹徒首领狞笑道：“偷梁换柱又如何！今夜便让这京城化为焦土！”

　　被困的百姓见火起，更是惊慌无助，哀哀垂泪。众歹人见状更是狂妄。那首领大声道：“西天圣人，慈悲引航；日月天光，照我前路！信吾神者，自有神佑！”他手中钢刀一挥，指着青羊，冲那些百姓道：“皇帝无道，我等奉神旨意，杀昏君，立明主。尔等想要活命，便杀了那些朝廷的鹰犬！”

　　此话一出，那些百姓哭得更凶，却无人敢乱动。青羊阴着脸，一声令下，□□手弯弓引箭，霎时间万箭齐发。而那些原本只会抱头痛哭的百姓在箭矢离弦前的一瞬间竟全部矮下身！利箭几乎是贴着他们的头皮，直直地射向那伙凶徒！

　　众贼大惊，仓促间纷纷中箭，地上顿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混乱中，只见那些夹在两军之间的百姓们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峨眉刺、短刀、匕首、指虎等各种短兵刃，如狼似虎地向着歹人们扑去。

　　剧变突起，歹徒们措手不及，当场便被砍杀了十数人，立时乱了阵脚。承天门往丽正门的长街上，霎时间杀声四起，琉璃仙境瞬间变成修罗杀场。

　　歹徒虽然人多，哪里是训练有数的影禁卫的对手！不多时，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也只是勉力支撑。一个浑身是血的歹徒劈开一名禁卫扎向匪首五哥后心的枪头，与同样一身伤痕的五哥背靠背相互依仗着。他喘着气道：“五哥，这样下去不行啊！帮手怎么还没来！”

　　青羊闻言，冷冷一笑，随手将一名逆匪拦腰斩成两节，长刀向着五哥当头斩下。五哥勉力架住青羊的长刀，他肩头手臂胸口双腿都已绽开数个深深的伤口，被这当头一刀压得整个人都往下低了许多，腿上肩上的伤口迸裂开，摇摇晃晃了几下便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倒。

　　饶是如此，他犹自咬着牙，一副困兽犹斗的表情，道：“圣师说有帮手，就一定有帮手！”

　　青羊望着他血红的眼睛，轻蔑地冷笑道：“帮手？你是说神机营？他们来了！”长街上传来沉闷的脚步声，青羊撤了刀，好整以暇地看着五哥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眼中露出促狭的光，仿佛一只猫在看着眼前筋疲力尽的猎物一般。

　　五哥的脸苍白。

　　神机营来了，带着大胤最先进的火铳。只不过，为首的将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全副披挂的佑王！

　　佑王面容肃杀，冲青羊微微欠了欠身，道：“青羊统领辛苦了，本王来迟，还望海涵。”

　　青羊略略拱了拱手，道：“王爷客气了，这不过是卑职的分内事。”

　　五哥恨声道：“你以为杀了我们、保了皇帝，就赢了么？”他望着内外城中腾起的浓烟滚滚，唾了一口血沫，“这京城中，现在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要不了多久，整个京城便是一片焦土了！你们，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眼凤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死也有贵妃陪葬，赚了！”

　　电冷笑道：“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五哥瞳孔骤缩，眼睁睁地看着电反手撤下凤轿的轿帘。轿中坐着个一身宫中女官装束女人，身中数箭，早已气绝。哪里是林贵妃，分明是咸福宫的陈尚宫！

　　青羊见五哥的脸色瞬间灰败，甩了甩长刀上的血珠，向五哥走去，道：“娘娘千金之躯，怎会为你们冒险！至于留一个被火焚烧后的京城？哈哈哈哈哈……”他用刀背挑起五哥的下巴，“五城兵马司早就散布城中，你们的火是点不起来的。那些烟不过是湿木头燃烧后的浓烟。至于那些呼救声嘛，做戏当然要做全套了。”

　　五哥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圣师是不会错的，圣师是不会错的……”

　　“圣师？”青羊皱了皱鼻翼，“他现在……”话没说完，五哥突然暴起，一边大喊着“圣师是不会错的”，一边挥刀向青羊砍去。

　　青羊手腕一翻，刀光一闪，五哥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脖子倒了下去。青羊环视四周，长街上的厮杀已近尾声。他冲佑王抱拳道：“皇城和内城的防务全靠王爷了！”佑王点点头道：“大统领辛苦，这里便交给本王。”

　　青羊冲电大喊道：“老四，我们走！”禁卫和影卫得令，立即跟着电向城西奔去。青羊见五哥翻着白眼，张着嘴，口中和颈中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泡，嘴唇翕动，仿佛在说什么。他冷哼一声，道：“今晚，你们的圣师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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