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她心比天高
你醒啦～～～
少年声音温和, 是那种美玉划过丝绸的低沉优雅, 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温柔的看着自己，那张脸也是满满的俊俏风流，便仿佛那等悲悯世人的神祇。
晴雯……晴雯都有些恍惚了。
论理黛玉说的应该只是“睡醒了”，可晴雯总有一种暗暗的一语双关的感觉, 总觉得黛玉这话指的, 应该也是她那曾经的，“我好好伺候着宝玉, 总会落个好下场”的观念。
若说的真是这个……晴雯苦笑。
可不就是梦醒了么。
曾经以为宝玉这个主子在荣国府里面一众其实很是画风清奇的主子里面已然算得上是一个体恤下人，温柔可亲, 有些时候自己发脾气她都能放下身段来好好哄一哄的好人了，自己能做宝玉的丫鬟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但, 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不过如此。
她对你能百般温柔，可她却是如此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只知道“我希望我能和姐姐妹妹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姐姐妹妹们一直在一起，一旦出了事情, 她也不过是拉着丫鬟哭一场，流两行清泪。让她有点责任有些担当, 让她至少能保护住已经把人格都交给她了的丫鬟？
不存在的。
是, 没错, 刚才那做的不过是个梦而已, 照理说不应该把这件事当真, 可伺候了宝玉许久的晴雯心里哪里不清楚，无论生了个男儿身女儿身，遇事哭一场撒个娇之后就当这事已经过去了什么的，这……这完完全全就是宝玉干得出来的事情啊_(:з)∠)_
半天，晴雯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长长叹了一口气，大约也是把那作为丫鬟好好伺候宝玉的心情压了下去，只问：“林哥儿怎么在这里？”
黛玉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还以为晴雯是在怪罪他怎么就不告而入，便道：“实在对不住，我与薛兄来这里的时候其实叫过人，可你家里的门虽大开着，却完全没个人来应声，便仿佛遭了贼一样，我们这才进来的，确实没有唐突你的意思。”
晴雯：“……”
……是了，宝玉未经他允许进入他书房的事情似乎是让黛玉发了一场挺大的火，看来黛玉确实是挺在乎这个，乃至于现在这脑回路居然是如此骨骼清奇。
“我不是说哥儿唐突。只是……”晴雯无奈之下也只能解释着，可解释到这里又有点小卡壳。
坐在一边凳子上的宝钗噗嗤一笑：“她是说，你这样一个人，便是得了闲也该去找宝玉玩耍，再不然便是去和同僚诗酒唱和，怎么却贵步临贱地到这儿来了？”
黛玉看向晴雯，不好意思道：“你问的原是这个？”
晴雯饶是心里有点子苍凉的意思，看着黛玉这个小表情都忍不住一乐：“是。”
“好吧好吧。”黛玉挠挠头，这会子倒是多了点点少年人的轻快，“我陪他来的。”
说着，黛玉还扬眉示意了一下宝钗。
宝钗这才正色道：“是这样，你知道你即将被贾姑娘当成什么用吗？”
贾姑娘这个词对晴雯来说太陌生：“贾姑娘？”
宝钗轻咳一声，强行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嗯……你家小姐。”
晴雯恍然。
恍然之余又觉得宝钗这才是真靠得住——这年头姑娘家的闺名……确实，冷子兴那种人是把宝玉啊贾敏啊什么的闺名在外面叨逼叨嘚啵很久了，可宝钗作为个至少有教养的人，怎么都得对姑娘家报以足够的尊重。
那种我没兴趣娶，没兴趣负责，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不娶不撩，对彼此都好的尊重。
不过……当成什么……
或许，宝玉是个男孩子，和袭人啊麝月啊啥的，有过那么点子“与袭人强领警幻所授云雨”或者“一个澡洗了两个时辰，席子上全是水”之类的活动，晴雯怎么也会往“她是老太太预备给宝玉的妾”的角度去想。
可宝玉一个姑娘……还能咋用啊……
晴雯皱眉，才想说一句“不当成什么啊，做个安分守己的丫鬟便罢了”，却又觉得……似乎也不太对。
就说那个过于真实的反应了宝玉个人品格的梦里，如果自己只是个丫鬟，到最后怎么宝玉来看自己，自己会又是绞指甲又是把贴身衣服给了宝玉穿？
（因为没有外界诱因，也就）从来没有思考过通房丫鬟打开方式的晴雯继续皱眉。
也不是晴雯真不知道男女之间那点事，只是……宝玉特么是个姑娘啊，她自己也是个姑娘这性别就match不上了啊(⊙x⊙;)
黛玉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想想凤嫂子的平儿。”
晴雯一瞬间仿佛受到了多大惊吓一样，浑身上下的寒毛都根根立起。
好半天，长吁一口气出来，感慨道：“若真如此……还好我被太太赶出来了。”
本来已经酝酿了一堆皇室真实情况打算劝说晴雯放弃那个看上去耀眼实际上可怕的前程的黛玉＆宝钗：“……你……你原来不愿意的？”
晴雯当时就觉得奇了：“我为什么要愿意，我又不是袭人……”
（袭人：……阿嚏！）
——不过讲真，平儿那日子，在不少丫鬟眼里那已经不错了，凤姐倚重她，贾琏也喜欢她，现在凤姐自己有儿子了可能在儿女事上看得就淡了些，再没几年平儿有了孩子没准就能做姨娘，前途没有不好的。
可那不包括晴雯啊。
晴雯有多看不上赵姨娘就有多心疼平儿好么——生了孩子不能叫自己母亲是一桩，两头受气是一桩，老了之后不是活成赵姨娘就是周姨娘又是一桩，关键是！你还不知道宝玉会嫁给谁呢！你连宝玉的夫婿是圆是扁都不知道然后你还得把自己交给他？
光是想想就不能接受了好么！
并且皇室！
年年都会有大量宫女折损的皇室！
你极有可能因为一杯茶太烫了烫着了主子的嘴，因为脑袋上插了一根不符合你品级的发簪，甚至是某位主子觉得今年的枫叶不够红，要你的鲜血来染一染等等原因，被杖杀当场。
讲真的，若是宝姑娘恩义，晴雯也是想着，跟着她去一轮倒是也有点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并无甚妨碍——可那仅限于做一个丫鬟。
要是换成了宝姑娘会和自己共侍一夫，自己会成为一个不知人品不知好赖的男人的妾……别说宝姑娘根本没那么恩义了，哪怕她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主子，那也——
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宝姑娘你好，宝姑娘再见：）
而黛玉和宝钗这边了解了一下晴雯的真实想法，那……好耶好耶！
黛玉声音都轻快了许多：“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正题？”
“正题。”宝钗脸上带着笑容，“现在有个女学，要教一些姑娘谋生的手段，缺个女工师父，我听人说你的针线很是不错，来玩吗？”
晴雯：(⊙x⊙;)
“不是……您从哪儿知道我的针线的？”晴雯疑惑道。
宝钗心说我师父啊。
一口一个那姑娘可惜了啊，那姑娘多好的人啊，明明值得锦衣玉食地供着让她搞点科研弄出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出来，怎么就完蛋在了王氏那个蠢女人手里。
不行，徒儿你得捞她出来，不捞出来我在天上都不会放过你→_→
那时的宝钗：“师父啊，王氏是我姨母，您在我面前说王氏蠢是不是不太好……”
师父揉揉徒弟狗头：“你蠢了我都会直说呢，何况王氏。我们要实事求是，不要给彼此留那些虚伪的面子。”
：）
有师如此，倒八辈子霉了吧。
“老太太那儿。”宝钗面不改色地说着谎，随后又道，“我也不瞒你，我总是怀疑这件事似乎有我的原因在，所以……若是因为我毁了你的前程，而你还想回去或者还想进宫，我也可以给你安排。端看你自己怎么想。”
“您的原因？”
宝钗点头。
实际上前段时间，薛姨妈也犯了和王夫人一样的傻——在宝钗和薛姨妈提过，现在已经不用着急给薛蟠找婆家了，皇帝陛下那边许诺让薛蟠去给公主做伴读，做两年之后给薛蟠安排一个亲事，到底是王夫人的亲妹子，薛姨妈同样是立刻蹦了起来准备给薛蟠挑那些用得上的人和需要的嫁妆。
看得宝钗只觉辣眼睛。
然后就心累地一边揉着心口顺气儿一边告诉薛姨妈，我给你讲，亲事不是这么安排的，陪嫁丫鬟也不只有你想的这个用途，就姐姐这个德行咱们需要考虑的不是要给她多少美貌丫鬟去笼络姐夫，而是应该考虑我手头的哪位大掌柜看得上她愿意带着手头的生意和铺子陪她一块儿到婆家去，或者干脆现在就培养出个能管家的嬷嬷或者婢女跟着姐姐过去免得姐姐把自己给玩儿崩了。
这才有了薛姨妈说王夫人的那一段。
“到底是我母亲前脚才去找姨母说话，后脚你就出来了，便不得不让我怀疑是我母亲对姨母说了一些话。”宝钗道，“所以你现在，唔……我看你这样子似乎是不想进宫，那还想去宝玉身边做大丫鬟么？想的话……嗨，我母亲能忽悠我姨母这一次，我自然也可以忽悠回来，让她请你回宝玉身边，再不然，你要是习惯了被府里养着，那想来我薛家或者去林家跟着我或者跟着玉哥儿都行，再不然……”
“我去做先生。”晴雯立刻道，“薛哥儿莫生气，只是……既然能做个人，谁愿意做丫鬟呢？”
宝钗心说师父说的果然没错。
这姑娘心比天高，风流灵巧，可惜身为下贱，若有机会上得青云，她才是最应该高高在上的霁月彩云。
而这会儿，晴雯想了想，又苦笑道：“可我身契还在荣府中呢……”
宝钗露出了一个特别能令人放心的笑：“身契又是多大问题呢，只要你愿意，别的自然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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