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噩之祝 中
偶姬感觉到空气里熟悉而细微的灵能波动，那种波动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在雪夫溃散的气息里，接着随着能量流的涌动，两者一起湮灭在里世界低密度的“沉湎之匣”物质中。
剧烈的爆炸使杨仲原本的灵能造成些微的泄露，在雪夫溃散的气息里隐隐激荡着。别人没有感觉到，但偶姬曾经呆在他的躯壳中，对他的气息尤为敏感。
这是她的恋人。
那头沈貌眉仍在寻找雪夫的踪迹，她显然已经看见了在场中凭空出现的偶姬。女人借由在眠绵身上刻下的灵能烙痕寻到此处。
杨仲和雪夫同时消失了。
雪夫把杨仲带去了哪里？
偶姬早就明白他们对杨仲有所企图，在她发现种在杨仲躯壳里的噩梦种子时，她就明白这两个下级邪灵试图杀死自己的爱人。
他们应当偿命。
偶姬并不关心雪夫的存亡，即使对方在猎榜上占有一席，但那种仅仅由实力排布的、全由不如她的弱者组成的名单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之所以是王，只不过因为她是芸芸怪物中最强大的一个：她可以支配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如果有必要，她就能凭借暴力支配他们中的每一个。
邪灵是没有同类意识的。他们本身也互相捕杀。人形的邪灵因为有了人类的情感偶尔也会出现惺惺相惜甚至相爱的情况，但一旦成为仇敌，被杀者就成为养料，使凶手变强。
偶姬忽然顿住了。
她留在外面看守雪场出口的那个影子的气息有些不对。虽然确实是和她自己如出一辙的气息，但这气息的位置不对。
她所放置的那个影子并不会移动，而她现在感觉到的这个，正在她的意识里渐行渐远。
那不是她自己的部分。
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偏差。
杨仲模拟了她而出现，是为了迷惑灵狩的感知，这种模拟其实一直在持续。他所泄露出的气息仅仅是因为爆炸受伤，却并没有影响他在短暂的失控后重新捡起了自己的伪装。
现在杨仲仍然是“自己”。所以雅奉雪场外的那个隐隐绰绰的、实力相似的气息并不是她在那里停留时还未逸散的影子，而是属于青年的。
——那就是杨仲。
但雪夫的气息确实消失了。完全消失了。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偶姬想到了事情的真相：杨仲“吃掉”了雪夫。
她眼里涌起一点不可察觉的忧虑。她当然不是在为雪夫担心。死人是没有资格被担心的。她害怕邪灵撑坏她的甜心。
雪夫作为地阶邪灵，灵能当量极其庞大，更何况在爆炸中那种巨大的能量又会成倍的爆发出来，杨仲在这样的爆炸中心吞噬了对方，看起来是必死之局。
偶姬心中满是忧虑。她淡淡扫了一眼雪场内的灵狩，明白再停留在此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眠绵失去踪迹，她无法为爱人复仇。现在当务之急是重新找到她的恋人。
王准备走了。
但她并没有走成。
一把巨大的、燃烧着血红色烈焰的大枪插在了她面前。
女人因此微微地蹙起了眉。
秘宝契约武器激活后的沈貌眉站在那里拦住了她的去路。灵狩脸上满是凝重，她还沉浸在大仇将要得报的情绪里。
“雪夫呢？”她用枪尖指着偶姬问，“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在沈貌眉看来，巨大的爆炸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是用以使真身逃脱的金蝉脱壳之计。杨仲泄露出的气息太轻微，爆炸漩涡外的灵狩无法感觉到那点稍纵即逝的细小灵能。她至今不知道雪夫真的已经死去，而偶姬所来，也并不是为了他。
偶姬看着她，女人身上的灵能变得凝滞厚重起来。她脸上的神态颇像杨仲——不笑的、极严肃的杨仲，一样的面容姣好，一样的可怕。
她说：“让开。”
偶姬无法理解女人这种行为，她只能简单地把这归结于幼稚。
即使秘宝契约武器激活，沈貌眉也不过是地阶高级而已。这在里世界内确实算得上是金字塔顶，但在被称为传说天阶的、邪灵唯一的王面前，地阶高级也不过是需要多花费一点时间而已。
她身上攀升而起的灵能让沈貌眉感觉到了重量。她这时候才意识到灵能在仅作为气息外放的时候也是能够实体化的。偶姬的躯体之中承载着浩瀚如海的灵能。由于意念而生的邪灵往往格外强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正因为她的灵体并不是灵魂，她能够吞噬和装载的灵能绝非可以想象的数量。
沈貌眉哼了一声，将霸王枪微微一提，血红色的火焰宛如口腔般吞噬了那些灵能气息，随着这种吞噬，她身上朦胧的红色杀气又重了一点。
“这案子在工程部是立了案的。”她冷冷地说，随手抹了抹枪尖上流动的红色火焰，“你最好还是把它交给我。特征伤害表世界平民，雪夫已经是里世界公敌了。”
沈貌眉这样说的时候难得地严肃冷硬，她现在显现出的某些特质标志着她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工程部灵狩，而不像她平时表现出的那样，十有八九需要她的搭档跟在后面擦屁股。
但如果周家忝在现场，就会显而易见地指出这一点：她这不过是说的冠冕堂皇罢了，实际目的还是公报私仇。
雪夫必须死，甚至必须由她亲手处决，因为他差一点就杀死了她唯一的搭档。
沈貌眉已经没有亲人了。周家忝就是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她唯一的、最重要的人。
偶姬的神情因此变得更为冷漠。女人嘴角那点唯一的似笑非笑也也消失了。她的声音更冷了：“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她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沈貌眉正是要激怒她。她明白自己对上她胜算并不大，只有将她激怒，逼她出手，吞噬她外放的灵能，才能短暂地提升到和对方相接近的层次。不得不说这很聪明，但事情并不会像她想象的如此简单。
她既然能够在狡诈诡谲的里世界里成为怪物的王，沈貌眉能想到的事情她当然也能想到。
灵狩的大枪在面前微微一划，血线像楚河汉界一样分割开了两边的人。赤红色的半透明薄墙升腾而起，将对方的灵能气息隔绝在另一头。
红墙像有生命般微微律动着，抵挡着巨大的灵能气息，蠕动着吞噬其中的一部分。沈貌眉在这样的对峙中感觉到自己力量的增强。她握紧了手中的枪。
“我说了，”她露出一个带着点血腥味的笑，“把雪夫给我，这是我的犯人。”
随着灵能的提升，契约秘宝武器也开始渐渐控制她的意识。地阶高级和天阶之间存在着灵能的鸿沟，过多的吞噬灵能使得霸王枪上的杀气伴随着转化来的能量沁入了她的身体。
沈貌眉开始焦躁不安。她已经无法等待到那个她能够出手的地步。
邪气使她蚍蜉撼树。
大枪上流动着宛如实质般的暗红火焰，她猛然间一踏地面，纵身向偶姬刺去！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般地被她钉在了原地，枪尖随着既定的轨迹扎入邪灵的灵窍！
刺中了！
她所刺中的那个偶姬忽然歪了歪头，像朵花一样微笑起来。
“自作聪明。”她在她耳畔冷笑着轻语，沈貌眉猛然一惊，突如其来的变故唤醒了她的神志，她这时方才察觉到枪尖的触感不对，她所刺中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只留下那艳若桃李的微笑仍留在脸上——而女人在她背后！
女人半搂着她，手掌轻轻触到她的胸膛。
沈貌眉感觉胸口一凉，接着锋利的热感从她体内穿出，她被那种尖锐的疼痛所支配，发出惨烈的鸣叫！
五根细长的、仿佛铁丝般的灵能线条扎穿了她的身体！
搂着她的仍然是一个影子，丝线连她带着影子一起穿透，将她直接钉在了雪场的承重梁上。
“现在我生气了。”偶姬说，脸上仍然是那种温温和和的微笑，“你是不是满意了呢？”
王彬彬有礼地问。
在暴怒中，女人仍然记得她是恋人所珍视的伙伴，她并未杀死她，锐利的丝线绕过了她的灵窍，仅刺透了她的灵体。沈貌眉的伤并不重，丝线造成的伤口很小，不会造成她体内能量循环的破坏。
只是个教训而已。
沈貌眉在这种无法移动的剧痛中重新获得了清醒，她冷冷地盯着偶姬，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灵狩，”偶姬歪着头看向她，像在欣赏救世主受难的画像，“别这样看着我，疼痛也是清醒的好办法。”
她的语调十分温和，声音里却带着寒气：“怎么样？现在醒了吗？意识到你妨碍我找人了吗？”
“不要向我讨要一个死人。”她冷笑着说，“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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