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93章
帝都大学的电影系已经建系将近一年了，系主任萧立人依然记得当初招生时候的空前盛况。他本是校内的行政人员，对电影可以说是门外汉，一窍不通，他的加入，可以说是“跨了行”。来到这里多年，也主持过不少回招生工作，却也没见过哪一次像这样的。不说富于朝气的青年学生，就是那已步入社会多年的有识之士，或是走街串巷的贩夫走卒，也都过来瞧热闹。人人嘴里都说，万一被选上了呢？
是啊，万一被选上了，那就等于一脚踏入了东双的大门，也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上层社会”……
然而，出于资金问题与师资力量的考量，加上还未有办学经验，一切都处于不断摸索之中，还是忍痛拒绝了不少优秀的学生，将近万人的厮杀，最终只有寥寥五十人入选。
而今，他们也已经完成了第二轮招生工作。今日，便是年轻的电影系的第二个开学典礼。只不过，与别的系的开学典礼上学生昏昏欲睡，似醒非醒，满不情愿的状态不同，本应只有一百多个与会者的殿堂居然挤满了无数的人，窗户外边还闪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影。
“真讨厌！其他系的人又过来占我们的位置了！”女孩撅了撅嘴，不满中带着与有荣焉。这是属于他们独特的骄傲。
“就是，本来宽阔的空间，弄得现在都无法呼吸了！”
“这些人，他们系里不也在进行开学典礼么？怎么跑这边了？”
“他们的年轻教授都跑来了呢！还不用说学生。真讨厌！都占了我们的位置！”
哦，一本正经的系主任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看着下边青年男女脸上或喜或嗔的生动的表情，顿时理解了。电影系嘛，俊男靓女，目光一扫，尽是耀眼夺目的年轻的脸孔，也怪不得别的系的老光棍前来凑热闹了，这群不安分的蠢蠢欲动的学生……对了，忘了说，今年帝都大学第一次实行招收女学生的制度，为此可是遭受了不少封建保守势力的攻讦，本以为不会很顺利，却没想效果还不错。
冯敏便是这其中的一员。刚刚分娩的女孩脸色依旧苍白，眸子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芒。看着殿堂里一片黑压压的攒动的人头，她思绪恍惚，清明如炬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恍惚。
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挺着大肚子躺在藤椅上，享受夏日的清风，思考自己虽没有走很远却颇为“波澜壮阔”的人生。罢了，不追求什么理想，什么主义，这样也挺好，那人曾说过，过好自己的生活……她摸了摸肚子。
“帝都大学电影系今年招收女学生了，你怎么看？”
她转头，看见了那人正在倚着栏杆，从游廊里探出身子，伸出手毫不留情地摧残被她母亲养了好久的花。
“挺好的，不都提倡‘男女平等’么？说了那么久，也该做做事了，别光说不练假把式，那可真是打了新派的脸。也该让让那些老古董们看看了。凭东双的名气，还愁招收不到学生？”她笑了笑，暗自感慨那些能享受到这种权利的女生可真幸运。
那人拿着一束开得正艳的火红的石榴花，慢悠悠地沿着游廊走过来，别在了她的发髻上，而后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显得气色好看多了。”
这人看起来很严肃，了解她的人，却知道她其实最是不正经。她有很多奇怪的脾气和癖好，比如说，吃不到甜食就要闹脾气，喜欢辣手摧花，不许别人乱动她的书，不是因为隐私，而是被人动了之后，她就不知道看到了哪里，喜欢胡乱给人打扮，自己却不修边幅……
“说好看，你怎么不戴？明明是诓我，以满足你奇怪的癖好。”
“我能一样？当导演的都这样花俏，那还给演员活路？”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不说别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你这是打算赶我走么？”
“你赖在这里，总要找点事做吧？你妈总是天天过来烦我！说什么，给你找个事做，薪水不论，不要闲下来当废人……你记得告诉她，除了有吃的，以后都别过来找我了！”她有些生气，“电影系也正好缺女学生，你去凑个数罢。”
“我并不好看，不上镜。”比不上柳海英……想到这个名字心中微微刺痛，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谁和你说电影系只招收演员了？”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这样的幕后人员，还有那些编剧，布景师设计师化妆师……不算电影人？”
你是我毕生的仰望，我倾慕于你灼热的光芒，也自卑于自己的猥小，那些疯狂的阴暗的泥泞不堪的嫉妒，都在这一瞬间化为灰烬……原来，我还有机会和你一样……那颗盈满了尘埃的岑寂已久的心微微一跳。
她觉得，所有的不幸都可以忽略，只因为遇见了她。
耳边传来的吵吵嚷嚷打乱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只看见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和伸长的脖子，以及每个人眼睛里闪动着的激动的神情。
这哪是缺女学生呢……别人挤破了头都挤不进来，她多幸运，占尽了先机。今天之所以这么热闹，更大原因还在于，那个电影系最大的“股东”，要来参加开学典礼，上台致辞。
一阵骚动之后，所有人都自行退开一条通道，周围一片寂静，她屏住了呼吸，觉得融入了人群的海洋之中。她曾如此靠近她的生活，几乎是整个场合中最幸运的观众（哦不对，那边角落里还安安静静坐着个胡寅成），却只有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那人灼烧人心的光芒。
她穿着一套白色的女式西装，一双黑色皮鞋，摘下的帽子捧在怀里，脸带三分笑意，时不时向观众点头致意，一步步走向嘉宾席。
系主任很有眼色，寥寥数语的引导词之后，立刻喊出了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们期待已久，下边，我得赶紧把讲台让出来。有请林嘉颖林女士上台致辞。”
她的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欢呼雀跃和不息的掌声，也不知是在感谢系主任的“识趣”，还是在欢迎那人的到来。
上台后的人微微抬手，制止了喧闹不息的掌声，沸腾的殿堂顿时又恢复了午后的宁静。
“这里的同学都很热情，充分给了我面子，昨儿晚上我还打电话问系主任要不要给我多找几个托儿，我一说话大家就集体喊‘好’。免得场面太尴尬，到时候有人又要说‘林君遭受冷遇，昔日辉煌难再’之类的话了，倒不如我亲自把‘炒作’的罪名坐实了。”说着耸耸肩，看向了一边站着的萧立人。
被点名的系主任只能面无表情点了个头。
看着两人的互动，台下已是笑成了一团。纷纷吹口哨响应大声喊“好”。
“看来系主任这些托儿找得都很敬业，我很是满意。”她顿了顿，有些无奈，“你们萧主任，非要占用我难得的闲暇时间，让我来做一场演讲。可我这样的又能讲出什么好道理呢？想必不少人已看了那些个报纸描述的‘林嘉颖传’，读完后觉得，这人简直太不学无术了！有什么资格给我们这些未来的中流砥柱做演讲呢？”
“系主任做得好！”台下的青年又开始起哄了。
这帮臭小子！系主任扶了扶眼镜，心里暗骂什么时候我的名声变得这么好了！
“嗯，在这里，我也没什么好对诸君讲的，你们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肯定比我这个半吊子要优秀。但要强调几点，可能你们尚年轻，还不清楚。第一点，就是我刚刚所说的，敬业爱业。干一行爱一行，这是不变的道理，电影这一行，实话实说，并没有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特别是幕后人员。演员呢，也不一定都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这个过程是很艰苦的，说是漫漫长夜，踽踽独行也不为过。所以，若你们来到这里，只是想到如何赚钱如何出名，如何功成名就衣锦还乡，那么隔壁的经济系工程系应该更加欢迎你。”说着指了指台下嘉宾席上的其他代表，被指到的人也配合，跟着站起来点头朝观众示意。
“第二点，是珍惜。说到底，我们的系学费真的很贵！若无坚强之意志，那很有可能打水漂。”说到这里，胡寅成明白她又要开始“不务正业”、“思维脱缰”了，果然，“我也曾就这个问题问过萧主任，质问他是不是你们贪污腐败乱收费了。”
台下果然一片喧哗。系主任又面无表情抹了把脸。罢了……这人突然精神发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好了好了，同学们先别激动，故事还没完。他很严肃地对我说，这里，所有的设施都要重新置备，比如摄影机之类的，还有艺术课形体课舞蹈课钢琴课外语课……那简直是很烧钱的，若没有公司的赞助和国家的支持，那能有钱办？我觉得很有道理，大骂资本家趁机捞钱。他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主持编写的那本教材也是贼贵，还供不应求，被国外的奸商哄抬价格了！我顿时不敢哼声了。今天站在这里，我深感歉意，是我导致了你们学费的上升。”
台下又是笑成了一团。
“所以，我希望未来的几年，同学们能够好好用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别把学费交了，就跟在寺庙里把钱扔进功德箱一样，一天到头呼呼大睡，不问学问之有无，唯论分数之高低，临时抱佛脚，还想收获成功，那可真是只有去许愿才能做到了。第三点呢，就是有理想。人若没有理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哦，还是有的，毕竟咸鱼还能翻身，无理想之青年就只能边要瘦身边吃咸鱼了。今天，我就给大家说这几点，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人生没有捷径，也没有两条一样的路，望诸君共勉，谢谢大家的到来，今天时间不很充裕，有时间再和大家侃天说地。”
林嘉颖对着台下微微鞠了一躬而后走下来，殿堂里的学生朝她伸出手，站起来吹口哨起哄，像是在举行一场特殊情况欢送仪式。
“每次你出现，总归是这种效果。”胡寅成操控着方向盘，缓缓驶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人太多，还会伸出手来欢送，喧闹的声音隐隐穿透防弹玻璃。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没办法，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也不想啊。”刚刚还神采奕奕站在讲台上指点江山的人，此时却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了副驾驶座上。
看着她眼底的青黑，胡寅成有些心疼，伸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脸，嘴上却调侃：“哪里壮了？摸着都没肉，老硌手了！”本想调笑，却没想到自己把.持.不住，又捏了捏，最后把手停在了她温软的细发上，细细抚摸。
林嘉颖突然面无表情转头，紧紧地盯着他。
“你还学会动手动脚了！”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仅会动手动脚，还会动其他的，你要不要了解一下？”青年朝她神秘一笑，目光中尽是深邃莫测。
林嘉颖：“？？！！”这是荤.话吧是暗示吧夭寿啦她家古板的小男友被资本主义社会给腐蚀啦！！
“说！这么些年，你都学到了什么？”她厉声质问，神情激动，想借此掩盖渐渐通红的脸颊。
这不科学！我居然被调戏了！
青年不慌不忙把车停在了一边，转头专注地看着她，眼里是细碎的笑意。
你说，你对我全然了解，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你看，我早就看透你了。现在，是你对我一无所知。
“学了专业知识和立足社会之技能，学了如何幸福地生活，合理地度日……学了如何去爱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呢？我只是说，我想吻你，我已经……克制自己那么多年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轻轻一叹。
To be be, that's a question.
感觉事态发展有些难以控制，林嘉颖刚想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上，青年已是倾身覆了过来。
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她看见了对方如同盈满深情的眸子，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秋水，却能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睫毛如同蝶翼一般扫过她的眉眼额头，带来阵阵酥麻。
他的手带着魔法，一寸寸在她身上点染起永不熄灭的火焰，两人呼吸交缠，不分彼此，被他的气息吹拂过的地方都如同被夏日的疾风吹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和清凉到震颤的快感。
瞬息之间，变幻莫测。他的魔力来到了她的唇齿之间，他捧着她的脸，神情认真、严肃。仿佛在进行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你不用这样一副表情……”她微微喘气，受不了这样的深重的感情，捧着他的头制止了他进一步的靠近，“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悲壮地献.身……”
真能破坏气氛……但他有办法给调节回来，“若你想要……我将自己，献祭于你……只要能得到你的垂怜，我的女王……”
夭寿啦！！
她听见了谁的心跳，谁的心跳都不重要。
如同在凶险变化的海域上航行，她凭着游刃有余的技巧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以为已经经历了暴风雨的袭击，战胜了可怕的未知的力量，再没能比这更令人新潮澎湃的了，她将是世界之王。他却总能在她最骄傲的那一刻，带来新的刺激，在背后冷静地翻云覆雨，又漫不经心地将她拖入了漩涡之中。
所有投机取巧的手段、欲擒故纵的把戏、欲拒还迎的博弈，在这原始的蛮力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不，我不会认输……术与道，尚未分明。
“开车，今晚不回去，去酒店！”她重重地踢了踢车门，脸上是罕见的潮红，如同在清冷而神圣的雪山之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绝伦的玫瑰。
你想玩，你追求隐秘的爱情的刺激，无论怎样，我都陪你……你会输的！我保证你会输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猛地踩了踩油门，车子风驰电掣般飞了出去。
进入电梯的两人一改在外边的禁欲卫道士的模样，抓着对方的头深吻起来。
“先……先这样……快到了……”
他替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西装，两人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你真的不后悔？”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问道，莫名觉得这走廊设计得有点长。
“哦，那算了，我们回家吧。”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想临阵脱逃了么？你果然还是不敢……”他轻声一笑。你如同天边一朵飘忽不定的云，一退再退，便是要后悔，我也不想给你后退的机会了……唯有把握这一刻的真实才是最重要的。
“呵！小子！”她冷笑，掰过他的脸，“处.男的贞操也很重要，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下你别哭爹喊娘，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青年深邃的轮廓顿时被深深的笑意给柔化了。
“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他推开了房门，一把关上，压着她就是一阵深吻。
“你会脱.女人的衣服么？”感受到青年身体的变化，她从欲海中挣扎出来，微微一笑，慢悠悠地伸出手解开了他的腰带扣，“那么，我先行一步。”话音一落，便漫不经心地将整条腰带抽出，平日里清正端肃的脸此时却尽是莫名的邪气。他眼睁睁看着，像是一个女巫抽出了他浑身的血液，头皮立时发麻，心跳的速度无以复加。
“女人的衣服，我没脱.过，但我知道，如何脱你的。”他回以一笑，“想知道为什么么？”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埋在她肩膀上，对着她的耳际轻轻吹了一口气，“你无数次徘徊在我的梦中……在梦里，我可以解放自己，不再克制，不再犹豫，别说是脱.你的衣服，就是更过分的事，我都做过……想知道细节么……”
自诩老司机的林嘉颖：“……”卧槽敌军段数太高而且学习能力呈现出技术爆炸模式！！她连忙收拾好心情，不敢再轻敌。
“那么……这样呢？”她伸出手重重捏了捏他，果不其然看见青年瞬间狰狞的脸色，她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光说不练的童子军……说了半天，还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在这个关头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说这话，我看你是欠收拾！”
不知为何她顿时有点害怕……心理上明知这人不会伤害自己，生理上却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果然，生理上的劣势让她功败垂成。
“你给我停下啊垃圾！不行了老娘的老腰……”
却看见了青年满脸的狞笑。
“童子军？光说不练的处.男？小子？”
“不，我错了！”
“哦？哪里错了？”他垂下眸，漫不经心地问道，尤有余力伸出一只手卷起了她一缕头发。
“你是孙子！我去你大爷的！”
“现在，你也只能耍嘴上功夫了。”他低下头靠近她，坚毅的下巴处的泪水低落到她的额头上，眼睛里却是一片柔和。
“呵！”处于劣势的女人突然一记冷笑，脸色一变，按下他的头，拉过他的身子往一边甩，青年顺势一倒，她立马变成了上位，“我上边的功夫，也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比起刚刚那个，我更喜欢这样。”
“我说过，如你所愿，我任你为所欲为。”下边的人却摊开手臂，露出了毫无压力的笑。
我愿成你的裙下之臣，手下败将，我愿就此臣服，祈愿你的乞怜。
窗外的月光透过洁白的碎花窗帘的一隙，在清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洒上一层圣洁的光辉，枝头燕雀睡得正香，满城皆沉浸在一片如练的安宁之中。
他轻轻搂过昏昏欲睡的女人，看着她疲倦的样子有些心疼，心疼之余却尽是喜悦。
他用最诚挚的爱恋浇灌出来的玫瑰，终于开出了醉人的芬芳。
“我爱你……”她吻了吻她细密的发间，又紧了紧手臂，“嘉颖，院里要成立一个研究所了，让我跟着去，去河南挖掘殷墟……还有一个消息，我有个朋友在上海的军队里，认为我对时局看得还算明白，打算介绍我到那边去做参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你喜欢去哪就去哪咯……”疲倦不堪的女人眉头一皱，嘀嘀咕咕。
“可是，我都不想去……我不想离开这里……”
“人生哪有不散的宴席……”
“你这句话，我不想评价。”语气很不好，显然是生气了，但昏睡中的人却没有听出来。
“再说了，哪有两个人时刻都绑在一起的，连体婴也不带这样的……”
他摸了摸她的脸，靠近她轻声问道：“那么夫妻呢？”
“嗯……夫妻……什么夫妻……”
“我们成亲吧？我想娶你，很早很早以前就想了，我母亲也想让我赶紧成家……”
却不想将要入睡的人一听这话，瞌睡虫立马扔到爪哇国去了，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明亮似星辰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你说什么？”
借着昏暗暗的月光，他看出了她脸上的紧张与戒备，心中不禁一沉。
“我刚刚说，我想娶你……”
“什么时候睡了一觉就要谈婚论嫁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置信，惊怒交集，觉得今晚的发生的事有些荒缪，简直就像个荒诞派的梦境。
“抱歉，我失态了。”她揉了揉眉心，“我是想说，嗯……这个事，也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吧？男欢女爱，其实很正常，你在美国，也不应古板到这地步。”
“你以为，我是因为今晚的事，才想跟你结婚的吗？”他沉声说道，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你真是太看不起我了，你把我贬低、践踏到了什么境地？”
“我……”
“你可知，与你结婚的想法，并不是一时冲动，是我心心念念了将近七年的事。”
“抱歉……我……”
“不必说抱歉，这两个字很廉价，我不需要。”我需要你的承诺，便是一时的不情愿也可以。
月光依旧温柔如水，却不知为何，整间房子突然空旷清冷了许多。
“寅成，许多事……我没法跟你说清。”她轻轻一叹，声音有些失落和伤感，带着一丝罕见的颓废，“我是不能同另一个人保持一种不变的亲密关系的，到最后，两个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我们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他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如同溺水之人那样抱着稻草永不撒手。
“别说了……别说了……”
“寅成，你还记得，我五年前说过的话吗？”
青年垂着头不语。
“我给你四年的时间，你可以时刻后悔，我不考虑其他。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我不考虑，不需要考虑。所以，这一开始，就是一个谎言，一个能让你不背负‘耽误我前程’的罪名的谎言。”
“你要这样想，那也可以。或许，我永远无法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爱情、安稳、婚姻、孩子、家庭……这些你所珍视的，所在乎的，所追求的，我都无法许诺给你……我们该重新考虑这段关系。或许放手也是不错的选择……还像以前那样，我们各自退回原点。”
“你教我，如何退回原点。”
“我可以，你也行，没有谁是谁的必需品。”
他点点头，淡淡一笑，走下床穿好衣服，自行离去。从始至终都没再看她一眼。
几天之后，青年踏上了南下河南的火车，辗转千里来到了一个古老而闭塞的县城——河南安阳。
大上海滩太过繁华喧闹，满城尽是浮世绘，他怕这喧闹会将他的孤独衬得愈发明显，他需要一个安静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想想，如何退回原点。或许，时间和空间会教会他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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