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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西北行5


  当林嘉颖宣布这部分的戏份完成了的时候,一大帮被漫天黄沙折磨了几个月的年轻人都纷纷哀嚎哭泣,仰天长啸。

  “大家先别急,俗话说,不到黄河不死心,还有黄河的浑水需要你们去淌呢。”在一帮子人大呼小叫左拥右抱的时候,在茶几上伏案而作的林嘉颖露出了招牌迷之微笑,慢悠悠地说道。

  “林姐你就不能让我们好过一点!”时刻跟在摄影机旁的王怀安少爷哀嚎一声,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惨状了。

  “行了行了!都解散吧!”她摆摆手示意都赶紧滚,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接下来又要转移阵地了,而且还有一大堆工作需要她处理,才不愿听满院子的鬼哭狼嚎。

  “那林姐,我们拍得怎么样?能不能现在看看?”符媛媛腆着笑脸讨好道,她身后的一群人一听这话立马都竖起耳朵。

  林嘉颖心里只觉得好笑,暗道到底是年轻人,无论外表多沉稳早熟,然而内里依然是青春飞扬的,急需知道自己的成果也很正常,虽然这部分的剪辑等后期制作已经处理完毕,然而对她来说,不到成片是不会展示出来的,即便对于参与人员来说也是如此。既是职业操守,又是一个导演的自我期许。

  “拍得好拍不好心里没点数?拍得不好我还能让你们过关?我的工钱可是要回本的。”

  她挑了挑眉,一副利益熏心的黑老板模样,“行了行了!别在这卖乖了,该给你们看的时候自然给你们看,我还在处理中。”

  众人一听,或摇摇头一声叹息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散开了。

  “我知道你已经处理好了,为什么不给我们看?”待众人散去,周虹看着林嘉颖不解道。

  她头也不抬,依旧专注于自己的闲书,漫不经心回道:“唔……出于影视工作者的职业操守。”

  周虹闻言点点头,不再追问,自行倒一杯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侃起来。

  此时她手里拿着的是本讲述古代神话的话本,内容新颖有趣,不乏洞见,她一下子入了迷,不觉间日头悄悄偏西。她放下书,揉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一两声渺茫的鸡鸣从远处传来,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黄土地上,旁边躺椅上的周虹轻轻打鼾,已是熟睡。她拿过因嫌热脱下放在一边的呢子大衣,轻轻盖在熟睡的人身上。

  突然间一阵喧哗声从院子外飞来,女人的哭喊声,啜泣声,男人的怒喝声,鸡飞狗跳声,惊扰了满园的寂静。

  在厨房里忙活晚餐的赵大娘赶紧冲了出来,沾满面粉的手在衣袍上撩了撩,忧心忡忡自言自语道:“隔壁老吴家这是出了啥事啊这是!”一边打开大门跑出去。

  熟睡的周虹已然被惊醒,揉揉惺忪的睡眼,满脸疑惑地看着林嘉颖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林嘉颖皱了皱眉,摇了摇头,放下茶杯跟着走了出去。

  那边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每个人都在指指点点,或摇头叹息,或眉头紧锁,或兴趣盎然。

  “这是出了啥事?”王怀安顶着个大黑眼圈,打着哈欠问道。

  林嘉颖朝着众位衣衫不整就出来看热闹的剧组人员摇摇头,示意先别掺和,在不明白事态的情况下,外来人贸然行动会产生无法逆转的后果。一行人便静静立在旁边,一言不发看那边的事态发展。

  “你个不要脸的烂货!我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满脸皱褶的壮年男子怒声喝道,黝黑的脸庞血色上涌,似乎还嫌不解气,又伸出脚踹了一脚地上的女孩。

  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死死地拉着他的脚,哭喊道:“你要打死孩子,就连我也一起打死罢!”

  “你还有脸说!孩子都教不好!”男人说罢也要抬脚踢她,旁边看客一片习以为常的漠然,林嘉颖甚至没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幸灾乐祸的或是悲悯的表情,只是一派仿佛就该如此的神色。唯有赵大娘几人挺身而出,拉下盛怒中的男人,低声劝导。

  “老吴啊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伤了孩子老婆还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是就是,消消气,有话坐下来慢慢说啊!”

  梅子赶紧跑过去扶起躺在地上哭泣的姑娘,低声安慰。

  男人理理衣服,闻言冷哼一声,“死了倒好,留着碍眼。”

  在漫天的议论声中远远旁观的一行人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那姑娘正是平日里总是来找梅子玩的小荷,挺害羞文静的一女孩,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未婚先孕了。或许这事儿搁在现代不算什么,顶多教训教训孩子,而梅子的也到了时下适婚的年龄,但在封建王朝刚刚被取缔的民国初期,封建思想的势力是极为根深蒂固的,不说在农村中,就是在城市中亦是深有渊源,所以“不收规矩”的人极有可能面临安全危机。

  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许多在城市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都变得极为陌生,农村人十之八九都不知道清朝已经亡国,更不必说什么人权法制了,大部分人都以为山高皇帝远,皇帝老儿还在龙椅上高高坐着。而在这偏远山区,多数还是沿袭老的那一套,没有人会去思考“从来如此,便对么”这种问题。

  众人正商讨对策时,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一个年约五十岁,身着黑色长袍马褂,外罩一件深青色棉袄,头戴一顶瓜皮帽的短小精悍拄着拐杖的老头,从人群自觉让出的路慢慢走进来。只见他神色严肃,保养得几好却常年不带笑意的面皮拉耸着,形成一道深刻古板的法令纹,令人难以亲近。这便是小村子的村长,一个刻板到令人难以喜爱的人。

  当初他们一行人在村子里播放露天电影的时候曾引来此人的指责,至今他们都记得那人杵着拐杖加以严厉指责的姿态,说什么伤风败俗,不识男女有别若群魔乱舞,云云。

  此刻老头正举起拐杖,声色俱厉地对吴老头说道:“你家出了这样的事,不说孩子有责,就是你们做爹妈的,也要担监管不力之责。”

  吴老头低垂着头,点头哈腰连声应是。

  老头说罢,见他态度尚可,捋了捋胡子转身向众人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出了这档子事,我小河屯子也断然容不下这伤风败俗的女子。如今也只有两个法子,一是照着惯例沉塘。”

  此话一出,众人色变,一时间一片哗然。

  “我不要沉塘,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即便是懦弱的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也会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意志,一直沉默缩在角落里的小荷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声喊道,满眼尽是惊惧。

  “是啊是啊,也不至于这样,这才多大的孩子。”

  “好好一个姑娘家……唉可惜了……”

  老头见此杵了杵拐杖,混浊的眼向四周一扫,“还有另一个法子,就是嫁给孩子的父亲。”

  众人此刻纷纷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原以为会安静接受这种结局的小荷突然挣开梅子,踉踉跄跄爬起来,颤抖着声音喃喃自语,“不……不……我不要嫁给他……”

  似乎想到更为可怕的事,低喃之声瞬间变得凄厉尖刻无比,“我不要跟他,我宁可死!”

  “你们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么?”看着周围人一片或不赞同或鄙夷的目光,小荷疯了一般指着自己的肚子又哭又怪笑,“就是他,是他强迫我的!村头的癞麻子!你们要我跟着这样一个人?跟着害了我一辈子的人?”

  此话一出,众人虽议论纷纷却也还是持着原先的意见,甚至有几个和吴老头关系还不错的邻里上前劝说道:“小荷啊,二婶是看着你长大的,都是要嫁人的。癞麻子虽说名声不好,可也是屯里数一数二能干的人。都这样了,日子嘛,还是要过的,哪能轻易说死不死的,仔细谋划谋划,跟着他熬着熬着也就熬到头了。”

  小姑娘只是弓着身子使劲摇头,一语不发,沉闷的呜咽声从厚厚的棉袄传出来,仿佛呼啸而过的北风。众人一看也没啥子看头,都已经预料到姑娘既定的命运,一看天色不早,纷纷摇头叹息,迎着渐渐消失的夕阳回去了。

  一行人仿佛亲身目睹了一场极为可怕的灾难现场。

  林嘉颖并非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空谈追逐梦想仰望星空而对周围的现世加以忽视。相反,夜深人静之时,当让灵魂抽离现世,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冷静清醒地俯视如今的社会,一种无法言说无法摆脱的空茫立刻袭上心头,没有人会比她更能知道这个世界将要面临何种可怕的灾难,她不知道来到这里的意义,这个世界似乎并不需要她。

  甲午战争、维新变法、辛亥革命、帝制复辟,而中华民族与世界人民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她如同一个时间的过客一般一一经历,无论有她没她,历史的车轮依然滚滚不息,带着无法抗拒的惯性碾压一切吞噬一切。

  每当看到因饥荒战争背井离乡来到皇城脚下的流民麻木不仁、目光呆滞,只如同一台台吞噬能量的机器行走于世间,她都无法避免陷入对灵魂的拷问与对命运的问诘。为了避免这种无法摆脱的困境,她只能选择仰望星空,电影已成了她唯一的籍慰,唯一的出路。

  她是知道这片黄土地上的人正在经历什么和将要经历什么的,然而直面这种境况依然感到心潮起伏不定,久久难平。她身边都是或接受过良好教育或拥有极强烈性格的女性,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状况,却未曾想过在她看不到的广大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男女之间的差距竟如此之大。一个女人遭受暴行,集体选择性失忆,仿佛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前行,该有的惩罚没有,该有的关怀没有,而没有人会去思考这种制度存在的合理性,只因为“都是惯例”……

  现场所有的人都已散去,无论是吵闹声,喧哗声,还是哭泣声均已消失在西北之地的夜空中,唯有剧组一行人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林姐,都是这样的么?”一片静默中,王怀安突然出声,看向林嘉颖疑惑不解

  林嘉颖苦笑一声,摊开手耸耸肩无奈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的吧……”

  “是的,你所看到的就是这个社会的现实。”

  付曼贞如一条水蛇一般倚在门上,慢悠悠出声道,却不防一着不慎,门因着她的重量“咿呀”一声往后推开,她一下瘫到后边的魏刚的胳膊肘上。男人急忙伸出手臂一揽,却被站稳脚跟的人狠狠一瞪。

  林嘉颖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

  “所以啊大少爷,你还是太年轻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还多着呢!这年头最不稀罕的就是人命,这姑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走运的了。”一旁叉腰的符媛媛嗤笑一声,出口讥讽。她虽良善却也不代表不谙世事,在越为穷困的地方,看到的也就是整个社会的缩影。

  “所以我们就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么?”理想主义者王少爷沉默许久,才幽幽开口问道,也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亦或是在叩问整个时代。

  回应他的是一声声轻飘飘消散在夜空中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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