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
悦来，乃是位于天朝南方的一个富裕的小城。此地依山傍水，地理风貌优美惬意，民风淳朴，重农桑，人文风俗文化尤为得浓重。
悦来有一最有名的花楼，名为潇湘仪阁。这花楼里虽然多得是色艺双绝的姑娘，可完全不同于青楼妓馆。这花楼迎得是文人墨客，品得是诗词歌赋，赏得是风花雪月，当然花得也是真金白银。花楼当家花魁都颇为清高孤傲，多少公子哥或富甲一方，或者满腹经文，即便散尽家财也未必能博得这花魁娘子青睐。
此时在一所装饰繁琐，工艺考究的花楼大殿，人头攒动，小厮洒扫侍女斟茶。一群衣着光鲜，文质彬彬的公子们正在等待着花魁的斗诗题目。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有的莞尔一笑，有的窃窃私语。
其中一位公子尤为引人注目，便是那小王爷苏沐，只见他青衣执扇，雅正温良。面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贵气非常。他今日装扮尤为正式，玉冠锦带，双鬓垂丝，一身飘逸出尘的青衣绣着丝丝纹络，随着光线若隐若现，霎时间似炊烟袅袅又如微风徐徐。一把玳瑁墨梅折扇握于手中，尤为得精妙，时而展开，时而合并，更衬得他气度非凡。
当日初到悦来时，正赶上此地隆重的节日，嫘祖祭典。一群人载歌载舞迎面而来，热闹非凡。片片花瓣下，他不经意间回头看到了莲花座上跳祭天舞的女子,恍若天人。
只是那惊鸿一瞥，便让他久久无法忘怀。稍作打探，便知道她叫作玉红蕖是委身于潇湘仪阁的当红花魁。此女子是个奇人，原本默默无闻，嫘祖祭典一曲祭天舞便以摧枯拉朽之势红遍整个悦来城，甚至还有不少外地贵族公子特地慕名而来，就只为一睹芳颜。
如今居然有她的斗诗会，他自然是要来好好斗一斗的，化名王沐。
小斯踏着小碎步低头捧着红渠姑娘的题目前来，乃是一个“酒”字，这题可不要太简单。俗话说无酒不成诗，这风月场所何时也没有少过这醉人美酒呢。只要稍稍读上几本书的人随便张口便可作出几首。可话又说回来，既然简单大家都会，可若想拔得头筹博得红渠姑娘的青眼，那势必要下一番功夫的。
“此斗诗会拔得头筹者可获得一次与红蕖姑娘单独会面的机会！”
此言一出，殿内的公子哥一片哗然，有的喜上眉梢，有的成竹在胸，有的苦思冥想
花楼的阁楼处，一扇小窗悄悄开起。一女子红纱掩面，粉红色莲瓣花钿点缀于眼角眉间，抬眼间十分动人心弦。她仔细的将在座的公子端详了一遍，目光落到那位着青衣的公子身上，微微撇出一丝笑意。
这时花楼的管事姑姑摇着羽花团扇袅袅而来：“姑娘中意这位公子？”
红蕖笑道：“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管事姑姑惊讶团扇掩面没想到能有人此生还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么高的评价：“姑娘这君子如玉也就罢了，他担得起，这令闻令望可是形容天子的啊！”
红蕖亦喜亦怒的看了她一眼，她便闭嘴了。
红蕖斜倚窗前百无聊赖缠绕这手绢的在窗前听着，殿上公子的作品一篇接着一篇出炉，所做的诗，大多辞藻华丽，捡着好听好看的字眼堆砌在一起，千篇一律，味同嚼蜡，真是毫无特色可言。更有那狗屁不通的来哗众取宠！
等轮到苏沐，红蕖便来了兴致，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只见他折扇一挥，微微扇着，声情并茂道：“他人骑马我骑驴！”
此诗句一出又是一片哗然，红蕖更是表情僵在了脸上，他作得那是个啥玩意儿，相貌这样出众的一个人，居然是一个草包不成？
王公子没有丝毫怯意，洋洋得意继续说道，边说还不忘夸张得做着动作：“天为被来地为席！”
红蕖顾不得周围人幸灾乐祸的讥笑，面无表情半张着嘴巴，心里暗自祈祷：兄台啊兄台你搞什么啊，外面打板子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可都不止这个水平啊，你好歹给点面子呀，本姑娘我可是压了你一百两的，完了完了，这回是赔大发了，也丢人丢大发了！”
同坐的公子哥们都笑的前仰后合,像是街头看耍猴般讥笑嘲讽。只见王公子不喜不怒，一个厉目折扇一合直指九天高呼到：“可上九天摘日月，敢倾东海揽星河！”
讥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两句堪称点睛绝句呀，有人已经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此乃小生所做《醉酒翁》，献与红蕖姑娘！”王公子彬彬有礼绅士的鞠了一躬。
“跑题了！跑题了！这分明跑题了，这诗句哪里有酒了？”越来越多的人都跟着起哄起来。
红蕖拍拍胸口安慰下受惊的小心脏给管事姑姑使了个眼色。
管事姑姑便下了楼：“谁说没有酒，王公子这首诗通篇没提一个酒字，却句句不离酒！将醉酒之人的憨态和放荡不羁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同于以往直白的表现手法，不经意意间将这醉酒翁的形象刻画的可谓是入木三分，堪称绝妙！传红蕖姑娘花令，今日拔得头筹者正是这位王公子！”
王苏沐薇薇点头致谢，众人再不服也只能佯装大度的为其鼓掌道贺。
红蕖会客厅内一改往日温婉的形象，看着和花楼姐妹间打赌赢来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挽起袖子摸了一遍又一遍，先闻一闻，再咬一咬，仿佛几百年没见过钱一样。只觉得这银子异常可爱亲切！
丫鬟低头清清嗓子提醒道：“姑娘，王公子这就要来了！”
红蕖起身一秒入戏，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孤傲，高高在上的花魁娘子。
苏沐来到门口却有些犹豫了，虽费了些波折，但是总算是见到心仪的姑娘了，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了起来，这见了面该聊些什么？
苏沐推开了闺房的门，只见红蕖正背对着她，一抹倩影也是那般好看，还没等苏沐说话，便轻轻撩去外面的红色纱衣，同时转头对着她抛了一个媚眼。
苏沐突然蒙了，赶紧后退两步差点没被吓出去，怎么有种花楼改青楼的既视感，刚见面就直接奔着脱衣服去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不过，还好她没有再接着脱下去，脚尖轻点，迈着舞步，口中还叼着一束红莲，旋转着来到他跟前，脸部的薄纱也也缓缓脱落，含情脉脉盯着他：“公子，红蕖美吗？”
那么些天，今日终于得见了真容，真是生得好精致的一张脸，目带含情秋波，薄唇红似烈焰眉宇间透着一股子伶俐劲，无一丝一毫风尘气，一身红粉相间的莲纹衣裙，简直惊艳极了。苏沐不禁感叹到，能遇此佳人，真是不枉此生。
熏香袅袅，美酒佳肴，红蕖一旁翩翩起舞，王沐喝得微醺看得入神。红蕖皱眉有点不耐烦了，心想着下了这么多药，这人怎么还不晕？
就在这时苏沐眼皮打架就低头闭上了眼睛。
红蕖停下来捶捶舞得酸疼的胳膊腿心里暗骂着那登徒子总算是晕了。
她凑近仔细看了看王公子，那副皮相还真是不赖呢，若花楼能收男子，有他坐镇这天下女子还不趋之若鹜，还真是可惜了，她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手不自觉的伸向他的脸。
就在这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抓住她的手将他揽入怀中，一招就将她擒住了笑言：“哎，我说姑娘你，熏香，酒，菜三管齐下，我本想着你图个财也就罢了，你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你有没有点职业道德？”苏沐是分外震惊无语，原本祭天舞时就已经察觉到这女子多半是会武功，他向来小心，若不是早早得吃了醒神丹，只怕这会儿就要交代这了！
红蕖使劲得挣扎了几下无果，口中吐了一口浓重的白雾，王沐再次晕厥起来。
红蕖这次没有犹豫，直接一甩裙摆，拔出藏于靴筒的匕首。王沐才意识到此人可不是什么贪财的花楼花魁。
“你？授命于谁！”苏沐厉目，极力保持清醒握紧手中折扇。
“阎王会替我告诉你！”说罢便一跃而起，使足全力向王沐刺去。说时迟，那时快一男子破门而入，一把银灰亮剑挡住了女子的匕首。
“楚怜！还真是你，不得胡闹！快住手！”男子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怒斥到。
红蕖看着王沐有些激动，“玉面郎君！玉面郎君啊！值五千两！他可是五千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啊！”
前来的男子衣着略有些粗糙，名为云惊风，目光坚毅有神无丝毫浮夸之色，身形挺拔肤色硬朗衬出满身正气，剑眉入峰，不怒自威不由得让人退步几分。他是名震四方的赏金猎人，而红蕖既不是什么花魁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之徒，她真名为楚怜，算是云京风的手下和半个徒弟。
苏沐惊得都不知道如何评价，原本以为她是个风华绝代的花魁娘子，结果她是迷药迷烟迷酒死命招呼，原本以为是个图财图色得亡命之徒，她却又摇身一变成了赏金猎人。只怕天桥底下说书的先生都不敢这样胡诌。
云惊风看了看苏沐：“你凭什么断定他就是玉面郎君？”
苏沐头还一阵阵晕着，也挺直腰板也问道：“是啊！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是玉面郎君？额，麻烦谁能跟我解释下，玉面郎君是个什么玩意？”
经过解释，苏沐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玉面郎君就是搅得此地不得安宁的。十年间已经有五名女子相继遇害，这些女子容颜姣好而且非富即贵。他们死状凄惨，统统被挖眼割舌，其中有一个甚至死时都怀了身孕。楚怜废了三个月的功夫做局，就是为了要引他出来。
苏沐点点头，忽而又觉得平白的把自己当成那简直受到极大的侮辱。
楚怜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首先遇害女子，非富即贵，身边丫鬟仆人一大堆。又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答案只有一个，那必定生得一副俊秀容颜，哄得那些姑娘神魂颠倒，心甘情愿跟着那跑了。若不然怎么会有玉面郎君的称呼出来？而且是实证的，第一个死去的姑娘亲人在那位姑娘凭空消失一年后，曾今在街上遇到那姑娘，当时她没有被挟持，人也清醒，但就是死活说他们认错人了，怎么也不肯跟他们回去。她是心甘情愿跟着那的，结果那姑娘没多久也被杀了，被割了舌头，而且当时还怀了身孕！我做局做了三个月闹出了那么大动静，那早就有察觉，必定会来踩点作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观察，那一群公子哥里，长得最好的，来得最勤就是你！玉面郎君，你休想抵赖！”
苏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折扇指了指楚怜。
云惊风摇摇头：“我不止一遍的教给你，不要只看表面，要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只见云惊风闭目思索片刻梳理了下信息：“此人年龄三十左右，性格偏执极端，身份低下，做着普通常见而又不容易被注意的工种。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此人相貌必定极丑！”他初来此地还没时间接触这个案子，详情内容一概不知，就仅凭楚怜的三言两语就知能轻轻松松断定。
楚怜转身歪着脑袋盯着王沐看了看，依旧不死心的上前捏住了他的脸，一顿揉搓加撕扯：“看本姑娘今天不扯了你这张皮！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苏沐瞪大眼睛被这她这一举动搞得是面红耳赤，心脏砰砰乱跳，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个姑娘这样轻薄过。
云惊风赶忙拉开她，王沐是红着脸低下了头，是敢怒不敢言，这女子当真不同于其他女子，不仅不做作，连一点女子的骄矜都没有。
楚怜：“哎呀？他那肉皮居然是真的，都红成猴屁股了！看来真得不是他哦！”
云惊风让楚怜好好想下，这些日子，有没有他所推断出的这类人经常出没在潇湘仪阁。可楚怜一心只想着王沐就是那淫贼哪有心思顾及别人。
苏沐闭目拳头捶捶额头，脑中画面飞速闪过，从嫘祖祭典，到多次来花楼，直到今天的斗诗会。不引人注意，又可以自由出入各花楼处，且貌丑？
“有！潇湘仪阁有一洒扫杂役，总是带一灰色头巾掩半张面，推着一辆洒水车负责花楼各处清洁工作！而且嫘祖祭典当日，他也在！”苏沐十分肯定。
楚怜不太相信，嫘祖祭典，花楼日常那么多人，他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莫不是为了掩盖自己信口胡诌的吧。
苏沐笑而不答。
就在这时云惊风察觉会客厅房梁上的动静，不动声色，拿起桌上的筷子奋力向一暗角投射而去。一着黑衣身披灰色斗篷的男子，抓住筷子从房梁上翻落下来。云惊风立刻上前与之打了起来。
“阁下当真好身手，我进来已半盏茶得功夫了居然才刚察觉！”
男子眼神似鹰凌厉，目露寒光，嘴角微微一勾，招招果决，不留任何余地。楚怜见况这就要上前帮忙。
“凌迟！不得放肆！”王沐制止，男子停下，双方这才动了手。
凌迟向王苏沐抱拳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便退到了王沐身后。
苏沐连连摆手解释，他只是自家不入流的随从，实在让他们二位见笑了。云惊风仔细打量了下他，不禁一阵后怕，有这个人在若刚才自己没有及时进来，只怕楚怜这回儿已经没命了。
正当三人想继续讨论这个淫贼的事情时凌迟开口淡淡的说了句：“就在方才，有个披着头巾的人，鬼鬼祟祟进了红蕖姑娘的闺房。”
楚怜大喜，鱼儿到底还是上钩了。
楚怜和云惊风立刻去查看情况，苏沐也要去，却被身后的凌迟拉住了：“公子确定要管这闲事？”
苏沐不耐烦的挣开他：“别跟着！”
三人来到楚怜的闺房，没有察觉又什么异样。云惊风却嗅到了一股很淡的迷香的味道，里面含有曼陀罗花粉，起效慢但是却效力强，严重时还能致幻。
三人遮住了口鼻继续勘察，不久，门外响起了车轮吱吱扭扭的声音。看来是那来收成果了。
云惊风楚怜相互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箭已在弦，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注意闭气醒神，无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记住千万不要激怒他，更不要提“丑”，或者“难看”这样字眼刺激他！”
楚怜点点头，满目兴奋。
苏沐不解：“不可！直接抓了不就得了，为何要让楚怜姑娘这般冒险，对方可是个十恶不赦的淫贼啊！”
云惊风不太想同他这个外行多做解释：“谁敢肯定他有没有同党，老巢在哪，会不会囚禁了其他姑娘无人察觉？这案子既然要清，就定要清个彻底！一旦打草惊蛇，再继续查只怕难了。”
车轮声音越来越清晰，云惊风纵身跃上房梁，王沐虽然不太赞同但是还是把身上一瓶醒神丹都塞给了楚怜，然后也躲到了屏风后面。楚怜随即佯装昏迷，躺在了地上。
又过了许久房门微微开出了一个缝隙，看红蕖已经昏迷倒地。一个带着头巾遮面得男子推着洒水车便悄悄近来了。
他蹲在楚怜身旁歪歪脑袋，痴痴看了一会儿，便把她装进了洒水车的空桶里。就这样在大白天在众目睽睽下，顺利得将楚怜带出了不潇湘仪阁。原来以往的几桩案件，他都是以这样的方法先选定目标，然后借助洒扫杂役的身份潜伏，暗中观察，再找机会下手，简直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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