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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防内御外


  朝议之后,严穆之由容府家仆一路领着,自垂花门入内院中庭沿甬道走廊至正厅,那家仆站在门外高声禀报:“大人,枢密使严穆之大人求见。”

  容怀钧马上撂开与容洵的谈话起身往里迎,简单寒暄几句三人坐定,却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杯盏交叠的声响。

  容怀钧轻啜了一口茶,咳嗽一声扫了扫喉咙,才侧身伸手道:“严大人对于皇上此次御驾亲征燕云有何看法?”

  严穆之拱手,唇齿一动,显然早已有考量,“依微臣之见,此时出兵燕云时候未到,欠缺筹备,尚且不妥。”

  “哦?如何不妥?”容怀钧追问。

  严穆之向来耿介,又知容怀钧为人绝不是暗箭伤人的宵小之辈,于是磊落应答道:“先皇在世之时,一直主张先南后北之国策,而今之际,镇守南荒的大皇子因夺嫡之争草草回朝,交趾一带小国在后方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中原内陆偶有农民起义盗贼流寇兴风作浪,后院尚且动乱,怎可放心架空中原图制北方?到时腹背受敌,恢复汉唐故疆的宏图伟业只会成为泡影,甚至连此间河山都可能朝夕不保!”

  容怀钧连连点头,身子趋前接口道:“严大人之见与我不谋而合,陛下此番大胜于漠北,统一了近九十年割据混战的北方局面,不免生出骄恣之心,又被一众唯利是图之人煽风点火,眼下雄心烈烈,想趁取漠北之势,挥师北上,一举击溃燕云统一全国。”他话音未落,眉头皱起,“但是,燕云独立近百年,岂是一朝一夕可夺取的,更何况此时刚伐取漠北,粮饷将尽,将士疲乏,士心不稳……”略略一顿,声音更低,“此时出兵,必然大败!”

  严穆之一惊,他虽料得燕云此时取之不当,但也未敢妄作结论,听容怀钧分析更使他不得不服,同时,对于上朝时容怀钧不进不退的保守态度愈加疑惑,不禁出声询问:“容丞相既然对于出兵燕云持反对态度,为何在朝堂上不言不语,色令我闭口,任齐王等一干人叫嚣?”

  容怀钧闭眼,频频大叹几声,“圣心如此,他们不过推风助火而已,皇上好大喜功,一直介怀于无先皇之丰功伟绩,此番即使天下灾兆,陛下定会挥师北上讨伐燕云,劝之已无用矣!”

  严穆之听之沉默半晌,向一直静坐一旁的容洵望了两眼,又垂目沉思片刻,道:“容丞相既然叫我前来相商,是不是有什么良策应对?”

  容怀钧自斟了一杯冷茶,端起饮了,好似将前后经过细细品酌,才不紧不慢道:“应对良策,恐怕没有!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连摄领朝政的懿旨都已下,就如离弦之箭,阻止不得!”他说完捋须思忖有顷,目光看向容洵道:“防御之计,倒可略作部署!”

  容洵微微抱拳,转向严穆之道:“现在局势如此,我父朝内代政,燕王高宗颐统领禁卫军固守陵京城,高元玠领两万精兵驻扎在离城十里处供机动调用,其意退可守城防内乱或者外侵,进可增援北伐之军,而齐王率三万精骑随军伐燕。”他略略一顿,嘴角笑意浮起,“高慎此人老谋深算,从这等天衣无缝的部署看,不见得未料到北伐是一场苦战。”

  此言一出,在场两人都敛目锁眉,陷入深思,容洵静静扫视了他们片刻,方继续开口道:“高慎用人精准,每个人所在的位置都恰到好处,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他执杯于手,却不举杯,又静静绽出一抹笑,“高宗颐有贼心无贼胆,纵使让他手握禁军调度大权,他也无胆量造反;高元玠虽是儿子,不得不防,也不得不信,放到城外攻守有度;高悛被削去三万精骑随同,正好灭他威势,强行打压,也不必担心他谋反,一石二鸟。”

  严穆之听及此处,亦微微一笑,顷刻又拢起眉头,“高悛此举,很是令人费解,伐燕之声最盛的便是他,他应料得到此战很可能有去无回,为何肯自断其臂?”

  容洵稍加迟疑,轻叹一声道:“防御防御,防内御外,而这内贼才是该着重防范之处。”他抬眼慢慢向四处轮了一圈,又对着严穆之审视一时,才道:“若交趾发难打到陵京,起码需要两个月,掉军救援是来得及的,出征后陵京内急于上位的势力才是高慎的燃眉之急。高悛敢随军,必定留好了万全的后手。”

  容怀钧凝眉,缓缓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许久方回到座位,目光转向容洵道:“依你看,是什么样的后招?” 

  容洵脸上挂着微笑,伸出手指道:“有以下两种可能,一,征途中谋杀高慎;二,用计策迫害高元玠和燕王高宗颐,除掉对手。”

  严穆之鼻孔里哼出一声,面现不屑之色,“他就不怕自己先战死疆场?!”说完面色稍懈,“谋杀高慎,不太可能,皇上身边高手如云,又有十万精兵在侧,他难窥得时机,即使谋杀成功恐怕师出无名,背上骂名。若想借此机会除掉夺嫡的对手倒十分可信,就不知道他会如何谋略了?”

  容洵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一个’谋逆’之名就可以将他们除去。”他接着解释道,“高悛一定会千方百计让高宗颐和高元玠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引得皇上猜忌借刀杀人。”

  严穆之一怔,苦笑一声,摇头叹道:“我们窥破他意图,却无法得知他的计策,防不胜防!”

  “至少敌手是谁,暗箭来自哪里,谁可共友?眼下是一清二楚了!”容洵缓声应答。

  容怀钧一拍大腿,定夺道:“只好擦亮眼睛,提起精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三人又继续合计一番,严穆之才踏步离去,容洵紧随其后送其出府,他放慢脚步叫住严穆之道:“东宫赝品一案最后怎么了结了?”

  严穆之似没听见般直着身子往前走,容洵又趋紧几步道:“听说高元珉按出一个丫头来,那丫头认罪画押了!”

  严穆之忽然停住,转过身来,不禁轻叹一声紧蹙眉头,道:“此案我会接着彻查的!”

  “你怎地,”容洵有些无奈,顿了顿接着叹道,“你怎地不似其他人空坐着闲职,没事去酒肆茶楼嗑磕牙打打牌呢?”

  严穆之龇开了牙,窝着火道:“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我?”他睁开了神色,面目如三九天寒凉,“不弄到水落石出,我便不罢手!”未说完便甩甩袖给容洵留下个背影。

  容洵若有所思地沉步跟上,快出府门时,又叫住他道:“皇上拨了三千□□手给燕王,剩下七千悉数供你调遣,你打算如何调度?”

  严穆之眉毛一挑,脸色又暗了几分,似是压抑着愠色咬牙切齿道:“告诉你也无妨,四下城门各拨一千,皇宫之内两千,其余都埋伏在燕王府,齐王府,许王府,”他停了停,颇有深意地看向容洵,“还有丞相府。”

  容洵一笑,“你不信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严穆之坦坦荡荡道,“我信容老丞相的忠心,而你,心肝肺没有一处长那东西,你只忠于自己。这陵京城能闹起事的只有你,该防的头号人物也只有你!”他撂下这句便头也不回地昂首阔步而去。

  容洵一时呆住,好半晌才叹一声:“知己啊知己!”说着仰天长笑三声进了府内来。

  厅内容怀钧还皱着老脸独坐,看见容洵回来,没好气地道:“严穆之这等清官,从天盖灵到脚底板都是一根钢筋杵到底,要他协助我们除掉燕王一点儿可能性没有,反而会碍手碍脚。”

  容洵不禁露齿而笑,“穆之从小就这禀性,爹您从小就看着他长大的,怎么还唤他来商议此事,希冀他有所作为呢?”

  “不识时务!不识时务!”容怀钧唉声叹气了两声,横眉黑脸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你不猎人,自会成人猎!”

  容洵兀自冥思,少刻脸上慢慢聚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悠悠地道:“所以说,高慎能识人,也能用人!他将严穆之这块秤砣稳稳地摆放在陵京城中央,变成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每一丝风吹草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时机溜走?”

  “爹您不用过分担心,有比我们着急的人,齐王这次若不行动,那就是损了夫人又折兵,他不会甘心如此的。”容洵慢慢端起茶杯,“最好的动作就是不动,静观其变就可。”

  容怀钧点点头,沉思良久,忽道:“若当真出了些事,严穆之定会受到波及……”说着突然止住话头,目视容洵。

  容洵凝起神色,慢慢放下茶杯,将手轻放在膝上,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让穆之有事的。”

  容怀钧连连摆手,摇头晃脑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说到一半忽然咬住话头,容洵盯着他的神色是他前所未见的,一丝丝的狠厉坚决从那俊美的容色中透出来。容怀钧惊愣半晌背过身去,道:“你退下吧!”

  待容洵走后,他才转过身来,目中苍老之色忽重,这个儿子越来越令人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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