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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你不是来做客的,你是回家。


一夜漫天飞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院子里的白玉兰树树梢缀满雪花枝头,长竹竿猛地一敲,雪花簌簌落下来,在他的一隅之地下起一场雪花雨,雪花片片落在脸颊上激的他一激灵,忙不迭地轻眨眼睛,长睫扑闪,可爱极了。

        他在外头玩的起劲儿,门廊里传来一道温柔女声:“阿钰,别在外边久呆,冷不冷啊你?”

        女人久久不见他的回应,出门来寻,他正在院子里兴冲冲地堆雪人,肉嘟嘟的白嫩小手被冰的通红,脸色倒还是原来的模样,如果忽视掉他不时流出的气泡鼻涕,南栀笑着低头瞧他,小少年眼里的星星比九点钟的太阳还要灿烂,最后两人合作堆了个特别可爱的雪人,他用胡萝卜给它做鼻子,桂圆图满黑色的墨水当它的眼睛,怕它冷找来一条蓝色的围巾给它带上,一步一回头的跟着女人进了门。

        水龙头里温热的水洗去他的脸上手上的寒气,餐桌上是必不可少的他最爱的番茄肥牛面,不管南栀给他做过多少好吃的,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她心下酸涩,看着跟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一张缩小版的脸,她常常觉得恍惚,这孩子像他,又不像他,小小年纪却有一副倔犟脾气,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拿什么交换他都不愿意,软硬不吃,认他自己的死理,这样的人好也不好,难说的很。

        白子钰往嘴里塞了块牛肉,小脸上满是疑问“爸爸今天会回家吗?我都好久没有看见他。”

        女人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安慰“爸爸工作很忙,在忙着赚钱给阿钰买很多很多的礼物,阿钰喜不喜欢呀?”

        他低垂着脑袋瓜,心里想的是我才不想要他的礼物,我想要他能够回家来陪我玩。

        画面一转,变成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男人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两个男人相拥热吻的照片,医院太平间蒙着白布的尸体,……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来,恍然失神后,往后捋一捋头发,长呼一口气,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准确地判断出对方是谁,然后是门把转动的声响,她进房间。

        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六点四十五。

        她起的还挺早,还以为小姑娘家家的都喜欢睡懒觉,他家的小姑娘倒是半点都不会偷懒。

        经过她房间的时候,房门敞着,清晨的阳光露出头,光渡在她脸颊上柔和温婉,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于他而言,就是一场岁月静好。

        虚敲了敲半掩的门,算是和她打过招呼,她闻言回头看的同时他跨步走进去,看清桌面上的东西,眉头一挑,明知故问道:“啧,这书看着挺熟,”意有所指的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我手抄的那本。”

        ——

        “你是我的半截的诗

        半截用心爱着

        半截用□□埋着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

        见他看完这页内容,表情微妙,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徐好一脸茫然抬睫又瞅他一眼,想再看清楚一些,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哥会害羞呢!?

        疯了吧!!

        嗯,见鬼了!

        一时无言,静默良久,事实上时钟才走过短短一分钟而已,两人一站一坐,她地势上矮他不少,白子钰仍觉得自己气势上被她压倒,主要是做贼心虚,那双剪水双瞳望向他,眼睛里一尘不染,半点杂质都没有,他就觉得自己挺畜生的,她才多大年纪,他怎么能头脑发热给她抄录那种情诗,看她的表情她是不懂的,只当这是一首海子的诗,和白子钰没有半点儿关系,他只是文化的搬运工。

        他不自然的抚了一下后脖颈,喉咙莫名有点痒,没话找话的问一句:“有饭没,我饿了。”

        她带他去了厨房,火炉上正小火煨着汤,她边倒腾碟碗,边跟他解释:“奶奶早饭用的早,我陪你吃吧。”

        海鲜粥入口,汤汁鲜浓,米粒软糯,味道意外地好,他又舀了一勺送到口中,不忘夸一句“好喝。呆会儿还得谢谢奶奶。”

        徐好嘴角弯起的小弧,随他最后一个字霎时落下,撇嘴,满脸写着‘你谢错人了’纠正道:“这粥我做的。”

        白子钰一脸意外,吃过几次她做的菜知道她厨艺不错,可没想到能到这种段位,徐好是不知道平时的白子钰吃东西能有多挑,私房菜馆、百年名店、米其林,没有哪一家能这样轻而易举拴住他的胃,他饭欲挺淡,小时候最爱吃妈妈做的番茄肥牛面,后来她身体不好很少在下厨,时间久到他早记不清上次吃她煮的面是什么时候,直到那天徐好问他想吃什么,他脱口而出番茄肥牛面,说实话他是不抱太大希望的,直到第一口面吃到嘴里,瞬间和小时候的味道重叠,一摸一样,分毫不差,她当然不知道他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吃下那碗面,他只知道,那一刻,从来相信无神论的人,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就是他的天意。

        徐好夹起一只蟹粉笼包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献宝似的告诉他“你快尝尝,它可是我的梦中情包,我早上特意排队去买的。”

        见他直接就要咬下去,忙不迭地阻止:“哎,你先别,蘸点醋更绝。”

        白子钰抬着手臂,真听她的话,虎口留包,偏偏嘴上还非得逗一番,:“啧,哪那么爱吃醋啊你,你是醋包么?”

        “哎呀,你就尝尝嘛。”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可白子钰听出来了,勾唇,小姑娘眼睛里细碎的星光,璀璨灼目,满脸期待的看着他,哪还舍得不隧她的愿。

        品鉴完毕,给她确认的答复,觉得太过敷衍不够严谨,又从脑子里搜集整理出一套赞美之词,把小姑娘哄开心了。

        “那你明天还想要吃吗?我再去给你买。”

        他挑眉,听话听重点,“所有,今天早上起那么早,就为给我买蟹粉笼包?”

        她点点头,白子钰眼角眉梢都在笑,“傻不傻呀你,那你平常放假时候都是几点起床?”

        “不一定,如果没事情的话是生物钟醒,偶尔也会早起,不会睡超过八点。”

        他说:“知道了,下次这种事情换我来做,懂?”

        -

        湛蓝天空清澈如水,金色的光辉透过层层云彩落到这处院落,少女迎在光辉里小心翼翼地给腊梅浇水,他跟个大爷似的躺在躺椅上晒太阳,棠山镇的温度比杭市高,他看了一眼手机“这边今天最大气温12度,还真过春了。”

        徐好偏头往这边看一眼,笑笑,“明天就是春节了,你傻不傻呀。”

        他啧了一声,觉得徐青橙还真的是回到家放飞自我了,胆儿越来越肥,这几天骂他的频率比上一学期还要多,能怎么办呢,自己惯的。

        腊梅树梢冒出枝芽,几枝含苞待放,大片正在盛开,他阖上眼睑静心感受,这孤傲清香,被微风裹狭涌入心头,“缟衣仙子变新装,浅染春前一样黄,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

        因为一句随口而出的话,两个人开始进行起诗词大赛,也可称之为“挺李慕苏”辩论会,针对李太白和苏东坡哪个更能体现“古代男神魅力”展开激烈讨论,在即将要面红耳赤急眼的时候,奶奶跟宋江一样及时赶到‘案发’现场,稳准狠的添了一桶冷水。

        “李太白是唐的代表,苏东坡是宋的顶冠,各花入各眼罢了,有道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也道是‘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你们能说清哪个写的好吗?不能吧,文字的魅力是这个世界上最隐蔽而敞亮的存在,怀着感恩敬畏之心去看待它,它会给你很好的回馈,有些一天就能翻阅完的书,一分钟就能读全的诗词,我们穷极这一生都不会写出来,你说难不难?明明读的时候那些个字你都认得,可就是写不出来呀,这时候就要笑着低下头,心悦诚服的臣服于它,乐意承认自身内里的平庸和狭隘。”

        “我都不敢去想,如果没有这些个人的传世文字,咱们的生活该是何等的悲哀与无趣,简直没法活,文字让人成为真正的人,文学就是老祖宗留下的金山银山,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文章,修心养性安俗体,谋生立命平天下,功夫都在这里头,你们两个懂了吗?”

        他笑,心悦诚服,受用受教“奶奶,我记下了。”

        老太太睇来一眼,徐好也跟着点头答应。

        “得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嫌我絮絮叨叨的废话烦人就好,你们在家呆着也没事,陪老太婆出去逛街。”

        白子钰站在商场二楼电梯的时候,脑子里还在重复循环着老太太在出租车上说的话,“过年了,得穿新衣服,我本来想自己来给你们挑,又怕我是老眼光跟不上年轻人的时髦,干脆带着真人来试穿。”

        三楼是男装,四楼五楼是女装,见老奶奶径直走向前,他忙不迭地阻止:“奶奶,我就不用了咱还是去给徐青橙买吧。”

        老太太不悦一个眼风扫过来,“怎么的,看不起我这个老太婆的东西?!”

        他哭笑不得,难得被这话噎住,一时词穷。

        老太太也笑,拉过他的手轻拍了几下,眼帘上抬内里亮堂清澈“好孩子,青橙有的你也得有,这是你第一年到家里来,说句掏心窝的话,奶奶对你是相见恨晚,这样的好孩子,老天爷怎么才让找到家门呢,奶奶不知足,没疼够,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把你当成是我家的孩子,你不是来做客的,你是回家。”

        白子钰胸腔震颤,酸甜苦涩一霎间尝遍,眼角有点湿润,低哑难呢道“好,我听您的。”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瘦而不干,穿衣服特别有型,就没有他穿着不好看的,他像是温驯的小绵羊,不厌其烦地配合挑花眼的老太太,乐意当个真人版的芭比娃娃,全程万分配合,没有半点不耐烦,徐好心说,杭市的小伙伴们如果看见这一幕,得跟大白天见鬼一样。

        老太太挑来选去还是觉得第二套最好,问过两人得到统一答复后,乐呵呵地去收银台买单。

        然后就该去给徐好挑,老太太嫌她平常老是穿黑白,花一样的年纪穿的比她还老成,就给她选了一套红色羊羔毛小外套配红色百褶长裙,通体一身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大喜的日子呢,弄得跟要当新娘子一样,徐好满脸嫌弃加抗拒嘴里振振有词“来的时候还说,怕自己挑的我们不喜欢,不如带我们一起来看,到地儿了,又这样一锤定音,是谁说咱们家民主的。”

        太太说让她先去试试看,不合适再说,她说想看她穿红色。

        白子钰给她使了个眼色,“先去试试看。”

        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门外等待的祖孙俩个眼前一亮,他没看她穿过这样艳丽的色彩,实物看起来平平凡凡,除了能满足老人喜欢的喜庆,再找不出任何的优点。

        可穿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漂亮,红色的毛圈圈把她本就白皙精致的小脸趁得更白像是盛夏时节的冻牛奶,乌浓黑发随意散着,一捋飘到脸颊上被她用手拾起别在耳后,盘靓条顺,艳而不俗,娇中带俏,整个人包括头发丝都漂亮的不像话。

        黑白红色搅成霓虹,眼前的景色冲击着少年的感官,他恍然幻想着她以后穿红色礼服嫁人的样子,那个时候他也一定要像现在一样守在她身边。

        老太太眼里浑浊起了雾气,趁人不备揩去眼底潮湿,平复情绪后唤了一声:“小钰,我想跟青橙拍张照。”

        白子钰心底深处升起一丝异样,在他还没来得及去细想的时候又被其他东西干扰掉,他挥去脑子里的莫名其妙的声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选好角度开始认认真真的拍摄。

        如果徐好有幸见过他以往任何一场的比赛,就能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比面对以往任何一场赛事都要慎重,专注,他给她们的是独一份再不会分给别人的神圣。

        虔诚到,不敢有丝毫一点儿的懈怠轻慢。

        最后,徐好只要了那件红色羊羔毛小外套,白子钰又帮她挑了一条黑色半身纱裙。

        两个人坐在一楼奶茶店里等白子钰,老太太左瞅右瞧不见人回来,不放心的问徐好“小钰干嘛去了,这老半天不回,该不是走丢了吧?”

        徐好用吸管挑着杯子里的珍珠,看了眼偏心奶奶无奈回了句“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我丢了他都丢不了。”

        老太太闻言也跟着笑了,偏偏手上不饶人的轻拍了她一下,徐好趁机碰瓷,哎呦一声。

        大概五六分钟后,他推门大步走过来,气息听起来有点喘,老太太赶忙把刚才给他点的果茶递给他“好孩子,你看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咱们又不急着走。”

        徐好心说,不光是偏心奶奶更是双标奶奶,刚才问过她一百零一遍的人不就是她老人家嘛。

        白子钰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您过年也沾沾喜气,没给您买衣服,你凑合着戴。”话毕,他顺手自然的那套红色羊绒围巾帽子给老人围好带上。

        这个冬天好暖,大寒过后,必是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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