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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如何留住


萧鸿的房间正朝阳,家饰多为黑紫檀木,装修并不繁复,看起来既宽敞又雅致。侍女眼明手快,将杏色的透纱帐幔夹好时,萧鸿刚好走到床边。

        他将人轻轻放下,吩咐侍女守在门外,自己则坐在桌边喝了几杯水,时缓时急地在房中踱步,一会儿又握着帐幔上的丝绦无聊地揉搓着,最后坐在床头盯着她的脸瞧。

        女子脸颊白嫩中透着绯红,长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嘴唇微张,睡梦中时而皱眉,时而甜笑。

        他缓缓垂下头朝那人的额头轻轻一吻,顿了顿,又魔障般地覆上了她红润的双唇,半个身子欺在她的身上,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那浓重的喘息声泄露了他的欲望,再也压制不住剧烈起伏的胸膛,他一头扎在她的颈窝,右手不自觉地伸去腰间想要解开她的腰带……

        桓清觉得颈间又痒又热,伸手乱抓,衣领松散开来,露出了胸前的伤疤。萧鸿手下一顿,忽地起身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打了一巴掌。

        混账!萧鸿啊萧鸿,你简直是昏了头!怎么可以对她如此轻薄!

        桓清睡梦中感觉到胸前的凉意,朝里翻了个身,后颈的伤痕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了,隐约可以看出是鞭痕。他将旁边的被子一挥,喊来了门口的侍女。

        “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帮她换上。”言毕,疾步走出了房门。

        若是因为这一时冲动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得更远,那他会后悔终身,只是又该如何留住她呢?

        待桓清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明亮的光线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挡着光线看清了这陌生的环境,瞬间惊坐起来。

        “睡够了?”桌边正在看书的萧鸿身着白衣,半隐在阴凉处,眼中晕散着清辉,柔和地望着她微笑,让桓清一时恍惚,如在梦中。

        他起身坐到床边,理了理她的乱发,叫她起来洗漱吃饭。

        “这是你家?我的衣服……你……”桓清看着身上陌生的衣裳,心中慌乱。

        “这是我自己的宅子,我爹娘没在,紫兰帮你换的衣服,你喝醉了,又吐了一身,我怕挨那彭将军和徐秀的骂只好带你回来。可以了吗?”萧鸿耐心解释,并吩咐紫兰准备饭食,对于昨日的事他心中歉疚万分,说话间并不敢再看她。

        “你这大床都够三个人睡了,平时不会是左拥右抱吧?你专门置了一套宅子养姬妾?”

        “这是陛下赐我的宅子!阿清,你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莫非你是在试探?”

        “不是不是,只是感叹,感叹。”她坐在床边耷拉着双腿找鞋子。

        萧鸿却主动拿起了靴子帮她套了起来,桓清突然心慌起来,连忙抢过另一只匆匆套在脚上。让他帮自己穿鞋,这可太过了,这家伙今日的行为亦太过反常,肯定没好事。

        “我回去再吃吧,一夜未回,他们要担心了。”徐秀知道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她心不在焉地洗脸漱口,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萧鸿低头闷笑,而后将她拉至桌边坐下,告诉她已经借紫兰的名义跟彭家解释了。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想问题这么周到了?有鉴于此,桓清这饭也吃得忐忑。

        “好吃吗?”

        “嗯,这个肉酱饼很好吃,不知道配了些什么,很香!”她咽下口里的食物指着他的脸上浅浅的印子,犹豫道,“昨天……有人打过你?不是我醉酒打的吧?”

        怎么还主动给自己揽麻烦了?

        萧鸿看她又是担忧又是小心翼翼的眼神,深觉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眼角:“不是你,是我打蚊子太用力了。”

        出门时,萧鸿才留意到门上被戳破的洞,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凌厉地瞪着紫兰,后者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走在前头的桓清,被吓了一跳,望向萧鸿:“怎么了?”

        “是啊,紫兰,怎么了?”萧鸿清冷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他没想到紫兰这丫头胆子越来越肥,都敢窥探主子的私事了!他眼神微眯冷冷看着她,若是敢多嘴提一句……

        “是……是奴婢伺候不周,没让姑娘用好膳。”

        呃,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哪里不好了就至于这样?她将人扶起嗔怪起来,看来这位年轻人的成长事业依旧任重道远。

        前面庭院虽然很大,但空空荡荡的,右边是个练武地,左边便只有花草圃和石子路,简单到原地转一圈便能看完所有景致,也不知道是陛下太过小气还是萧鸿不喜太多景致。

        驾马车的人是她先前见过的,名叫福生,十六七岁模样,眼圆眉短,嘴巴嘟嘟,煞是可爱。大白日的,原本由福生送她或者她自己回去都完全没有问题,但萧鸿却偏要亲自送她。

        一路皆是平稳的石板路,但此时正是一天里较为热闹的时候,外头吵吵嚷嚷叫卖声不绝,桓清晕晕乎乎地坐着又犯了困意,却见萧鸿口中念念有词,看着她说些什么。

        见她一脸疑惑,萧鸿拍了拍他身侧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桓清附耳过来时,他却突然在她颈窝不轻不重亲了一下。温热的气息自颈上传遍全身,似被烈火灼烧,桓清慌忙后撤,险些撞到车壁,脸颊也红得像蒸熟的螃蟹壳,惊恐叫道:“你!你疯了不成?”

        “你上次也是这么对我的。”萧鸿抱着手臂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可我没有亲你啊,而且……我也道歉了。”看来做错事早晚要还的,她仰头望天却看不到天,只能看到车顶。

        “我当时的感觉和你亲了我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就是得她认栽了呗?桓清气呼呼地背坐着,捂着脖颈,怕他又乱来,是她有错在先,也不好骂他。

        “阿清,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告诉我,我杀了他给你报仇好不好?”

        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这个冲击更甚方才。

        她转过身,举着拳头,气愤不已:“你怎么知道?昨晚你……”

        “紫兰告诉我的。不过阿清,以后除了我以外不许再喝别人递的酒知道吗?不然我要打屁股的,得打得你叫爹爹才行!”萧鸿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

        那玉魂香虽尝起来并不辛辣,却后劲极大,酒量不好还敢多喝,必须让她长个记性。

        “你,你个流氓……”桓清瞪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脸上又染上一层薄霞,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难不成这才是这个纨绔的本来面目?

        萧鸿强忍着笑意,挑了挑眉。

        “怎么,你就听见这个了?桓大小姐,你知道我刚说的话,哪句是重点吗?”萧鸿不敢再逗她,假作正经地将闲话度过去。

        “嗯,不喝,你给的也不喝了!那你以后也别让人给我换衣服,多不好意思。”

        “好,以后我帮你换!”不等桓清发作,他赶忙转了话题,“阿清,我都快到及冠之年了,早就可以成亲了。”

        “那就成啊,同我说做什么,我可没有姑娘介绍给你!”有也不可能介绍给你,谁嫁给你早晚都得被气死,你就适合做一只孤鸿独雁!

        萧鸿随即道:“那就你来。阿清,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虽然是在征询她的意思,却像是势在必得,那眼神看起来无比真挚无比兴奋。

        桓清被他的直接吓了一跳,惊了半身冷汗,忙道:“不不,有介绍……我看,那李郡主与你挺般配,又是门当户对的再合适不过,往日你没见她看你的眼神,很明显是喜欢你的。”

        萧鸿冷笑两声,星目含威直视着她:“哦,你能看出她的眼神是喜欢我,却看不出我的眼神是喜欢你吗?”

        你这任性莽撞的人知道什么是喜欢,我都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伯雁,你这想法是心血来潮吧,会不会太草率了?”桓清徐徐善诱,想先将人安抚下来。

        “我想了一晚了。”

        “才一晚?那不够,再想想,晚上做的决定不理智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从哪来吗?你知道我家人和我的过往吗?再说,你爹娘绝不会同意的,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同意了什么都好解决!你只说你是否同意便好!”萧鸿渐渐失去耐性,这个女人分明是在推脱,找这么多借口!

        桓清自嘲地笑了两声,像你们这样的大家族从来只听说横向联姻,向上求亲的,只怕嫌自己吃了亏,如何会自绝门路和一个平民女子结亲,更何况她还是翎国的一个逃犯。好解决?果然是天真的直性子。

        她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他。

        “公子,快到了!”驾车的福生喊道,这巷子僻静,他们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到了再绕一圈!”他一把抓住了桓清的手腕,胸中气闷,“既然不同意,为什么要勾引我!赏月那晚非要靠着我,在酒楼还扑到我怀里!”

        桓清被问懵了,看来这非礼的罪名是要带着一辈子了,她红着脸强辩道:“如果这也算的话,那你也太好勾引了,我更不敢要了。”

        他实在没办法了,耍无赖他倒是能占上风,明辨道理可从来说不过她,只好改为紧紧抱着她,不容她动弹半分,生怕她跳车下去,近乎祈求的语气低声道:“好吧,我承认,是我先喜欢上了你,你才勾引成功的。阿清,我真的喜欢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做个正人君子,做个好丈夫,我曾经是没想过这些,但我最近一直在想了,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这种事别推到我身上,免得到时你做了小人也说因为我,我可承担不起!”

        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扯些有的没的,这是要成心气死他!

        萧鸿松开手,冷冷道:“那我问你,那个韩光是什么来历,你们怎么认识的?”

        为什么扯到这件事上了,难不成以为她喜欢韩光才拒绝他?桓清并不想骗他,但这件事也确实不敢告诉他,一牵二,二牵三,怕是会没完没了地圆谎,如今看来离开的选择是对的。

        “偶然罢了,我只是见他可怜帮他,并不熟,没什么好说的。”

        萧鸿却不依不饶:“岳梁王已经死了,是吗?”

        “不知道。”

        他继续道:“人是韩光杀的?”

        “……不是。”

        萧鸿扯了扯嘴角,说了句“很好”,便不再问了。

        她解下那枚鸾鸟玉玦递给他,未免日后相见难堪,不准备临走时再道一次别。等等,她方才回答时迟疑了?就算迟疑也该说“不知道”,说什么“不是”啊!

        要命!一定是还没醒酒,大意了。

        “别人戴过的东西我不想再要。”萧鸿没有接过,只淡淡道。

        “那我要是缺钱的时候当了它,你不会怪我吧?”

        “你敢!你饿死了也不能丢了它!”萧鸿怒目圆睁,那眼神像是要吃人。这可是祖父生前留给他的,他从来小心舍不得磕磕碰碰,她居然敢说要当了!

        桓清急匆匆跳下车,回过头看了他最后一眼,萧鸿低着头没再挽留。方才心灰意冷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而今方知也并不是真不在意的。她确实没有想过会和他有什么瓜葛,只是也不太希望从此就成了陌路了……

        但若只是以朋友之谊,而贪恋他过多的喜欢与厚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罢了!

        给彭家的礼物置办妥当,二人便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其实像她这样的小人物要离开,还不就如蚊虫来去,根本也没有告别的必要,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将这玉玦还给他,整日带着心里沉甸甸的。

        哪成想,彭家的大门还没跨出去,她却先一步迎来了太后传召的懿旨。

        徐秀似有料到,将包袱里的衣服重又拿出来放入衣柜,颇有些嘲讽意味:“早说叫你不要招惹那萧伯雁,被他缠上我看你是再难离开。”

        “你确定跟他有关?”桓清跌坐在椅子上,神情惨淡。我怎么觉得是因为李月绮的进言。

        皇宫不比寻常楼阁大院,更不比在家中,光是几人高的灰色城墙都让桓清有些望而却步,仿佛城墙内外是两个世界。城门红漆金扣,有一排卫兵把守,威严之气超乎她想象,比翎国的皇宫更加壮观,这种地方即便不会吃人也要闷死人罢。桓清抚了抚胸口,安定心神。

        “桓姑娘怕个什么?宫里规矩虽多,但多是给我等这些奴才设的,姑娘若讨得太后心悦,说不定还有赏赐呢!”传唤太监名叫李乐臣,似乎见惯了金贵娇弱的官家小姐,照例有此一说。

        桓清心中苦闷,只点头笑笑。可别赏赐了,上次翎帝的赏赐差点害了她一条小命……

        李公公垂身说道:“姑娘,自从公子提出娶亲之事,大将军便大发雷霆一口回决,但见公子坚决便说除非太后点头,否则萧家绝不答应。可转头呢,这大将军便进宫嘱咐太后,绝不可同意。你说说,太后夹在他们父子中间也是不好办哪!”

        娶亲?她都没同意呢,就跟自己家人说了?

        拐拐绕绕,总算到了孔雀花园,虽是这么叫,她却没看到一只孔雀,大概是因为园子的设计像是孔雀。飞凤亭是太后的主位,几个宫女侍人正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台阶下正中地上铺了一块大圆毯,中间绣着百鸟牡丹,想必是供伶人表演之用。桌子上布置好了精美的茶点,但桓清心中不安,只呆呆地坐着,不敢吃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姗姗而来,后面跟着几个抬伞的宫人。其打扮虽不很正式,却也是凤钗珠翠一样不落,身披暗红织锦,缎面细致,质地坚韧。椅旁放置两块巨大冰块,身旁两个侍女拿着蒲扇扇着,阴凉下的人面容白皙,仪态端庄。

        桓清站起来施礼:“民女给太后请安!”

        太后摆了摆手,语气柔和说道:“这几日炎热异常,本宫几晚都不曾好睡,今日难得有些凉风,邀你来给本宫解解闷,你也不必拘束。”

        桓清点点头,尴尬地坐下,一心琢磨措辞搭话,咱又不认识,解的什么闷?忽然又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险些被吓到,忙站了起来,一坐一起间竟冒了一身冷汗。

        太后没责怪她的失礼,反而一脸慈祥,微笑时显现出眼角的淡纹:“看着倒是恬静可人!”

        桓清眼珠子转来转去,心中憋闷,这个萧伯雁也不必用这么极端的方式留她吧,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她规矩道:“桓清惶恐,萧公子年纪轻口无遮拦,若是说了什么不合礼数的话,太后请不必放在心上。”

        太后客气完了,转而正色道:“那孩子是任性固执,但也还算孝顺,这次如此忤逆父母也是我所料不及的,既然姑娘也心有不愿,可有什么两全的法子让他打消了念头?”

        现在问我有什么法子?要不是你一道旨意,我早出城了。怕只怕你们闹来闹去最后要用我一条命来结束争执。

        “太后,这事说难也不难,您也说萧公子是个孝顺之人,而且他也从未强迫于我,就说明他还算懂礼,并不想将关系闹绝,也不想将事情做得不可收拾,只要我们双方都不同意,他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桓清面色坦然,不卑不亢,令太后信了八分。确实是这个道理,成亲是两个人的事,若是只有一个人坚持,那要拆散还不是像捅窗户纸一样容易?不过……

        “你当真对鸾儿无意?若你二人果然情投意合,哀家也不是不能考虑。”太后觉得自己的侄子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好男儿,家世好就不说了,一身武艺且相貌堂堂的,他看上哪个女人就是哪个女人的荣幸,还有不上赶着嫁的道理?

        但桓清也不是傻子,话说得好听,不过是试探罢了,她才不上当。随即指天起誓,言辞决绝道:“绝对没有!民女有自知之明的,萧公子对我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肯定没两天就腻了,到时被他抛弃不是更丢人?民女虽出身寒微,却绝不想要这样的夫君!”

        太后观其气度也觉得有几分清高之相,的确不像是贪图富贵之人。闲叙几句之后,也没再提起别的事,便让她退下,由那位李公公领着出宫。

        神兽的檐角,漆红的柱子,白玉的栏杆……结束拜谒,桓清松了一口气,尽情地领略着皇宫的气派豪华,果然,皇宫确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反而很漂亮呢,这位太后不仅没什么架子,还是个敦厚和蔼的老人。

        哈,既如此……大概是没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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