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转折从高考开始

　　对于高考复习而言，时间永远都是不嫌多的。在投影证明、函数求导以及大篇的化学公式炙烤之下，备考的日子蒸发得比实验室烧瓶里的试剂还要快，煮沸的是我的永不再来的青春。

　　六月七八号的两天却也是短暂得让人不敢相信，我以为会在这两天经历怎样的惊心动魄，谁知道，预想中的波澜壮阔在那四场决定一生的考场上竟然那样的安静。

　　直到英语卷子被收走之后，我还久久没有回神，不相信我竟然从满目疮痍的高中岁月中挺了过来。

　　这过程里的艰辛苦涩突然也模糊了起来：叶天和刘彤熙的事在学校里闹了一阵，从猜测告密人到刘彤熙的私生活，再到叶天到底是怎么追到的刘彤熙，各种流言蜚语最后全都汇集在不堪入耳的黄色段子里，我默默忍耐许久，才能在逐渐平息的舆论中恢复一些尊严，那些脱衣**的话，让留言充满了细节，仿佛也在提醒着我被男人玩弄的后果。这是在学校，放学后，我在接受了东哥的车接车送之后，流言又很快得转移到我身上，被老男人包养，我才换来叶天的前程云云，那些难堪、羞愤我都已经说不清是怎么忍过来的。

　　回到家，面对我妈，面对已经重新就读私立学校的叶天，我已经说不出一句交心的话。在我的家，我的至亲骨肉面前，心淡再也换不回情浓。

　　自从上一次肌肤之亲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雷战，如果不是东哥的存在，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从来没有和谁有过这样亲密的关系，也不知道这样不见面不联系的状态是不是情侣应有的相处模式。感情始于迷恋，这一段空窗，我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复杂，那一点点关乎色相的迷恋褪去后，我竟然对感情又了更多期待，这是爱情吗？

　　教室里一片欢腾，吼叫声、哭泣声、更多癫狂是笑声，那种不惧明天的笑声几乎炸裂了我的耳膜，考场里的同学本来并不熟悉，现在也两两相拥，轮番庆祝，这种狂喜感染力极强，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捶捶腰背，心情这才放松，也笑看着眼前的情形，突然前桌男同学一脸笑意，迎面抱住我，我一愣神，他松开我，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扬长而去。

　　我们并不认识，开考前我只知道他是六班的同学，他自报家门，叫王奔涛，年级排名两百一十上下，然后压低声音，口气一转几近恳求：“考试的时候可以不要遮挡试卷吗，特别是英语，借我抄抄，我知道你是年级五十名，我再怎么抄也不会考得比你好。”

　　这是明晃晃的抢劫吗，而我又是那么难以说不，以前听刘彤熙说在考场上有人拒绝了别人求抄袭的请求，对方含恨，光脚不怕穿鞋的，考试全场就不停作怪影响别人考试。当时我以为是笑谈，现在遇见不敢说不。大概又是因为想起了刘彤熙，也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想起我，想起她没完成的高考……

　　我习惯性的叹气，然后对王奔涛点点头。

　　六月初的温度，不算舒服，却也不燥人，我走出考场，头顶一大片墨色的乌云，风越起越大，远处迎风乱飞的燕子也都像是被吹散的纸片，忽忽悠悠没个方向。

　　要下雨了，我快步向校门走去，一路听到的闲谈全是对题：第一题选A……第二题选C……我实在不算是一个有心人，考完就忘到让我省了不少心里压力。

　　反正志愿已报，考卷已交，人事已尽，想太多也无益。

　　刚到校门口，就看见东哥朝我招手。我含笑回应，东哥待我友好，这段日子给了我很大的鼓励，“怎么这么快出来了，还以为你跟同学们一起撕书庆祝呢。”

　　我回头望向身后教学楼，白纸片翻飞，配着着阴沉沉的天幕，有几分末日恐怖。“我还要这些书本留作纪念呢，才不舍得撕。”依靠这些书本才能改变命运，它们是我唯一的机会。

　　“走吧，今天是我最后送你啦。”

　　我主动拉开副驾驶的位置坐进去，东哥坐定后一脸夸张地表情：“这次怎么这么主动上车，以前都要八匹马拉你才上来，还坐到前面来了。”

　　我认真看着他，“谢谢你，东哥。”亦师亦友，这段时间我的挣扎苦恼都是他插科打诨般的玩笑帮我度过的，我十二万分的感激。他是做大事的人，却对我这么个小女生无微不至，不管是不是因为雷战，我都记下他的友善。

　　车子汇入车流，东哥也收起玩笑的表情，“妹子，你这个妹子，我是认下了，别的你也不用说，你的个性，东哥也知道，你是个实诚孩子，你和雷战这俩孩子都不错，以后你俩好好的，东哥就高兴了。”

　　说起雷战，我快有两个月没见过他了，我忍不住打探他的消息。东哥一如往常玩笑起来，“他呀，最近我也挺想他。哈哈”他加重了那个“也”字，我被嘲笑得一脸不自在。

　　“知道东哥你为他保密，不能和别人说他的事，那你也别拿他来糗我。”我也将他一车。

　　东哥嘿嘿一笑，“你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心里是个明白人，以后见了面你自己问他。”没几分钟，车子就开进了我家筒子楼下面，堂而皇之，我已经习以为常，不看别人目光，下车前，问东哥，“以后还能常看见你吗？”

　　“傻话，我还要吃你们雷家一辈的米饭呢，以后还望雷少奶奶关照。”说着，他向我抱拳眨眨眼，我噗哧一乐，也还以江湖口吻：“总有一天叫你端我叶家的饭碗。”

　　“哎呦，看来雷府以后要姓叶了。”

　　告别了东哥，我一步一沉重向我家走去，高考已过，我终于要正视我的家人们了，不知道今天叶天考得怎么样，我们不在一个考区，昨天见他在写字台前写写算算到很晚，希望他能考个好成绩，起码妈能好过一点，妈好过了我才能好过。

　　我走到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大门呼啦一下打开，妈从里面冲出来，险些我把撞一个跟头，“妈？”

　　我妈脸色苍白，一头急汗，见到了我突然像溺水人见到浮萍一样，紧抓我肩膀，“你看见你哥没有？！”

　　我一愣，心下一沉。“他怎么了？他不是去考试了吗？他还没回来吗？”

　　“考试？！”我妈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弃考了，他离家出走了！他就这么扔下咱娘俩了……小崽子没良心啊！和他那个白眼狼的爹一样！”

　　我妈的一嗓子，满楼道里的人都出来看，我顾不得别的，急忙问：“妈你怎么知道他离家出走了？！”我看妈手里攥着张纸，一把夺过来，原来是一封信，一封告别信，这就是昨晚他写了半宿的“杰作”！我气得全身发抖，打开信一看，他笔迹工整，我却看到的是满纸的玩世不恭，他说要去南方做生意，他要出人头地，反正也考不上大学，也不想背着靠妹夫的名声过一辈子云云……

　　靠妹夫……靠妹夫……他把妹妹都卖了还说这样的话，我一怒之下，把信撕了个粉碎，我妈冲过来就要夺，见我把满手的纸片撇到地上，她气急一个嘴巴打在我的脸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弄来个什么雷战，你哥哥也不会走！都是你！”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却无一人上来劝慰，我已经泪流满面，这个世界难道还要这么颠倒黑白下去吗？！“如果不是你这个当妈的天天像个疯子一样，我哥还会为了你的想法复读了一年又一年吗？！他早就做他想做的了！如果不是你没姿色没本事，我爸也不会跟别人跑了，你就知道赖别人！你让你女儿出去傍这个傍那个，你也好意思到最后赖我？！”

　　我妈面色铁青，一手扶墙，一手紧握拳头，愤怒到极至：“你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也是我让你做的吗？！你还有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恨不得没生过你，一百个你也抵不上我的叶天！”说着她冲出人群，就向楼门跑去，我不理楼道里议论纷纷的众人，转身回屋，把门重重甩上，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我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沙发里，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外面狂风大作，呼啦啦的大雨就下来了，我借着雨声，嚎啕大哭，这么多个月来的焦虑思念都在这个当口决堤而出。

　　没错，我想念雷战，也担忧这段感情。

　　我惧怕我的家人，也无法割舍下唯一的亲情。

　　两者我都害怕失去，怕得不敢去想明天。

　　哭了一刻钟，我就已经声嘶力竭，刚要迷糊睡去就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我脑中空白，在黑暗中，拉开开门，吱嘎一声，楼道里空荡回响，我猛然回神，是王真！一身湿透的王真，我心下一沉，已有预感，“阿姨？”

　　王真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向外走，我脚步凌乱慌忙问：“怎么了？！阿姨你跟我说……”

　　“是你妈，你妈刚出路口就让车给撞了，有人叫了救护车，我——”

　　我拔腿就跑，几乎是奔命一般，出了小区左手边就是一个路口，我的预感告诉我，就在那里，我的母亲——我目前唯一的亲人。

　　不记得用了多久跑到路口，也不记得是怎么样分开人群，只是眼看着救护车从眼前开过，我哭嚎着想要追赶，一把被人拉住，“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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