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聚餐
每个星期五都是黑色的，各种琐碎杂事在这一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之前的4个工作日大家都在打盹打牌打球打PSP打一切能打的东西，就是没做该做的事。等到了星期五，又纷纷像回光返照似地想起自己原来还是个拿人薪水的小职员，于是潘然醒悟决心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40个小时的工作量被生生压缩到8小时内，直接导致办公室如同炸了窝的畜棚一般鸡飞狗跳。各种文件单据纸条漫天飞舞，众人在喧哗嚣闹中奔走疾呼，不亦乐乎。
多么悲催的恶性循环。而更悲催的是身为文职的我，每逢这天来临时都会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忙得七手八脚连水都不敢喝以免它一进一出地浪费时间！
好烦呐！我特么又不是六神合体雷霆王！
一边愤愤抱怨着一边继续焦头烂额地伏案疾笔写周报。
“菜菜，菜菜！”隔壁桌传来几声叫唤。
她叫杨晓晓，与我同年。偌大的公司里，她是唯一一个会在空余时间和我闲话家常的人。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我俩座位挨得近，说起话来比较方便而已。
“干嘛？”我头也没抬。
她鬼鬼祟祟地瞄了瞄四周，然后迅速绕到我跟前，俯身道：“听说我们部门要来个新主管。”
“所以？”
“刚李部领了一女的进他办公室。”
“所以？”
“你是假单纯还是真白痴啊？”晓晓鄙夷地白了我一眼，“咱们公司中层以上的职位那可全是关系户！这主管嘛……不是领导他亲戚就是领导他相好！”
“所以？”
她咬咬牙：“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嗯，有点近视。”
“……算了，不跟你计较，你还小，没见过世面。”
“我比你大2个月。”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她摆摆手，然后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你看，一般员工都是人资部领着去部长办公室的对不对？这女的可不一样，她是李部亲自招呼着进去的！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那女的啊，来头肯定不小！”
“又怎样……呢？”
“你是不知道哦，这种有背景的女人最特么可怕咯！”晓晓夸张地双臂环肩，像被贞子附身似的一脸心惊肉跳。
“无所谓吧，”我不觉好笑，“好坏不都一样做事。”
“当然不一样！你看财务的那个庞莹……”晓晓继续滔滔不绝地八卦着，我无奈扭过头，余光突然瞟到一长一短两个身影缓缓而来，心头一紧，赶忙起身挡住身旁那个嘴碎的姑娘，“李部好。”
“擦。”晓晓知道我从来不开玩笑，于是赶忙起身回到位子上对着电脑瞬间换上一副严肃脸。
李部当然姓李，即将知天命。在这个公司熬了20多年才熬到部长的位置，委实不容易。听说他年轻时也是个长相标志的少年郎，现在却怎么也瞧不出来了。人都说中年发福，可李部这福简直一发不可收拾，眼见就奔着400斤去了。头发也不知不觉少了近8成，最近更是愈发稀疏，我估摸着再过个2，3年，就得全秃了。
“来来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李部直接走到办公室中间，挺着胸膛铿锵有力地说，“这位是萧雨萧主管，以后大家的工作直接向她汇报。”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一个OL风十足的女人，高挑，美丽，霸气测漏。
“大家好，我叫萧雨，萧瑟的秋雨。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她轻轻笑着，满身的光芒在白炽灯下璀璨夺目。
“那么，为了欢迎我们的新主管，今天下班后，银杏金阁。”说完，李部大手一挥……便示意大家回去工作。
哇，银杏金阁，多么奢侈。要知道，咱们部门一般来了新员工那可都是吃砂锅串串的。这不得不让我想起方才晓晓的那番推论——果然是“大有来头”。
不过，关我什么事？
再说到工作聚餐。这种纯属装13型的饭局实在令人尴尬。一盘盘精美的佳肴摆在桌上，却是看得见，吃不着。前奏太多，过场太多，虐身虐心还虐胃。我就不明白了，吃个饭而已，就不能免除一切繁琐直接开吃么？为什么非要你来我往地假客气一番？
……
果然，刚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小伙伴开始卖萌了。
“欢迎萧主管来市场部指导工作！”
“萧主管人美才气大，以后可要多带带我们啊！”
“就是就是！”
“萧主管这杯我先干为敬！”
“萧主管……”
“萧主管……”
萧你妹啊！我心里一万个不爽。
然而，第一轮的寒暄还没结束，第二轮的拉扯已经开始。
“来来来，大家轮着敬一敬咱们的美女主管！”
“听说萧主管可是个海量的主！”
“萧主管，这第一杯我们可得干了啊！”
干你们的，我先吃为敬。我心道。
“诶诶，菜菜你又焉在那儿干啥？別藏着掖着的，赶紧过来一起！”
“一起一起！”
“菜菜！过来！拿着！走一圈！”
走你M个……算了。
我瞅了眼点我名的这位姐姐，原来是平日里见面连招呼都不用打的小领导刘双双。
拜托，我是文员，不是模特。还走一圈呢？那要不要再唱段小曲儿给大家助助兴？傻XL。
这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聚餐，各种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是个人都显得特TM亲近。像我，即使特意挑选了一个隐蔽在角落的位置也没能避开同事们故作热情的酒水轰炸。其实，苍天作证，鄙人平日里大气不出一口地蜷缩在自己座位上辛勤劳作，跟大家真的没有很熟。
但既然人家开了口，我总不好拂它脸面。
“为了工作，都不容易。”我心里这么想着，于是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白的，然后走到萧主管面前。
“您好，我是行销内勤，姓草祭蔡名草采菜，您叫我菜菜就可以了。”说完，脖子一仰，“我干了，您随意，以后还得劳烦萧主管多多帮助。”
先干为敬。这基本的酒桌礼仪我虽孤陋寡闻却也还是知晓一二的。
“超级菜？炒菜菜？好特别的名字。”萧雨嫣嫣然一笑，也迅速干了一杯。
敬了主管，当然不能忘了部长。转头和李部干了一杯，再和晓晓碰一下，完了又跟其他不太熟的同事们客气了几句呡了几口，这酒席才算是开了个头。
酒席酒席，酒敬完了才可以开席。
银杏酒楼是成都的老楼了，在我爸他们那辈儿时就已经非常有名。虽说是做川菜起步，但他家粤式点心的名气也甚是响亮，与大海湾并称成都双霸。他家的菜品不论质量还是味道，皆是地地道道，首屈一指，所以这价格嘛，自然也是与之名气相匹配的。也亏得李部喜欢这里，时不时地带我们来聚个餐，蹭些食味开开眼界。若换成我自己，看着工资卡里那点可怜的余额，别说吃了，连来的路费我都心疼。
李部点菜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喜好。一桌子川菜自然是必须，但中间一定要加几个鸡爪虾饺糯米排骨什么的粤式点心，然后再来点小吃。
我特别欣赏李部这个习惯。川菜虽是正餐，但吃多了难免会有些烧心，这时候来个香甜暖糯的流沙包真是再好不过了。随后当粤菜吃得微腻时，一小碗麻辣土豆粉又能再度掠开味蕾，令人食指大动。当口舌之欲被重新点燃，满桌的川菜再度成为主角，浓郁的麻辣鲜香佐以皮蛋瘦肉粥或者简单的蛋炒饭，让我们红尘做伴再战上几回合。
……
眼瞅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座醉的醉，睡的睡，连杨晓晓都进入了混沌。环顾四周，似乎只有我还在清醒地吃着。
无人打扰的盛宴是幸福的。特别是这一大桌子菜还没怎么动过。之前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的太嘈闹，这会儿终于可以撸起袖子放开肚子大快朵颐了！
“哟，这儿还藏着位不露相的真人呐！”正值我一手撸串儿一手夹着鸡丝春卷之际，一道清丽的女声传入耳际。
抬头看去，只见萧雨端着酒杯坐在餐桌的另一侧，娇媚盈盈地看着我。
“还好，没怎么喝。”我轻声应着，心里却是满满的诧异。这位女侠酒量有点唬人呐！作为今夜盛宴主角的她，居然还能坐着说话？咱部门，算上我3公4母，就算每人只敬1杯2两，那她也该下了有1斤半的量吧？乖乖，那可是实打实的750ml啊！可看这脸色，仅微红而已，神色间泰然如初，目光也并未有丝毫涣散。
女中豪杰啊！我暗赞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直接塞了块春卷进嘴。
萧雨见我啥时候也不忘记吃，不禁笑了起来：“你一点儿没上头？”
“我就没怎么喝……”
这鸡丝春卷算不上银杏的招牌菜，却一直是我十分钟爱的一道小食。面皮炸得恰恰好，牙齿陷进去简直从头酥到脚。一口咬下，伴随着一阵咔吱咔吱的声音，整个外层立时便碎满了嘴。从酥脆到筋斗只要一秒钟，再一秒钟又到了软绵，口腔里越来越柔和，越来越饱实，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兴奋直到咬破最后一层……包裹着浓郁汤汁的鸡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突然出现……瞬间高潮。酥脆的皮，柔软的面，入味的鸡丝还有些许清淡却精制的菜叶……被鲜嫩包围，被鲜香撑满。这一口，说不出的享受。
“啊……”我满足地叹了口气，满嘴的鸡肉味。
萧雨看我吃得兴起，也不打扰，竟直接坐了过来。她自顾满上两杯酒，然后把其中一杯推给我说：“这里环境不错，菜品也蛮有特色的。”
“嗯。”我鼓着腮帮子点着头，很自然地无视了这个晶莹剔透的小酒杯。
“你喝了也有半斤吧？”她倒不介意我的怠慢。两人对饮固然应景，自斟自饮也很合氛围。“这么好的酒量，李部没把你培养成公关真是可惜了。”
“哪儿能呢，比起您差远了。”连吃两块春卷，我意犹未尽。转了转桌盘，准备再宠幸一下其他菜。
“我就是从公关部调过来的。”萧雨似乎有了聊天的兴致，“我看你酒量不错，胃口也挺好，”她轻轻啄着杯沿，像是在回忆什么，“年轻真好。”
“您也很年轻啊。”我随口敷衍着，顺手又夹起一块蒜香排骨打量起来。这排骨做得极妙，还没入口蒜味就已经浸进了鼻子。果然人不识货钱识货，贵的东西不仅好吃，连看起来都和路边上那些妖艳的货色不一样。当然，那些妖艳的货色我也是很喜欢的。
“年轻？”她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多大？”
“三十？”
“……我这么显老？”
“噗……”我一口肉渣差点喷出来。
这马屁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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