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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辣手


  将沈澈送出了府,顾柔嘉也再睡不着, 索性起身, 又嫌太热, 让明月端了甜甜的冰碗来。美滋滋的吃了之后, 也就传了各府的管事来回话。

  为着顾柔嘉受伤的事,府上一时也无人管照, 但在场诸人当日都见了沈澈的神色,谁也不敢轻易怠慢, 事无巨细给顾柔嘉禀告过了一次,顾柔嘉做了处置,这才一一下去了, 见众人鱼贯而出, 顾柔嘉沉吟片刻,又叫住众人说:“等等,我受伤的事, 万万不能在太太跟前透露半点。”

  为了哥哥堕马之事,母亲已然卧床,要是再知道自己不好了,母亲岂不要昏死过去?

  各处掌事纷纷称是, 也就出去了。顾柔嘉手上不方便,只是找了本折子戏, 看得如痴如醉。正是痴迷之时, 旺儿打了帘子进来, 笑道:“王妃, 奴才听了一件趣事儿。”

  应了一声,顾柔嘉尚未完全收心,似听非听的示意旺儿说下去,后者笑道:“今日传胪大典,王妃可知,太子在大典上上书,称眼见人才济济,乃大燕洪福,恳请皇帝陛下于今年八月加设恩科,供更多人才得以重用。”

  “加设恩科?”顾柔嘉这才全然回神,转头看着旺儿,冷笑道,“他倒是乖巧,这样会做好人,累了沈澈,好名声叫他得了去。”

  “王妃明鉴。”旺儿笑道,目光中盈盈闪烁着亮光,有些摄人心魂,“奴才与王妃说起这件趣事儿,还有另外一个缘故。只因奴才探查到了,郑轶这些日子的行踪。”

  他说罢,顾柔嘉一激灵,推开那本折子戏,震惊之余,她忽的想起一个曾被自己遗忘的事实——前世的郑轶,可是杨太傅的门生,更是杨太傅的女婿!她心中骤然一沉,厉声道:“是杨太傅,是不是?”

  本想娓娓告诉她事情始末,不想她脱口说出,旺儿只笑得万般妥帖:“王妃明鉴。”

  陡然觉得身子颤了颤,顾柔嘉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重生以来,她一直不喜欢杨太傅,只觉得他纵容杨江蓠对自己落井下石,实在是枉费了顾老爷与他交好一场。但现在想想,前世顾家颓势如山峦崩塌,未必不是因为这位德高望重的太傅大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抿紧了唇,顾柔嘉脸色很是难看。若自己的想法是真的,那么顾鸿影堕马之事,定然就是杨太傅与郑轶合谋,引得小枣红发狂。若是让顾鸿影死于非命,那就是彻底断了顾家的所有可能。

  她想着,小手握得生紧:“我说那杨江蓠年岁小小却心机重重,将我哄得团团转,原来虎父无犬女,太傅这般心胸,怎的养不出这样的闺女来?”

  “王妃说的是。”旺儿只是含笑,目光紧紧的的看着顾柔嘉,眼中那闪烁的寒芒与沈澈颇有些相似,“奴才虽不知道许多事,但也曾听说,杨太傅的独女对郑轶情根深种,难怪杨太傅会如此相助,想来就是存了要郑轶当女婿的心思,这才诸多照拂。另者,奴才还要回过王妃才好,王妃可知,太子沈奕和杨太傅私交甚笃之事?”

  “他二人私交甚笃?”顾柔嘉惊呼一声,怔怔的看着旺儿,半晌之后才恍然大悟,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沈奕今日请皇帝加设恩科,是为了让郑轶尽早取得功名?”

  旺儿笑得很有几分高深莫测:“奴才的意思是,或许,连顾榜眼堕马,太子也是默许了的。”

  *

  因殿试结果早已放榜,因而传胪大典则是为前三甲进士封授官位,并由皇帝赐宴,宴请进士,以此来彰显勤政爱民、求贤若渴的圣明。而每逢殿试放榜,前三甲大多是来自衡山书院的学子们所得,除榜眼顾鸿影因跌断了腿而不曾前来之外,个个皆是意气风发,全然洋溢着欢喜。

  而沈奕甫一提出加设恩科之事,自是得了这群新科进士的欢喜,纷纷起身称赞沈奕为君分忧,乃是大燕之福。出口之言如华美的篇章,让沈奕心情大好,极为爽快。皇帝酒意正酣,听得儿子句句在理,也就顺势同意了,又得了学子们连声称赞,一时间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李家二郎和探花胡家公子并肩而坐,皆是有些酒意上头了,只是两人拔得头筹,自有同期进士接连过来,两人吃多了酒,又不愿御前失仪,只找了个由头出得殿去。盛夏的夜极为闷热,又有虫鸣不止,在外立了一会子,两人微微渗出薄汗来。胡家公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望着耿耿星河,低声道:“可惜顾榜眼不能一同参加传胪大典。殿试之时我就觉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今日若是来了,必然很喜欢这份热闹。”

  和顾鸿影一同秋闱、春闱,又有同门之谊,原本李家二郎极为钦佩顾鸿影,但那日他不过与温含芷说了几句话,顾鸿影就称他居心叵测,让李家二郎至今想来都觉得气炸了肺。诚然他的确极为喜欢温含芷柔柔的语调和娇弱的性子,但他并未有半点失礼之举,作甚要受了顾鸿影的闲气?

  因而李家二郎只是“唔”了一声,并不说话,胡家公子却道:“李兄,我还是提醒李兄一句,如今顾榜眼摔成重伤,说是意外也不错,但那日里,好多人见了李兄与顾榜眼争执。”

  李家二郎顿时蹙眉,那日里殿试放榜,他顿觉扬眉吐气,这才去与顾鸿影说话,谁想这厮像是忘了那事,笑着恭喜他高中状元,让李家二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要死,恨不能掐死他才好。

  现下听得胡家公子的话,李家二郎咬牙:“有闲话传出么?”

  胡家公子摇头道:“李兄知道,最难防范就是悠悠之口,何况那日顾榜眼策马离去之时,李兄神情极为难看,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难保有心之人不做他想。何况……”胡家公子声音陡然沉下来,有些听不真切,“李兄以为这次堕马之事是冲着顾兄去的,还是冲着榜眼去的?”

  李家二郎顿时大惊:“胡兄的意思——”

  “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李兄不必惊惶。”胡家公子摇头,“若是冲着顾鸿影去的,此事也就该了了,但若是冲着榜眼之位去的,李兄这状元、我这探花,谁能躲得掉?”

  两人一时无话,这闷热的风中也似乎带上了几分凛冽,让人心中有些发怵。

  殿中依旧酒香四溢,为着沈奕提出加设恩科之事,多少人称他求贤若渴,实堪东宫之位,;另一边的沈澈司掌吏部之事,在科举之中劳苦功高,更无比妥善的安顿好了学子衣食住行,引人钦佩。两人身边围满了敬酒的人,甚是热闹。

  曾几何时,沈澈尚是宫中的透明人,皇帝对他诸多不喜,连冬日御寒之物都没有,现在他却能得这些新官所追捧,不得不说是造化极深。皇帝只冷眼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弟弟,心中恨得几欲吐血,只后悔当年妇人之仁,现下已然是覆水难收,越想越气,皇帝只推说酒意上头,令沈奕替自己待客后,也就自行出去。才回了寝宫不久,见奉醒酒茶来的宫女很有几分颜色,也就顺势幸了她,将那一肚子邪火发泄在了这宫女身上。

  而皇帝既然离去,学子们却也不便再留,酒宴不多时也就散了。沈澈吃了酒,脸上浮出了几分醉意,那白得病态的肤色顿时多了鲜活,乌泱泱的眸子也蒙了一层慵懒之色,那样的俊逸。重华殿几个宫女皆是望着他直笑,心中又是羡慕顾柔嘉,又是懊恼,自己怎的往日不曾发现九殿下是这样英俊的男子,要早早地发现了,伺候着九殿下,现下王府的日子,难道不比这做宫女来得痛快?

  一路乘了软轿出门,沈澈行得很慢,似是迷离,他并不上马,只是牵着马往前走,不多时,也就消失在了夜色中。沿途各家各府皆在外面点了一盏灯,唯恐有夜间赶路之人因看不清而摔伤。已经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在夜色中很是响亮。沈奕从宫中出来,心中极是得意因而行得很快,全然不顾已然空无一人的街道两旁的百姓许是已经睡下。

  他策马的速度那样快,如赶路之人,不觉一道绳子横亘在了路上,那绳子方才还不曾有,就像是突然被抬了起来,勒马已是来不及,马腿立时撞了上去,那样快的速度,给绳子一绊,骏马嘶鸣着摔在了地上,连带着沈奕也被甩飞,几乎是拍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沈奕眼前金花飞舞,脸颊和额角皆是撞出了乌青,更擦破了皮,模样极为狼狈。半晌之后,沈奕才挣扎着要爬起来。方才还不曾有的绳子,现下忽然出现,必然是有人刻意陷害,但凡叫他知道是谁,定然要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他还没能起身,面前忽然走来一个影子,对方的影子那样长,好似鬼魅。尚不等沈奕起得身来,一只脚已经踏在了他的后脑勺上,重重向下一压,沈奕的脸猛然砸向地面,立时撞出了血,染得青石板路上红了一片。对方兀自不饶,死死的踩在沈奕头上,恨不能将他的颅骨生生压碎。

  沈奕挣扎着,因为脑袋被压在地上,他几乎动弹不得,只觉得鼻梁剧痛,眼泪也顿时淌了下来,血泪一同落下,好不难堪。他几乎要窒息,对方才将脚移开。沈奕慌忙坐起,顾不得自己满身尘土、一脸血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不见半点风流俊俏的模样。他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人,他一身玄色,一身清华高贵的气度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肃穆,乌泱泱的眸子里也杀意十足。

  沈奕陡然笑了,脸上灰蒙蒙的淌着血,有些可怖,紧紧看着面前的沈澈:“九叔,袭击储君,罪该夷灭三族。”

  “你明日就夷了我的三族可好?莫忘了你也是这其中的一人。”沈澈笑得月朗风清,一脚踢在沈奕胸口,将他踹得倒仰后,沈澈才笑道:“京中都说,太子殿下龙凤一般的人物,可笑这龙凤般的人,觊觎婶娘和庶母,纵容自己麾下之人伤了新科榜眼,当真是讽刺至极。”他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子,将他衣襟提起,眸子里杀意浮动,“太子殿下且生受着。”

  *

  东宫已然不太平了一夜。

  自昨儿个传胪大典散了,太子沈奕甫一出门,也就不知去了哪里,而后一夜未归,让太子妃焦急得要命,打发了那样多人去找,却都杳无音讯,她愈发着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也就唤了贴身的侍女来:“快给我梳洗,咱们进宫见母后去。”

  侍女一叠声应了,又轻声宽慰:“殿下没了踪影,是不是去哪里玩了?要是殿下一会子回来,见太子妃捅到了皇后那里,只怕要恼。”

  “他恼了也不打紧。”太子妃摇头,握紧了手,“他是储君,但凡不见了踪影,都是于国本有伤的,他怪我,母后总不会怪我。”

  飞快的整理了自己,太子妃又换上了一件大衣裳,当即要进宫去,还未走出抄手游廊,就有小厮跑得风风火火,因跑得太快,从太子妃身边匆匆略过,还是被丫头们拉了回来:“这里呢,你慌什么?”

  那小厮跑得满头大汗,狠狠地喘气:“太子妃,太子殿下找到了,就在、就在咱们东厢通往东宫外的角门上。”

  太子妃闻言大喜过望,忙不迭往东厢角门去了,轻叹道:“阿弥陀佛,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她脚程不快,待到了东厢角门时,已然围了好些人,皆是窃窃私语,让太子妃极为不快:“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让开路,请殿下进来?”她一面说,一面往角门去,柔声道:“殿下可算是回来,让妾身好生担心……”

  只是她还没有说完,众仆役已然让开了身子,露出沈奕来,只一眼,太子妃登时惊恐的尖叫起来:“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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