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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藤翼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少年,不知该怎么讲这话说出口。难道让他说自己一时不慎被女人算计了只怕要终身不举?藤氏一族到他这里便要断后?这奇耻大辱,他是死也不会说的!

  藤翼起身,眼中闪着愤怒的光,咬咬牙道:“此事你不必管,我自有打算,” 

  他的身体精壮健美,站起来正好可以俯视霍木,他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往身上一套,垂着头系腰带,三两下打个结,又打了个呵欠道:“你去睡你的,别管闲事。”

  霍木冷淡的面容上勾起讥讽一笑,藤翼却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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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洁的月儿挂在天边,淬亮的星斗漫天,像是烧得流光溢彩的玉,缀满了幽蓝的天幕,光彩不再局限于小小的一颗,像是有了生命的水,欲滴,欲坠。

  风声飒飒,蝉鸣蛙角连绵起伏。霍木走出帐篷,抬头看了一眼那天,冷淡地哼笑了一下,笑容是意味深长的,仿似猫儿攥了一只老鼠在手中把玩,端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藤翼是个不留事过夜的,适才还心事重重,此刻却已经打起鼾,真是个傻大个儿,他心想。

  正想着,嘴角的笑容却没有多停留一刻。他的脸瞬间变得冷淡,转头盯着一片草丛之中,树丛里是形态模糊的灌木蒿草,纠结着呈现出幽深景象,霍木的眼睛却发着亮,十分倨傲地道:“出来吧,还藏什么?”

  果然,深影中传来窸窣声响,一个身形昂藏的年轻人持剑劈倒草木一路走出来,在夜色下现了形,是井五。

  两人乃是老相识,或者说,井五同藤翼乃是老相识。井五常年奔走在外,同凤鸣一样一刻不得闲。早两年一直呆在骞州与平南交境之处,与藤翼结识。藤翼那是以为他是江湖浪人,一心想将他招徕,放在手下的巡防营中做统领,后来得知他是殷府的侍卫,这才作罢。

  说来两人已有许久未见,没想到再见便是这个光景。

  霍木道:“怎么,他就让你孤身前来?以你的身手,杀人不成问题,带着两个女人逃跑怕是勉强。你们中原人还忌讳男女大防,那就更难办了。”

  井五不多话,只道:“人呢?”

  霍木眨眨眼:“你难不成真要同我们动手?未免也太自负了,我们人虽少,杀个女人的功夫总是有的。”

  井五不说话,只是黝黑的眼珠子动一动,空旷的草地上便响起层层叠叠的响声,如海浪般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在急速地前进,远处出现了一点澄黄的光,一点、两点、三点,数不尽的光从空旷的朝地上冒出来,一点点推近,压榨着。

  霍木脸色一变,皱眉道:“你们真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骞州虽偏远,却同大晋一向交好,虽偶有龃龉,明面上却还过的去。储君若是在此出事,你们要如何向骞州百姓交代!”

  那些火光,均是箭矢之上的燃着的草标,多少点光,便是多少点杀机。一道道箭雨打下来,他们就算不丢一条命,也极难全身而退。

  井五道:“贵主越境而来已于礼不合,更何况是在此做出埋伏劫人之举,郡主在你处,殷府侍女在你处,更不消说你等今日差点伤到我家公子,凡此总总,就算在此扣了你们,也不为过。破国而出的小小郡侯之子,竟敢妄称储君,陛下不怪罪,也是要招天下人耻笑的。”

  霍木眉宇间隐隐透着焦躁,只是他早慧,心思沉定,不过是不动神色地瞟了一眼井五,右手拧着左手小指上的翠玉扳指,一下一下地,心中组织好的规劝之语一句句吐出来:“看在咱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不如打个商量?”

  他不过十四五岁,却已胸有沟壑,沉着冷静。虽说是偏远地方养出来的糙莽少年,面上看着精致,实则一股子的狠劲。然而此时他却可以压抑住心中的暴怒,甘为人下地谏言道:“不如这样,你放我们走,我们将那两位完璧奉还,并且答应五年之内,绝不再踏入晋国一步。”

  “完璧奉还?据我所知,青姑娘可伤的不轻,更何况,诸位到不到大晋,同咱们有什么干系?你若是有诚意交涉,便拿些有用的筹码来换,白话谁都会说,这些不顶用。”

  霍木眼皮一跳,咬着牙,脸色透着青白:“那你要什么?”

  井五面无表情道:“我家公子嗜酒。东屏郡的醉香楼倒是不错,风味独特,久置弥香,若是想谈妥,便拿这来换吧。”

  霍木登时破口大骂,那是一句骞州土话,原意乃是土财主咒骂市井流氓之语,着重于一个贪字之上。井五却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他还记得殷素问捧着茶杯暖手,悠悠道:骂吧骂吧,骂了也不会掉两块肉,那可是一个郡啊,你让人家割肉,总得让他泄泄火,他要真骂了才好,你就说——

  “小公子这么不愿意,其实咱们也不情愿,要不这么着吧,这明面上不必交接,只把地契送来便好。”

  霍木嘲道:“你们这算盘倒打得响,如此一来,谢羣怎么提防也提防不到这一块。”

  井五道:“小公子这话却说得不对,还是要待咱们陛下尊重些。”

  霍木冷哼一声,抖抖袖子道:“你这饶舌的性子也是跟你主子学的吧,这般的了便宜还卖乖……你们撤吧,地契文书三日内送到。”

  ****** 

  马车里是窄小的,破旧木板的缝隙间透进一线光,照在蜷在角落的女子的身上。密不透风的地方里,塞满了沉重的血腥味。她皱着眉,睡得不安稳,又因为伤势过重而无法保持绝对的警惕。

  车帘被掀开,柔柔的月色投进来,青年走上车,破旧的马车便轻轻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车轮陷进雨后绵软的泥土里,在剧烈的挤压中榨出一丝春日的芬芳。

  殷素问两手分开撑着车壁,因为过于高大而躬下身躯,他垂下头,细细地看着她。平整的眉眼在幽暗的光线中模糊不清,人也是小小一团。她的发髻散乱,白净的脸上还带着锈红的血,纯真中隐着晦暗,衣衫破败,上面亦是大片大片的血迹。

  殷素问便向静止在一处凝视着她,半晌才轻手轻脚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像这样软弱的苏望青可真是少见,她平日里就算睡觉也要睁着一只眼的。明明力量如此渺小,却十分坚强,无声地在身上贴着“我很强悍”四个大字。

  他伸出洁净的手,也不嫌脏,轻轻拨了拨她额间的碎发,又将手心贴在她灼热的额面上,轻轻拿开,又贴上去,往返几次,便收回手看着她不动了。

  苏望青的脖间闪着幽暗碧翠的光,他见了,目光忍不住柔和了些,将玉托在手上静静端详着。这玉佩原本是他亲手雕的,只是一个很小的玩意儿,在曾经的某一瞬间,变成了一个信物,如今转了一道手,又成了另一种信物。

  虽然戴着它的人还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含义,然而她还是好好地爱护着。

  这是一种难得的心意,你在意的东西,被另一个人珍而重之。

  他便起身,手臂轻柔地从她的后脑绕过去,小脑袋微微歪道他的怀里,殷素问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微微用力。

  他看着苏望青的睡颜,心想:嗯,她力气很大,然而身子骨还很轻嘛,终归还是一个女孩子。

  不乏一种怜惜的情感在蔓延。

  ******

  苏望青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睡在一个柔软的摇床里,摇摇荡荡又去了海中,躺在一叶扁舟上随着温柔的波浪起伏,不一会儿,又在天上,冯虚御风,忽而已是几千里。

  然而又大`鸟袭来,羽翼若有千丈,垂天而下,一扇便能将其扇得晕头转向,她猛地一挣,双手的动作已经快过思想。

  睁开眼,边见殷素问坐在榻边望着她,而她的一双手正擒着他的手腕子。苏望青晃了好一会儿神才清醒过来,她心想,自己力气这么大,殷素问细皮嫩肉的也不知受不受得住。默默地将其放下,苏望青还是病怏怏的模样。这也难怪,她失血过多,身体发虚,再则吃了那古怪的要,嗓子哑得不成样子,沙沙的,一波波泛着疼。

  殷素问到外屋拿了药进来,用调羹搅了搅,垂眸时,手上拿只碗都陡然变得精巧而值得把玩了。苏望青此时已经坐起身来,虽然动弹一下都难受,但也不敢心安理得地躺着等人侍候。

  何况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俩空无一人,她便更不敢有所懈怠。 

  她原本还没会过来,只觉得这地方陌生又熟悉,待神识清明些菜意识到这里是哪里。夭寿了,这不是殷素问的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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