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回国

　　一月份很快过去，我在霓虹国的日子也渐渐看到了头。我开始递交退房申请，预约打工中止，给老师同事和小伙伴们送着自己带来剩下的特产。

　　最后一次打工时，我告诉食堂大妈要离开的事情，她捧着我送给她的礼物，连连点头道谢，却是并未有更大感触了。我也不介意，毕竟一位老职员总不免看着兼职员工来来往往，要是像我这个未见识太多人情来往黄毛丫头一样伤怀，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来到熟悉的柜台照例打饭，毕竟是最后一次了，每一个很寻常的瞬间都让人珍惜了起来，又到了食堂才开门十分钟的时间点，经常摆着一张臭脸的男生又来了，照例冷漠念白报了一堆菜。

　　我踌躇了半天，盛了菜打了饭，最后还是一边舀汤，一边鼓起勇气对他道：“我今天是最后一次打工了，马上要回国，不如……稍微和善一点吧。”

　　他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说，怔了片刻。最后，端起餐盘要走时，突然回头：“那个……有男朋友么？”

　　我完全没想到他要如此问，一怔：“诶？”

　　他又摇摇头，回头看了我一眼，走了。

　　因着大雪封了山，部分课程调整了时间。我的课一般都在上午，临走时却赶巧在傍晚上了节课。晚上人总容易矫情，回家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哭，除了月亮和草之外也没人知道了。而这座城市仍旧静悄悄的，这座山还是空荡荡的，这场雪气势汹汹，这场告别意料之中。

　　家里于芒果正做着饭，炸鸡沁出的香气肆虐，我用力地抽着鼻子，吸进一大口混杂肉香的热气，似乎咽下一个怪物在胃中孕育，它敲锣打鼓，叫了起来。看我一脸衰相，于芒果慢条斯理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末了，道：“想吃？”

　　我疯狂点头。

　　“等会你洗碗啊。”

　　我想起那堆锅盆，犹豫了一下，可于女士高超的厨艺让我失去了理智：“……好！”

　　坐下来就是一通扫荡，一边吃着一边还得意洋洋得寸进尺：“明天的早饭我想吃蛋饼！”

　　“行。”她拉开椅子铺上桌布，嘴上却还不饶人：“吃死你！”

　　外面还洋洋洒洒下着大雪，可屋内的祥和让人深处暖成了水，我的眼中蒙了雾，心里生了醋，以后也不知还会不会有这样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她做的饭的机会了。

　　大抵是没了吧。

　　虽然回了大学我们还是室友，可寝室中不允做饭。我们更没了彻夜畅谈的机会。

　　又想到一些人，此生都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到了退房的前几天，我们大包小包开始归置。我的杂物不多，见什么都觉得有意义都想带走，于芒果倒是痛快，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则都扔了。

　　一点点收拾着曾经被我堆得乱七八糟的小房间，打理着冰箱中曾经属于我的那个格子，直到最后退房时，恍然意识到我真的要与这个居住了一年的地方告别，心中顿时空空如也。

　　两个印尼小姑娘收拾完自己的物件之后还帮着我塞塞捆捆，来时带的箱子太小，有些装不下了。我们虽然一直因为语言的障碍无法特别顺畅沟通，但此时双眼打转的泪水是无须言语表达的，我送了几张我写的毛笔字，期盼着有一天能再遇见。

　　我们都知道很多遭遇很多人只是一期一会，可仍旧要相信缘分和命运总有些出人意料的安排。

　　相比我这一趟进展顺利的出游，于芒果对于她和日本陈冠希未来的感情走向却有些迷茫。认识她许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心神不宁，蛋都煎不出溏心了。跟我在饭桌上也极安静，拿着吸管搅着早已没有气泡的可乐，呆呆看着她新欢日本男星的电视剧，也不知能否看得进去。

　　我看着她的样子着实担心，可对这异国，我也拿不准，如果于芒果读研回来了还到罢了，终究还有见的机会，可若是不准备来这里发展，那基本这段感情也告吹了吧。我犹豫而谨慎，却没法给她什么好的建议。

　　可于芒果面色无虞，只是对这事只字未提。

　　终于等到临行前，我与于芒果计划从J市坐同一班机先到魔都，再各回各家。日本陈冠希送我们到机场。我借口要去买些纪念品，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等我再回来时，他们俩仍旧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着聊天。看不出什么不寻常，我凑到于芒果旁边，低声用中文问她如何，她用嘴角回我：“都处理妥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哥看着于芒果，将手中的袋子交给她，停顿了许久，终究笑了笑，说了句再见。

　　于芒果也平淡地回了句再见。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她虽不言语，但气压低得显而易见，我想问点什么，又走到她身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她上了飞机，带了眼罩开始听歌。我且放了心，可临下飞机叫醒她，看她眼罩隐隐透出的水渍和微红的眼眶，心中大概知道了答案。她将自己的回忆和一部分留在了那座老城。再也回不来了。

　　我下一班机是连夜飞回古都，便不得不与芒果仓促告别。我担心她的情绪，她的眼眶仍是红的，却给我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事的。”

　　我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那……我走了。”

　　“嗯。”

　　“开学见。”

　　“……嗯。”

　　我知晓，此时她的痛苦是无法复制的，我想起我无数个蒙头痛哭的夜晚，在瓢泼大雨中心灰意冷，唱着慢歌收拾一地狼藉。这种痛苦无药可医，只能靠日复一日的怀念自己痊愈。

　　待到我回到熟悉的古都时，看到迎接的父母似乎还像我走时一个样，有点神奇又有点恍惚，原来觉得离他们那么远，那么久，像是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现在却觉得似乎就在昨天。离开与重逢，也就那只占了那么一小段时光。

　　虽说吴同不来是在我意料之中，毕竟现在凌晨四点，他也没个好说辞来接我，可我心中仍稍有点失望，可又安慰自己这也合理，不该介怀。别说两家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连我现在也不知道。

　　于是我坐回小路虎，打开车窗，深深吸了一口古都熟悉的喧嚣，得到了久违的归属，久违得让我热泪盈眶。

　　【小剧场】

　　临走前我专门联系了一下冈田，给他留了礼物。跟大家一样，都是中国结。

　　冈田见我时是踩着一路小雪来的，他的发型已经换了，少了点小鹿的样子，干练了些。我与他寒暄两句，给了他礼物，他客套地很激动了一番，然后回去了。

　　等到回了国，我打开微信，突然发现冈田给我发了张图，又再三感谢。打开仔细一看，居然是他将那个中国结系到了心爱的吉他上。

　　我有点感激，还有点愧疚。实在没想到这份平淡的礼物让他如此珍视。

　　握着手机许久，我看着那张图轻轻笑了，其实我是更要感谢他的，在那样寒冷的国度和时节，给了我善意的依靠。


　　(https://www.biqudu.com/91_91106/4952259.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