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之终试验林场 3
传承思想，可不止是通俗上说的记忆留存。这项新技术旨在将个体的思想深埋在指定传承者的认知边缘，既可潜移默化地影响、指引传承者；也能如唤醒催眠的形式一般，在某个特定场合或特别标志的刺激下，瞬间将两者思想重叠，或者完全覆盖继承者。所以，不论是庞大商业帝国的创始者，还是技术领域的顶尖人才，甚至是未完成作品的艺术家，在不久的未来，都将能如其所愿。
——摘自《天选日演讲稿》
纷纷雪雾落定，天边尚余一丝光亮。
这巨虎从近处看来似乎比一只非洲野牛还要大些，打量着巨虎尸体的嘉尔捋了捋前额上被风吹起的发丝，她一旁的李和平则瞪着大眼，微张嘴巴。他们二人打从树上下来，对这秃顶男人道谢后，李就保持了这姿势直到现在，似乎普通人对巨大的生物体有着天生的恐惧。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经过特种训练和特殊改造，仗着有高新武器和药剂的支持，才对大部分威胁与恐惧不屑一顾的话；那站在她面前这位手无寸铁，貌不惊人，甚至有些丑陋的救命恩人，他的实力，或者说他的能力恐怕已经超出自己的认知水平了。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想到这里，嘉尔决定不论如何，先探一探。她向前稍挪出一步，掌心冲外，俯首轻声问道。
听罢顿了下的李和平，也赶忙收了惊异，充满崇拜地看着这位一身侠胆的超级英雄，纵使这位英雄鼻头发红，耳朵招风，小眼淡眉，还有些秃顶。
“嘿，我叫原罪，请多指教。”秃顶男子边答边拎起虎首，又闻又捏，像是在菜场里挑块肉似的。不待二人继续发问，他便径直一把将整虎抓起，扛在肩头，嘴中还念念有词道：“万物有灵，而人自诩造物之巅，我失手杀了这虎却是为了救人。而现在它既然已死，那也不能浪费，用它的皮肉喂饱我的辘辘饥肠，也算与它欲杀人的邪念相抵消了吧，明明可以吃条鹿，偏偏要尝人。现在，就让我一个人承担这所有的罪孽吧，啊——”他越说越是激动，最后甚至似演话剧般地将双臂伸展，大声地喊了起来。
那声喊叫惊起一群黑色飞鸟，它们像黑夜的报幕者，在冲至天空的一瞬，正巧带走了天空那最后一丝光芒。
“诶呀，看你们的样子，头一次进这片林子吧。”见二人点头后，自称原罪的男人摸了摸下巴，撇了撇嘴巴后说道：“罢了，也算有缘，遇到我算你们运气好，跟我来吧。”他抗着巨虎大步在前，示意他们跟上。
至此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黑色绸缎般的云彩铺满了整片天空。伴着寂静、阴冷、压抑，冬日森林特有的景象开始缓缓显露。由近及远，皑皑白雪开始由灰变黑，与躲藏在阴影里的枯枝散叶沆瀣一气。那些白日里本本分分的树木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它们伸出长长的，似魔鬼指爪的枝干，和落在上面的那些巨大黑鸟同流合污。最可怖的还是那些尚未出现的，仍隐藏在地下，或者暗影中的鬼魅魍魉，它们甚至不用睁开眼睛，不用耸动鼻子，就能探查到猎物的所在。因为一入夜，这整片森林都同恶相济。
“你们看，天黑啦。”原罪的右手环指一圈，说道：“这里白天还算好，一入夜，啧啧。”他摇起头来。
“话说，”话说一半，他忽地顿了下，回首扫了眼身后的二人，歪了歪脑袋，道：“话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哪儿对吧，我怎么觉得你俩的眼神有点儿雾里看花似的，稀里糊涂的啊。”
“古斯通大区外，东西伯利亚山地。”嘉尔回了句。
“看来你们还真不知道。”原罪摸了摸脑袋，即便顶上没什么头发，也摩挲了半天。一只大鸟从林子上空掠过，咿呀地叫了声。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原罪也咚地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叹了口气说：“算你们运气好，我今天要发慈悲了。”
说罢，他丢下巨虎，从袖管里不知摸了些什么在手心，而后双手猛地一搓，竟冒出几点火星，那火星落到巨虎的皮毛上的一瞬，就好似烟花爆裂一般，一下子便爆燃起来。顷刻间，整条虎被火光吞噬。
嘉尔二人尚目瞪口呆，一旁一颗数米高的松木已然倒下，轰地一声惊得李和平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地靠向嘉尔，却被后者一个冷冷的眼神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站在原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这原罪好似天生膂力，他击倒了这颗树后，又掰扯了几根粗枝，径直丢入火中，待枝叶燃起，他又熟练地拉着已经烧焦的虎爪猛地一抖，霎时一股烤肉的香气便四处弥漫开来，惹得李和平直咽口水。
“来吧，尝尝这野山之味。”原罪站在篝火边，招呼着二人，撕扯了一块肉丢过去说道：“我本想将你们带离这片林地，然后独享来着，现在看你们既然什么都不知道，想来将你们带出这片，你们也得把在下一片林子里把命丢了。这样我岂不是白救，我这人不喜欢白忙活。”
接下肉块的嘉尔将它递给了李和平，自己则走向正燃烧的松木，将手伸去，她边取暖边问道：“这虎为什么能长这么大？”
“所以说，还真是不知者无畏，我看那小子。”原罪指了指正大快朵颐的李，继续说道：“我看他穿着这破衣服，倒以为他和那些人一样，是古斯通大区内送出来的试验品咧。可你的穿着又很奇怪，倒是和之前一个男人很相似。”
“试验品，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男人？”嘉尔一瞬紧张了起来，她快步走向满嘴流油的原罪，可快接近他时，本凛着的神色又放松下来，她的语气甚至有些唯诺，她说：“请您解释一下这两个问题，可以吗？”这男人的气场在自己惊异且略带愤怒的气息一出现时，便变得像恒星爆发一般，那股强悍的威慑力犹若实质，嘉尔甚至相信如若她方才没有改变语气，极可能会命丧当场。
“哦，这一大片林场西起勒拿河，东到太平洋沿岸分水岭山脉，这东西伯利亚山地其中的两百多万平方公里，都被称作‘万物之终试验林场’，是新人类的基因试验场。你看看这被冻土覆盖的四处，这些由云杉、冷杉、铁杉和落叶松组成的原石针叶林，现在就是混种基因生物的家园。这里一切动植物的体型都超越了旧世界种，虎似野牛，狼似虎，棕熊比旧种的**还要大，甚有个别的体型几乎快要赶上成年亚洲象了。它们重要的食粮——麋，体型已经和亚洲象无几，成年麋的角长甚而超过一米，连巨虎都要忌惮三分。总之这里的一切都向着‘大’的方向发展。”原罪吃了口肉，意味深长地接了句：“所以，大的不光是体型，生物体在外界干扰下的进化是畸形的，它们的脑容量也在增大，变得前所未有的聪明。”
咔嚓——，原罪掰断了半截腿骨，撕了上面的一大块肉，丢给了正在沉思的嘉尔，李和平蹲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连手上的肉都凉了。
“所以啊，这里的动物都是被分级的，总共有四个等级。第一级为一般危险，都是些小型杂食类动物和素食动物，遇到它们只要绕道就行。第二级为危险，以中型肉食类动物为主，如狼獾、猞猁、红狐等，不过以它们现在的体型来看，已经差不多赶上旧世界的大型肉食类动物了。十分危险为第三级，是以虎、熊为代表的大型肉食类动物，它们处于这个生态圈的食物链顶端，会猎食任何生物，你们也算打过照面了。第四类我称为狡猾，他们会架设陷阱，设计多种诡计以达到目的。”
“你说的狡猾的生物是什么，类人猿吗，它们怎么能生活在如此寒冷的地域？”李和平问道。
“当然不是，能称之为狡猾的生物，只有人呐。”原罪吐了块骨渣出来，笑嘻嘻地说。
如果假设说这叫原罪的男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从他的口气中不难发现，穿着和李一样衣服的人在这片林子里很常见。在这片新人类的巨大试验林场里，存在很多古斯通大区内的搬运工，从中出逃的李和平算是第一人，那么其余人几乎可以肯定是被投放在此，充当新生态圈生物链中的试验品。这样的说辞也能解释为何古斯通大区没有追兵继续追击他们，嘉尔心中默默地总结了原罪的话。
“您方才说见过与我穿着同样衣服的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请问。”
跳跃的火光印着原罪光光的头顶，他低着脑袋，眼睛直直地望着红彤彤的焰底，像是在回忆着。树枝被烧地噼里啪啦，他半晌才回道：“那个男人挺有两下子，拿着个弓箭，头发比我还少，哈哈哈。”短短一句话便让嘉尔可以肯定，原罪口中的男人是谁。
“他还活着是吗。”
“我看见的时候还且活着，不知道现在是生是死。”原罪的脑袋仍低垂着。
本还想问点什么的李和平忽地感受到一股力的拖拽，原来是嘉尔，她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侧，正拽着他的衣角，示意他离开，她的双目直视着他们的救命恩人，眼里满是警戒与，与恐惧。
终于，在二人一点点向后挪着步子，移动了莫约五米样子的时候，原罪站起了身来。他身旁那一团红黄的火苗开始急速的跳动，周围林子里时有时无的鸟鸣兽叫都停歇了，天色好像更暗了些，所有树木的枝干都好像开始弯曲，下垂，除了火焰中柴火爆裂的声响，四下里便只剩嘉尔和李和平的心跳声了。
“我生平最喜欢与强者争斗，这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若不是你问，我都甚至都忘记那个男人了，他挺厉害，你和他穿着相似的衣服，想必你也 …”原罪歪了歪脖子，须发皆张，盯着嘉尔说道：“很强。”他说罢，向前踏出一步，那团火焰都瞬时黯淡了下去。
此刻他周身散发着的杀伐之气，已经超越了爆发的恒心，像是引力坍缩后的黑洞，仿佛连光都无法逃脱他的魔掌，就如此刻一般，她和李处在他的视界边，只能任其摆布。嘉尔的瞳孔正在放大，她看见了死神的人间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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