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古斯通 十 一
想要以一敌百，万夫莫开，真的很容易。
——摘自《天选日演讲稿》
箭羽枪缨三百万，踏翻西海生尘埃。这是来自古斯通大区第十井区的天幕狙击者的座右铭。那第一支黑色箭羽的嗡嗡颤抖还未停下，第二支箭已然划破划破长空，直刺而下。
“切。”女子冷哼一声，旋即转身，双手左右虚空里一抓，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截银色金属杆，迎空一震。就听铛铛两省脆响，就见啪啪两闪火花，一支通体黑色的箭被击成三段，落入雪中。
没待李和平反应，女子又把两杆金属上下相接，几个指头似弹琵琶般地拨弄了几下接口中段。在那接下来不足一秒的电光火石间，从她以单足为轴，飞速旋转一百八十度，到双膝微曲，柳眉倒竖，那两根金属棒也变成了一杆巨大的银枪。
顺着她怒睁的双目向前望去，李和平看到了一个与女子几乎相同装扮的人拉开满弓，正对着自己方向。打从遇到女子开始，战斗就如浪涛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从未停歇。李和平咽了口口水，他大概猜到了，面前这人与背着自己女人一样，是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天幕狙击者，下一场战斗一触即发，且高手间的对决，胜负均在一招半式的几个呼吸间。
“能放我们一马吗，他必须被送出去，这是我的任务。”
对面的人不为所动，仍定在那儿。
“他已经继承了拉曼先生的意志，如果你不肯，就… …”
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一句话往往很难说全，对面那人用行动回答了女子未完的话语。只见他裹着的风衣忽地鼓起，好像里面装着一股小旋风般，或者说他就是那股风。在风衣鼓胀到极限而爆裂，四处雪片与泥土飞溅时，他已经腾空跃起数米之高，粗壮的两臂将手中那柄长长的黑弓近乎拉成了条直线，且有数百根长短不一的机械臂从他身后伸出，每根手臂上都悬攥着数个黑色箭头。
何谓一夫当关之勇，大概也就是如此。那男子光光的脑袋微微一侧，映着月光一闪，他搭在弓上与过百根机械臂上的黑箭亦一齐从身边飞射而出。只听得近处嗖嗖的破空声，与天边瞬时响起的轰轰爆炸声。男子悄然落地，一张黑弓又拉开满满，一行血顺着他左手的大鱼际上的条条凹陷缓缓流下。
“嘉尔，这里交给我。”这声音铿锵有力如出膛子弹，铁锤砸地。
“马歇尔… …”
“走！”他言毕一声怒吼，一个箭步窜出数米的同时又瞬时向远处射了数箭，如同今夜许多曾经出现在李和平眼中的人一样，很快便与这黑色的夜融为一体。他们仿若流星，一闪瞬华后，却好像从未来过。
在马歇尔远去御敌时，嘉尔已经奔入第十区第一大棺材内。此刻在她背上颠簸摇摆的李和平却失了先前的乐观样子，他面如死灰，头一次用如此冷冰冰的声音说话：“你停下，请你停下！”
嘉尔侧过脸看着身后表情陌生的男人，停了脚步。他们身前是血浆横飞的死亡之地，身后是行踪诡谲，身手不凡的追兵，二人却如此四目相对着。
“嘉尔是吧，谢谢你救我，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吗？为什么不是其他人？拉曼，拉曼先生的意志又是怎么回事？”
“… …”
“我不想当傻子，如果你不说，你的好心我只能当驴肝肺了。”
“抱歉说了你也不明白。”言罢一股电流顺着绑住李和平的金属链突入他的经脉，他一声未吭便昏死过去。女子将将想跑出两步，却顿了一顿，她的喉管里快速闪过一阵波动，被激活的味蕾感到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她低头扫了眼，在上腹处摸按了两下，那阵痛感似一块巨大礁石，在刚才激烈打斗分泌的激素退潮后，开始慢慢显露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痛，但此刻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从腰带上拿出一支半指长的淡红色试剂，她深吸口气的同时猛地打入胸口，而后一咬牙，便奔入满地狼藉的大棺材。
门口负责检测的机械兵冒着黑烟，四处的隔栏内隐约能看见血迹，灰白墙壁上的血渍还未干涸，楼上还能隐约有阵阵惨叫回荡。
看到这般光景，嘉尔本迅捷的步伐登时放慢了许多，她心道一声不好，它们不是被放出来一两只，兴许是全出来了。现在看来，拉曼先生的计划有些脱缰之势了。
正一步一望，谨慎向地下仓库前进的嘉尔忽地神色一凛，赶忙侧身，须臾间就见一道寒芒急闪而过。一道淡淡的血痕在她站定后才渐渐浮现，随着一滴血的初现，一行血流如小溪般顺着嘉尔颧骨的向下流去。
好快！顺着那道寒光望去，一个似人似兽的东西匍匐在三米外的墙壁旁，由于这里暗红色的灯光，并看不真切。出招与闪避的公式，胜算与身死的几率在嘉尔大脑中飞速计算着，所有处理结果告诉了嘉尔一个不幸的结果，如果抛弃背上的李和平，她成功逃跑的几率有九成，可如果加上他，几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当然，不论如何，正面与这生物交战的胜率都低于百分之三。
方才那管试剂是新世界的产品，特效新药之一，能让将死之人再继续疾行数百米，当然副作用也是巨大的，而且持续时间十分有限，只有堪堪十分钟不到。现在时间分秒必争，可那东西扔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冷汗黏住了嘉尔前额上的刘海。
任务必须完成！嘉尔蓄力向后猛地一跃，几乎在她后脚离地的一瞬，那生物也猛地向她扑来，三米多的距离眼看就要被追上。千钧一发之际，嘉尔虚空里一抓，再次拿出两根银色金属杆。可那生物速度着实太快，没待嘉尔组装完成便挥动前爪，只听铛铛两声金属相击的脆响，那两根金属杆便给击飞。
明显这也是在计算之内的，豁出去了的嘉尔落地后顺势借力一个单手后空翻，她后脚根上速即弹射出数片薄如蝉翼的飞刃。不过她却没有听见刀入血肉的噗噗声，倒是她脑后一阵冷风闪过，那生物躲过一击后竟在一瞬又做出反击，简直匪夷所思。
肩头血肉瞬间被抓地炸裂开来的嘉尔只一声闷哼，随机搓掌如刀劈向正缩回去的爪。这是计请君入瓮的狠招，她劈下的掌风带着股灼人之气，原来掌侧竟插着一根喷射着激光的短棒，这是她方才单手空翻时，另一只手从后腰上拿出的激光弹。
撕拉一声，热刃切肉宛如熟瓜落地，顿时肉沫飞溅，在那生物捧着棒子，扯着嗓子叫地好似公牛发情时，嘉尔早就跑出了这个甬道，虽然成功脱逃，可她的原本纤细白皙左手也被激光烧地碳化脱落了。
再往前逃出不到一百米，在一个转角后，一个偌大的广场扑入眼帘。无数断臂损毁，冒着黑烟，燃起烈火的机械兵堆在一起，偶尔还有一两个的枪管还在慢慢旋转。一些和方才长得十分相似的生物肉块散落各处，整个广场上都弥漫着血液混着机油，焦肉参着氮氧化物的刺鼻味道。
之前那扇挡住织田雄去路的金属大门已经敞开，那些损毁机械兵的躯壳一直延伸进去。嘉尔的银枪已经丢了，还失去了左手，不过好在现在遍地都是武器。她从一个机械兵肩头拆取了根激光枪，握在右手，刚迈出一步，却又侧首一想停了下来，到一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前，抓了些闻了闻。这生物的躯体即便被烧焦了，还有股浓重的土腥与鱼腥混杂的味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混种动物，嘉尔还是抹了些许血液到自己与李和平的身上。即便不能阻止攻击，也能给这种东西造成少许混淆吧，当然前提是它们的视觉不那么灵敏，这一招只是单纯的碰碰运气罢了。
那大门内也同外面的大广场一般，四处硝烟弥漫，一片狼藉。不过却看得出这里曾经是某个大型实验基地，到处堆叠在一起的集装箱周围都搭着简易的实验隔间，各种尘封的仪器胡乱堆放在一起。
这是嘉尔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作为天幕狙击者，早听说古斯通大区内有三个大型试验点，每个试验点内部都有条通向外部的特殊通道，看来这里就是一处，拉曼先生真是神通广大，这都能调差清楚。
这门内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走到最前方后总有个转角下坡。走了三趟上下，期间机械兵的数目越来越少，那生物体的个头也越加庞大起来，最后一只握住机械兵大脑袋的爪子竟然有半个常人大小，被紧握的机械脑壳竟然也碎裂开来。
满怀震惊的嘉尔最终走到了地下四层，这里仅有三个机械兵，却也是最大个头的，它们肩上扛着的不再是四档激光枪，而是两管足有成人腰粗的激光炮。这些机械兵的炮管都朝着一个方向—— 一口旧世界的老式竖井，锈迹斑斑的铁网门，和快看不出颜色红绿上下开关。
原来这群机械兵的最终目的是不是清理这栋大棺材被意外放出的生物，而是摧毁这口竖井，它一定是出口，好在它们没有得逞。嘉尔心里刚有些慰藉，却觉得身上汗毛一炸，这一刻她才反应过来，那些巨大机械兵都是被巨大外力直接拉出中央处理装置而停机不动的，能够瞬间扯开三台机械兵胸口的五毫米装甲板，这可不是一般混种生物有能力做到的。
赶忙四下回望，空荡荡的小广场上好似时间静止般地安静，嘉尔的心跳开始放缓，这是药剂即将过劲的表现，她缓缓迈着步子朝着竖井走去。
在嘉尔背上不省人事的李和平哪知道自己正处于人生十字路口的转折点，他昏昏沉沉地站在车水马龙中，一个陌生的女子正拼命地为他挡开撞来的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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