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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胡不归 同


  子胡不归

  在茫茫大海上,严小黑与两个同伴,已经漂浮了十多天。

  本来,看准风向,树立一个简易的风帆,靠风力回岸边,不是很难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天夜晚一场风浪,将他们的大多数行李都甩进了海里——包括准备好的风帆与木棒。

  于是,一切都要靠三支小桨了。在平静的湖水中,划划小船,与恋人聊聊天,那是非常惬意的事情。但是这艘小船却是在茫茫大海上!

  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刚开始的时候,在回家信念的支撑下,三人轮番上阵,小船划得飞快;但是一天之后,大家的力气就消耗的差不多了。于是,有人就开始怀疑起严小黑那个简易的指南针;但是小黑却坚持自己的立场。无可奈何,两个人还是跟着小黑确定的方向走。一起出来的,死也要死在一块——他们如是说。

  但是,不幸的事情接着来了。

  风浪越来越大。他们根本控制不住小船。

  最后,一阵巨浪,将他们的小船,掀了个底朝天。

  好在三个人都会水,从船底下逃了出来,又合力将小船翻转过来——这才发现,小船已经残破不堪了。

  要修补并非易事,更何况手里没有任何工具。三支小桨也已经无影无踪,他们失去了唯一控制小船的工具。

  于是,扶着小船,顺水漂流,成为他们的唯一选择。

  什么时候葬身海底?什么时候葬身鱼腹?他们不知道。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我要坚持。

  大海是孕育生命的地方,大海也是毁灭声明的地方。茫茫大海,看起来似乎到处是水,其实与沙漠没有任何区别——因为,那水又苦又咸,根本不能饮用。所以,三个人的喉咙里,都已经干渴的冒火。

  所幸的是,天在下雨。虽然手头没有任何接盛雨水的器具,他们仰头,接一些雨水,也稍稍减轻了一点喉咙的烧痛。

  但是,吃饭问题就没有办法解决了。严小黑手里还有一点干粮,那是用油纸包在怀里未曾失去的。但是现在的情景,却谁敢吃?大家都苦苦熬着,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再吃一点点。

  严重脱水,嘴唇干裂,头发上挂了一层厚厚的盐霜。

  终于,他们看见了——远处,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陆地!三人大喜!疲惫之极的身体却像突然注入了活力,三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放开了小船,双手齐划,向那个黑影划去!

  游了多久了?不知道。只知道黑影越来越近,三人的心也越来越兴奋。终于划到了,迈步走上了沙滩,三人就一起瘫倒在了沙地上——小黑突然紧张起来,一个弹跳起身,说道:“快跑!这沙滩不安全!”另外两人一起往海面望去,不由齐齐抽了一口冷气——海面上,居然聚集了十几头鲨鱼!

  尽管人已经在海岸上,三人还是金不足有些害怕!

  来到安全位置,三个人才冷静下来。稍稍休息一阵,三人便去勘探地形——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地方,是一个荒岛。方圆不过十来里地,不过岛屿上面,倒是有山丘,有溪流,有各种驯服的小野兽,至于豺狼虎豹这些猛兽,倒是一个也没有看见。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没有办法,三个人就在这荒岛上住了下来。扎了茅草,搭建房屋,挖掘陷阱,捕捉小兽。好在当日火种不曾失落,到了岛上之后,三人也生了火,小心翼翼维护着,不至做了茹毛饮血的超级野人。

  与在军舰上那胆战心惊的生活、与漂流在海上那生死不知的生活相比,这里的生活简直是天堂。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三人衣服,都在海水里泡烂了;虽然后来在淡水里将盐花洗去,但是却将衣服洗出几个大洞来。衣不蔽体,未免有失观瞻;但是既然是荒岛,气候也还炎热,雨季又已经过去,也就将就了。

  严小黑说得最干脆:“反正岛上就我们三个大老爷们,穿不穿衣服还不是一样?”

  居安思危,三人也分工合作,用一把小刀,削了长矛;采制藤条,做成弓箭。海里捕鱼是不大敢去的,但是小溪流里也有些小鱼;天上的飞鸟、地上跑得最快的兔子,是射不下来的,但是那些因为懒惰而不会跑步的小东西,也射死了几个。将吃不完的先腌制起来——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晒盐,但是三人好歹都在琼崖呆过,那海边靠晒盐为生的农民多了,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试验了两回,居然成功了。

  不过生活虽然平静,三人还是难免思乡之情。在最高的山崖顶上,三人生了一堆火,让烟雾直冲向天空;盼望有过路船只,见到烟火,来带走自己三人。只是长久不见效,三人明白这里不是商人必经道路,心也渐渐淡了。只有严小黑,虽然失望,却一直不曾忘记。每日或者自己去,或者催促两个同伴去,维持火堆不熄灭。

  夏去秋来,转眼就是四个月。天气渐渐转凉,三人试图用兽皮、鱼骨针、植物纤维来缝制几件过冬衣服,但是三个大男人的手实在笨拙,半天也没有成功。眼看着太阳西斜,这一日又将过去,严小黑将兽皮扔下,道:“难道我们三人就老死在这荒岛上不成?”正说着话,却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小黑——小黑——”

  严小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说道:“有人叫我!”

  一个同伴笑话说:“这孤岛之上,除了我们两个,更有什么人来叫唤你?你不要想媳妇想疯了!”

  话音未落,又听见远处大海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小黑——小黑——”

  另外一个同伴笑道:“不错,有些像叫小黑。不过,这声音实在有些别扭,应该是风声吧。小黑想家想疯了,才会将什么声音都当作……”

  严小黑打断同伴的戏谑之辞,说道:“是有人在叫我!……我去看看!”直冲出茅草屋,穿过树林,直奔向海边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笑道:“我们也跟去看看。”

  慢慢走到海边,两人却禁不住大喜若狂!

  一艘大船,正慢慢驶了过来!

  而小黑,正拼命向那艘小船挥手!

  那个大船的船头,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却看不清面目。

  船头的那人是落英。

  还记得吗?那个从遥远的国度漂流来的异国少女;在这大元土地上,她已经生活了将近六年。三年前,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积攒,终于有了足够的钱,组织了一支船队。她本来打算,三年前,就要返回故乡。

  落英看着小黑,未曾说话,泪水已盈盈。

  小黑看着落英后面的大船:“你——这是没有走?还是……”

  落英看着小黑,却终于说不出话来;好半日,才说道:“你这样一走,我怎么放心?我不走,我要等你!等你平安的消息!”

  小黑也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后面两个同伴笑嘻嘻上来:“落英,好久不见——”不想,落英却是一脚踢将过去:“你们穿成什么样子?快去船上,穿像样一些再来说话!”

  两个同伴大是委屈,说道:“我们露出屁股,当然不礼貌,但是小黑也不是一样吗?……”

  小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裤子——只剩下几缕丝麻了……不由惊呼一声,捂着屁股,飞奔到船上去。

  一刹那之间,落英也晕红满颊。

  这个异国少女,在大元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有些汉族少女的害羞了……

  到了船上,三人才问起这三四个月来的情形。落英却不甚了了,只说:“你去蒙古,我不放心,就没有走。也想去大元内地走走,看看情形,便到了临安,拜见了伯母。后来听说蒙古去远征倭国,就知道你肯定会早些逃跑回来。但是等战事完全结束也没有看到你们的影子。后来从蒙古那边得到消息,说你们早在蒙古人回来之前就逃出了,大家都说你们遭遇了不测……后来我们也曾组织船队去搜寻你们,却始终找不到,也就算了。”

  小黑不由惊讶道:“那你怎么会这么巧合出现在这里,救起了我们?”

  落英低下头,说道:“我只是不死心。这几个月来,我组织自己的船队,按照一定的方位,分头去寻找。昨天,我在睡梦里,似乎听到你在叫我——是在东边!于是,我就往东边来找你——没有想,真的找到了……谢天谢地!”

  小黑听落英言语寥寥,里面却隐藏着一种深情。看着这个胆大泼辣的异国少女,想起自己临安母亲家里住着的未婚妻子,却不由迷惘了……

  落英自然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的事情。但是依语却是非常清楚。

  皇甫少华骑马冲进呼和浩特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察八儿的失败结局。生力军对一支疲兵,这结果,不用等待。察八儿落荒而逃,这一代可汗,居然在回乡的路上被叛兵诛杀于荒野。

  后续部队络绎开进呼和浩特。皇子与皇后,再次登上城墙,接受士兵的膜拜。

  孟丽君带着依语,也来到了呼和浩特。刘奎璧的战死消息传到临安之后,铁穆就直接下达命令,让郦君玉接手这三省安抚使的职务;原先的河北平章政事,自有合适的官员来接替。依语很是诧异,但是孟丽君脸上却是平静无波。

  不用太激动,皇上,这不过是顺水人情——刘奎璧已经死了,三省军务,都落在了自己手里;何况这蒙古的烂摊子,除了自己,还有谁可以管理下来?

  但是,心底,还有一些浅浅的感动。

  呼和浩特已经成为了一个废墟。孟丽君来到呼和浩特,立即与昭华在一起,组织重建工作;自然,通过这一工作,将汉人的势力延伸到了呼和浩特的每一个角落,延伸都蒙古的每一个角落。

  当然,等事情告一段落,孟丽君就回去了。几年锻炼下来,她的身体素质已经极好。这么长途奔波,根本不成问题。

  战后一个月,帖木尔回来了。这只本来的雄鹰,如今却成了萎靡的羔羊。将自己的丈夫迎接进城,昭华忍不住泪如雨下。

  帖木尔看着妻子,看着破败的城墙,好久才轻轻告诉妻子:“我是该感谢你呢,还是该怨恨你?”

  “你怨恨我吧,可汗!我……”昭华说不下去;她一心想要赎罪,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难道告诉丈夫,这一切故事,都是自己的阴谋?都是三年前的阴谋?

  帖木尔深深的看着妻子:“做到这一步,也很不容易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还要谢谢你……”

  帖木尔当夜就发起高烧。这位也算是有过勃勃野心的少年君王,已经在海水里折腾了半个月;全靠一股意志支撑,才算熬到平安回来。但是一看到自己的国都,却再也熬不住,立即躺倒了。

  这一躺倒,就不再起来。巫术与医术一齐上马,蒙古汉族医生一齐上阵,却始终没有办法挽回少年君王的性命。倭国的气候损害了他的身体;军中的疫病已经将他的身体搞垮;海上的风暴更是使他的生命,走到边缘。

  而现在,呼和浩特的情形,却抽走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希望。

  自己庞大的汗国,已经掌握在别人手里——尽管,一起掌握这个汗国的,还有自己的妻子。

  而自己,已经回天无力。

  这样的情形之下,帖木尔终于死了,生命的结束,对于他来说,也许是一场解脱。

  孟丽君再次来到了呼和浩特。这一回,她是作为皇帝的代表,来参加蒙古的国葬;并且,她还必须保证,小皇子能够平安稳定的登上汗位。小皇子身上流着汉族人的血液,他的登基,标志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蒙汉和平共处时代的开始。

  一切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不懂事的孩子,也被抱在昭华的手里,接受最虔诚的敬礼。整个过程是蒙古式的,但是其中很多礼节,已经杂糅了汉人的习惯。

  汉族文化,已经用肆无忌惮的嚣张态度,侵入蒙古人的生活中。

  大典结束,在昭华的宫殿里,蒙古太后,用自己的私人礼节召见来自祖国的贵客——或者说,是来自祖国的贵客。

  左右全都散去;昭华目视着年轻的使者,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谢谢你。”

  “公主……”虽然眼前的人已经成为蒙古的太后,但是孟丽君注视着昭华的时候,依然不知不觉采用铁穆对她的册封:“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实在对不起。”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昭华的笑容里盛满疲惫,“只有这样,对我们大元,才是最好的。你的计谋终于成功,皇上,该好好赏赐你了……”最后一句话,却含着隐隐的悲酸。

  “公主……”孟丽君不知哪一个根神经搭错,竟然语无伦次说起话来,“公主如若思念故国,下官可以禀明圣上,请公主回国……现在这里的事情也处理好了,公主回国,应该没有什么大关系……”

  “真的没有关系么?”昭华的笑容里隐含着讥讽,“郦大人是最知道这蒙古的事情的,不要拿谎话欺骗我好么?还有……即使我可以回去,我也不愿意回去了。”

  孟丽君半日说不出话,好久才说道:“公主,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决心做一个蒙古人……做一个真正的蒙古人。也许,在你的心里,蒙古人依然是最强暴最蛮横的民族,是不开化的民族……但是三年住下来,我却发现,蒙古人身上,也有很优秀的品质……我决心留在这里,用我的力量,促进这个民族的进步……这也算是对帖木尔的交代吧。”

  轻轻的几句话,却让孟丽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深深鞠躬:“公主!”

  昭华看着郦君玉,半日才继续说话:“其实,假如你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会这样决定。”

  孟丽君声音,不由有些哽咽:“公主,是我……”

  “不关你的事。这一切,都是出自我的自愿……”昭华的声音,飘飘渺渺,似乎从遥远的地方飘来:“说实在,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将老死在那冰冷的宫禁中;或者,顶多在这大漠风沙里,弹奏琵琶,吟唱两首出塞曲罢了……是你的计谋,让我有机会登上这更广阔的舞台,在这绵长的历史长河中,有机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尽管,你的计谋,使我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女人本来可以享受的一些生活……但是,我不后悔!我不恨你!你,给我打开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我现在想做的,不仅仅是文成公主的角色,我还要做,开辟蒙古盛世的一代英明太后!”

  昭华越说越激越,高亢的声音,在殿堂里朗朗作响。孟丽君深深拜服在地:“公主……”

  昭华扶起郦君玉,说道:“你不必如此……这样的志向,你何曾没有?只不过因为我是女子,就叫你侧目了。”

  孟丽君没有应答,好久才说道:“公主。”

  昭华看着郦君玉,好久才幽幽问话:“如今,你也要回去了吧。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不知你是否可以回答?”

  孟丽君不知昭华想问什么,低头道:“公主请问。”

  “当年你拒绝先帝赐婚——是因为我父亲呢,还是因为我?”说到最后一句话,昭华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方才那副豪气的样貌,不复得见。

  孟丽君不知如何回答;半日之后,才毅然说话:“公主如此待我,我不敢说谎……公主,请看臣的喉结……”

  昭华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原来如此……”好久才回过神来,“你……不怕事情揭露,皇上治你的罪么?”

  孟丽君看着昭华,叹息道:“臣如今也是走一天算一天……不过要我恢复女装,从此回家相夫教子,我却宁愿继续冒险!”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异的女子啊……”昭华轻轻的赞叹着,片刻之后却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你真有身份泄露的那一天,我,一定想方设法来救你!”

  孟丽君望着昭华,心中感动,说不出话来。

  昭华微微一笑,握住孟丽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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