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卵危城 同
叠卵危城
“将军！敌人不对！”跑上来的是负责监视的士兵，“敌人的架势，好像只是在佯攻！”
“不错，敌人只是在佯攻！”另外一个将军岱钦凝视着下面的战局，终于下了判断，“敌人的军队，不过是原来的三四成罢了！奇怪，那么多的军队，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主帅俄日勒和克神色一震，道，“难道是援兵来了，敌人分兵去抵挡？”
但是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既然敌人的实力，已经大减，那现在就是最好的反攻时机！至少，也要将水源控制在自己手里！
俄日勒和克沉着下令：“从东门出，抢占水源地！”
抢占水源地，又是一场剧烈的厮杀。但是，看守的一方，显然没有进攻一方的斗志；双方展开了的战争，不过持续了半个时辰。俄日勒和克的手下，就已经将水源地控制在自己手里。水顺着干枯的河道，哗哗的流进了呼和浩特；那干涸的井底，也渐渐显示出湿润的样子来！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呼和浩特，都在欢呼雀跃。
有水了！
有了这点水，呼和浩特，至少可以多坚持十天！
……
孔雀谷里这场大战，终于以察八儿惨胜告终。看着刘奎璧的尸体，他忍不住纵声长笑：“终于胜了！”
终于胜了！
这一场胜利，很可能标志着整个战局的胜利！
边上两个血迹斑斑的将军，一齐说话：“恭喜可汗！”
察八儿哈哈大笑。道：“吩咐下去，快些改装！”又吩咐道：“那些血迹斑斑的尸首，就不要动了。太狼狈的样子，惹人怀疑。”
众人听令。正热闹的时候，前面却来汇报：“城内的人，看出我们的佯攻，正在反击！现在我们的水源地，已经受制！”
“集合，前往呼和浩特！”听说呼和浩特告急，察八儿不及再说什么，带着这一支穿着汉人服装的蒙古军队，转身支援！
……
“援兵来了！元朝军队来了！”终于看到远处的元朝旗帜，负责看望的士兵，忍不住欢呼雀跃！
援兵，终于来了！
俄日勒和克松了一口气。
援兵来了，自己终于守住了这座城市！自己没有愧对可汗，没有愧对皇后的信任！
在自己城墙下面，元朝军队与察八儿军队展开了再度交锋；很显然，察八儿军队已经没有了什么斗志，他们喘息着，节节后退！
实在忍耐不住，俄日勒和克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友军！我们也去杀一场！”
“将军，不对！”岱钦小跑上来，说道，“不能开城门！那所谓的友军与敌人的打法，似乎完全不对！那友军将士的刀——不是元朝人的斩马刀！”
“什么？”俄日勒和克一怔，往下面看去，一边急忙下令，“关紧城门，那是敌人！不要开城门！”
可是，这个命令，来得太迟了！
外城的城门已经打开！
敌人蜂拥而入，立即占据了整个瓮城！
瓮城里，一片混乱！
俄日勒和克目眦欲裂，道：“可汗，想不到居然错了这关键的一步！”
岱钦道：“将军，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要把敌人，消灭在瓮城里！”大声问话：“谁带人下去，将外城城门关闭好？”
有一壮汉大声接令：“我去！”
岱钦认得，这人叫希日巴日，是一个大力士。见他奉命，不由大喜道：“好，你去！记住，目的不在于多杀人，只要关上城门！”
希日巴日挥手，高声呼喝自己部下，冲下台阶，就像一头猛虎，杀进瓮城！
看到希日巴日的前进方向，察八儿的手下也知道他的意思，大声集结军队，要护住这已经打开的外城城门！
但是希日巴日与他的手下，却是奋力向前，不肯有丝毫的退缩！
是的，能否保住这个城市，能否保住皇后与皇子，就看自己能否关上那个城门！
城门外，士兵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入。
希日巴日，你能关上那个城门吗？俄日勒和克，你能守住这座城吗？
……
“怎么这样？谁泄露了消息？”孟丽君看着眼前的天机卫，还真不相信的睁大了眼睛。
“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察八儿看到了马队的飞尘，误打误撞……正碰上了刘元帅的军队……”
“荒唐！”孟丽君将手里的茶碗重重放下，“这样的答案，简直荒唐！你们继续去查，一定要查出真相来！你去吧！”几句话说完，疾步走出去，叫来余有声，“传令下去，现在河北军营的所有将军，全都到这里来聚会！一刻钟之内，全部到齐！否则，军法伺候！”
不过半刻钟，所有的将军都到齐了。孟丽君站在帅位上，神色沉重：“列位将军——根据战报，大约十三个时辰前，我们的刘元帅，带着军队，在孔雀谷遇到埋伏！”
众人不由都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我们现在，要增援！”
“我去！”毫不迟疑，皇甫少华站了出来，“我的腿伤，其实没有大碍！”
“好，你去！”孟丽君看了一眼众人，说道，“你带领直属三万军队，现在就出发！王安国将军！”
王安国出列。“你带领你直属的两万军队，两个时辰后出发，以作皇甫将军后援！”
“得令！”
“熊浩将军！”
熊浩出列：“末将在！”
“你带领军队，加强防守！知会其他两省将军，做好出征准备！许智远将军！”
许智远出列。“你带领直属一万军队，准备收拾妥当，明日出发！”
……
吩咐妥当，孟丽君才想起，自己的行为，逾越了！自己直接就下令，甚至没有问皇甫少华的意见！没有问徐药荃的意见！
但是——好像，皇甫少华很自觉就甘心做了自己的属下，听从自己的命令！而徐药荃——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略带一丝歉意，孟丽君问徐药荃：“徐将军，您看这样如何？”
徐药荃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三省安抚使的帅印，现在在孟丽君手里。
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孟丽君微笑着，看着远方。
尽管刘奎璧出战受挫，但是不标志着大元已经落败！察八儿，你等着！
昭华，你一定要顶住！
是的，我一定要顶住！
将孩子交给贴身侍女廖烟波，穿上帖木尔的盔甲，昭华踏上了城墙。是的，现在这城市能否支撑下来，只靠一样东西：士气！
是的，士气！
而要激发出所有人的士气，有什么比自己亲自上阵更加有效的呢？
俄日勒和克看见皇后亲自上阵，不由大惊道：“皇后，不可！”
昭华看着俄日勒和克：“将军，你们为了保卫可汗的城市，为了保卫成吉思汗家族的荣誉，而浴血奋战；我，作为可汗的妻子，作为成吉思汗子孙的媳妇，有什么理由龟缩在城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们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和最英勇的战士在一起！一起护卫大汗的尊严，一起护卫成吉思汗的荣誉，一起承受这刀箭与鲜血！我将和大家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俄日勒和克大声道：“皇后！”拜服在地。昭华连忙扶起。俄日勒和克大声告诉下属军士：“皇后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皇后千岁！”士兵们大声呼喊，“皇后千岁！保卫皇后，保卫我们的城池，保卫可汗！保卫成吉思汗子孙的荣誉！”
这声音，从小到大，从稀到密，不过片刻时间，就变成轰隆隆的雷声，在城头上卷过，在城下掠过；这声音里，似乎夹杂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所有的士兵，都从这些似乎有些杂乱的呼喊声里，得到了新的力量！希日巴日纵声呼喊：“勇士们，为了保卫皇后，我们一定要关上城门！”
我们一定要关上城门！
浴血奋战的勇士，一齐下定了这个决心！
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焕发出了无敌的威力；在这样的威力下，彪悍的敌人也不由有积分畏怯；缓慢的后退，后退！
城门，终于缓缓关上！
于是，在瓮城里，进行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希日巴日登上城墙：“元帅，我已经完成任务了！特来缴令！”
俄日勒和克看着浑身是血的希日巴日，大声说道：“希日巴日，你是真正的猛虎！你是我们家族的荣耀，是我们忽必烈汗国的荣耀！太阳与月亮将一起记住你的功勋！”
希日巴日大声道：“谢谢元帅夸奖！”
昭华摘下自己的头盔，亲自倒上最香甜的马奶酒，捧到希日巴日的面前：“希日巴日，你是草原上最勇敢的猛虎！呼和浩特的名字，将因为你而熠熠生辉！现在正在战斗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封赏你——其实，任何封赏都不能表达我对你的谢意！现在，我用可汗的头盔，给你斟酒，希望你，将永远保留猛虎的体魄，永远保留猛虎的勇气！”
希日巴日见皇后如此礼遇，早就虎目含泪，单膝跪下，接过头盔，大声说道：“愿意为可汗，为皇后，去奋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一齐呼喊，散乱的声音汇聚起来，变成了海上的波涛，沙漠里的风暴！
城墙上下，艰苦的拉锯战还在继续！
“元帅……箭，不够用了！”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了上来，“箭……快要射光了！”
“箭快要光了？”俄日勒和克喃喃自语。
西天的夕阳，终于隐没了最后一丝光芒，只在西边的天空上，留下一抹猩红的色彩。这抹猩红，就像是城墙上下，斑斑的血迹。
敌人终于收兵。明日，明日该怎么办？
箭已经用光，城中可以用的石头也所剩无几。明天，敌人的云车假如架上城头，我们将没有太多的办法狙击！
今夜，说不定就是最后一夜！
今天晚上例行的军事会议，气氛很是沉闷。昭华只是尽自己能耐，告诉所有的将军：“明天，明天，援军一定会来！”
解散了会议，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孩子又尿湿了，廖烟波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看见公主前来，廖烟波就诉苦：“外面声音太杂乱了，孩子怎么也睡不安稳。”
“睡不安稳？”昭华微微苦笑了。明天，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睡觉呢……或者，孩子，今天晚上就是你我母子的最后一夜？
抱起孩子，按住就要涌出眼眶的水流，昭华在孩子的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孩子看着妈妈，咧嘴笑了；接着，就开始不安分的扭动脑袋，去寻找自己最熟悉的气味——奶水的气味。
昭华解开衣服，给孩子喂奶，心却有些不在焉。明天，明天……没有箭没有弓箭……
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昭华一怔，看着自己软塌塌的**，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过饭了！没有吃饭自然没有奶水，吃不到奶水，孩子自然要哭！
叹了一口气，将孩子交给廖烟波，道：“你去弄点牛奶给他喝吧。”
烟波一怔，说道：“小的这就去办。但是，公主，现在牛马都缺少草料，原来在下奶的牛都没有奶水了……”
昭华想不到事情竟然落到了这般地步。城里虽然还有粮食，但是牛马的奶水，还真找不到了。当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找点米糊什么的喂给她吃吧。”
“皇后嫂子，你在找牛奶么？”门外一阵风也似，来了香香公主：“我方才找到了一些，想着小东西要吃，就送来了。”手里居然是一碗牛奶。廖烟波大喜，急忙接过，给孩子喂食去了。
昭华拉香香坐下。这个前些日子还意气风发的少女，眼前竟然有几分萧瑟与悲凉的颜色。端详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对不起。”
香香看着皇后嫂子，不由有些纳闷；又道：“今天我要上城墙，他们却无论如何不肯！皇后，你却上去了！那些人，都把你描绘的如同天神一般！”
昭华微微苦笑，道：“如若不是为了激励士气，我也上不了城墙的——现在没有办法了，我们连箭都用完了……”
“箭都用完了……如果我们是攻城的一方就好了，这样城下就有一大堆箭，可以捡……”
“如果我们是攻城的一方……”昭华脑子里，迷迷糊糊似乎抓到了一点什么东西，“我们的箭快用完了，他们的箭还没有用完……要是能将他们的箭拿来用就好了……草船借箭！”
“不错，借箭！雎阳之战，借箭的计谋，妹妹，谢谢你！”昭华说着，站了起来，快步往外面走去；香香急忙叫唤：“皇后嫂子！”
昭华停住脚步，说道：“好，你也来！我们去找俄日勒和克将军，一起拿出一个计谋来！”
俄日勒和克听完昭华的陈述，不由睁大了眼睛，说道：“皇后，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皇后！这样做，保证行！我这就去安排！”急忙去了。
香香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由由衷道：“皇后嫂子，你真的非常聪明！我的可汗哥哥能够娶上你，真的是他的幸运！也是我们的幸运！”
“幸运？”昭华不由露出一个苦笑。香香，单纯的香香，你不知道，这场战争，是我们早在三年前的设计……我，只会给你们蒙古人带来不幸——尽管，很多时候，我都已经将自己当作蒙古人。
但是，我始终不是蒙古人。
我是汉人。
尽管我爱着我的丈夫，爱着我自己的孩子，但是，我依旧心肠冰冷，将我的丈夫送上那个生死未卜的征程。
我也曾后悔，但是，现在，却不容许我后悔。安置在我身边的天机卫，也不容许我后悔。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这座城市，保住可汗的地位；如果这座城市沦陷，那么，我也会毫不迟疑的选择死亡——作为我的赔罪。
香香，你永远也不会懂得，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爱，原来分做很多种。我的爱，与你单纯的爱，有很多不同。
……夜，已经深了。
察八儿已经进入梦乡。他实在太疲惫了。昨天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经历过一场长途奔波；到了城下，未曾歇息，又经历了一场血战——尽管，他都未曾亲自参与。只是作为一个指挥者而存在。
所有的防备系统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等待的，就是明天的胜利。
明天，一定要拿下呼和浩特！
所有的人都奉命抓紧时间歇息。
但是，侍从一句“军情”又将察八儿从睡梦中叫醒；他一个弹跳从床上起来：“什么军情？”
“城墙上，有异动！”
察八儿急步走出，昏暗的月光下，看到了——城墙上方，悬挂着许多绳子——绳子上，隐隐幢幢，似乎有很多人影！
城里的人，居然想冒险袭营？想要趁夜袭营？
来不及细想，察八儿下令：“射箭！”
片刻之间，所有的将士都动起来了！
所有的箭都对准城墙上还未曾缒下的人影……片刻之后，所有的人影都成为了刺猬！
城上的人终于看到自己的计谋未曾成功，收回了绳子——将悬挂在下面的人，给拉回去！
但是这拉，其实没有多大效用。所有的人都知道，那些人已经变成了刺猬。
看到敌人阴谋未曾得逞，察八儿松了一口气。吩咐下去，加强守卫，继续歇息。可是，歇息还不到半个时辰，侍从就再次将他叫醒：“可汗，城墙上，又缒下人来了！”
“又来了？”察八儿睁开眼睛，“传令过去，继续射箭！将那些胆敢下来的小兔崽子，射成蜂窝！”传好命令，继续睡觉。
于是又是一轮激射……所有的人影，再次变成蜂窝。每个人影身上，都戳上了二三十支长箭……
好不容易将敌人的进攻阴谋逼退；不过片刻，侍从又来叫唤了：“可汗……”
察八儿睁开惺忪的眼睛，随即又合上了：“继续射！将那些狗娘养的，射成蜂窝！不用再回报了！”
呼和浩特的守军似乎有着胜不骄败不馁的气势——一个晚上，反反复复，居然七次缒下人来！其结果，当然是这些人，都变成尸体！
察八儿的守军，也一夜未眠，精神都疲惫不堪！
第二天的激战，察八儿的军队居然吃了大亏——在整理战场的时候，居然有将军发现，地上，有许多草料；而自己战士的身上戳着的，都是自己军队的箭支。
敌人怎么得到我们的箭？仔细想想，终于明白了！
昨天一个晚上，自己军队居然硬生生被城里的守军骗去了十来万支箭！
气煞我也！
实在受不住了，察八儿狠狠的将马鞭甩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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