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风波 上

　　铁穆听说翰林院打架，心就先咯噔一下：别是自己儿子与别人打架吧？然后消息很快证实，不由又气又急，急忙过来看。等看到自己儿子头发蓬乱，衣裳不整的站在自己面前，更是几分气愤，几分心疼；冷冷扫视了地上的一堆书生一眼，说道：“学会打架了，真真上进！哼哼，李玉飞到底怎么管教的，一个好儿子！孟士元怎么管教的，这样一个儿子！还有你……你父亲是谁？都叫来，叫他们都给我上个折子，说说自己的家教！”

　　甩下了这么几句话，铁穆转身就走。

　　地上的一群官宦子弟，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自己出丑不要紧，居然还关系到父亲了。

　　铁穆骂几句，也只是口不择言而已。并不真正想要这些人上书谢罪，检讨自己教子无方；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不过几个时辰时间——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刑部尚书就老泪涟涟出列了——原先，他都是在家称病的。

　　“微臣教子无方，请皇上治罪。请皇上看在微臣一片忠心的分上，准许微臣致仕。”孟士元声音不响，却在这平静的朝堂上扔下了一块大石头。

　　当下就有官员站出来：“皇上，孟大人此举，却是不妥。翰林院之事，事出自意外，孟大人并无预知之能。况且，孟大人家小姐之事，天下皆知，却有人无中生有加以诬蔑，孟侍诏气愤之下，参与此事，亦当情有可原。”

　　铁穆微微点头，道：“正是，此事卿家虽然有教子不严之过，然而事出有因。也怪卿家不得。致仕之说，再也休要提起。”

　　孟士元叩头，道：“谢圣上不罪之恩。”

　　这事情本该告一段落，谁知边上却有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陛下，臣有奏。”却是一个三十多岁文臣——铁穆认得，是新任的大理寺寺卿赵擎。铁穆道：“卿家且说来。”

　　赵擎看了这大殿上的众人一眼，说道：“臣听说，为了平息谣言，政事堂已经提请郦君玉郦大人回京，是否有此事？”

　　刘真上前一步，说道：“确实有此事。”

　　赵擎道：“臣以为，要维护郦大人威信，千里之外，提请郦大人进京，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要平息京城议论，只消询问孟士元孟嘉龄两位大人就是，又何必千里迢迢，提请郦大人进京？为这等荒唐事由，提请大臣进京，只怕被世人笑话。又何必多此一举？”

　　赵擎的话，句句在理。当下就有与孟士元交好的官员，站出来说话：“臣也以为，此事只需孟大人说一句话，证实这郦大人与孟大人一家，无有关系就可以，实在不必小题大做。”

　　既然如此，铁穆就将眼睛看紧了孟士元：“孟大人，今日朝堂之上，你可愿意出来澄清？”他将澄清两个字，咬得很重。

　　孟士元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不由一阵迟疑。

　　到底该怎么说？

　　女儿这些年，早就编撰了一套谎话。自己是该顺着这谎话说呢，还是说出真话？

　　揭贴事情一出来，这孟家就不平静了。私底下，一家几口，不知商量了几回。虽然知道不能张扬，但是章飞凤还是打着孩子的借口来拜访过苏映雪一回，探问苏映雪的态度。苏映雪的回答非常平静：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姐不曾点头，我就不会泄露小姐的女子身份。

　　这样的强硬态度，却不由叫章飞凤由衷佩服。但是这只是佩服，不是对策。

　　孟士元的意思，是主动跟皇帝说明真相。女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皇帝不可能不顾念。再加上皇甫家的特殊地位，女儿身份被揭发，顶多是吃点小苦头罢了。如果不说明真相，或者一味撒谎，那导致的后果，就可能严重了。这个少年君王一向都以“宽大”为标榜，但是他绝对忍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但是韩夫人却是有不同的看法。她认为，凡是女儿认定的，都是对的！女儿曾经说过，绝对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如若泄露，那她就做不了观世音了！

　　妻子胡搅蛮缠，孟士元倒不必太过理会。但是儿媳章飞凤一句话却叫他沉思：“父亲，如若妹妹的女儿身份泄露，朝廷将如何安置妹妹？妹妹又如何肯甘心？这事情后果，还是先要想好才好。”

　　是啊，朝廷要如何安置女儿？

　　孟士元不是不疼爱女儿的人。当年硬逼着女儿改嫁，也是皇帝圣旨压着，没有办法。今日儿媳妇提醒，那就不能不想想了。

　　朝廷会如何安置女儿？

　　女儿有才，这些年又为国家立下赫赫功勋。皇上，会放心让女儿雌伏吗？无论女儿于归谁家，都不要给人家带来灾祸才好。另外，女儿已经让自己退亲了。当时皇甫家不知道真相，所以任凭退亲；现在知道真相了，皇甫家会怎么想？他们会恼羞成怒，从此与自己家绝交，还是不肯罢休，还要来再续姻缘？

　　这个女儿……

　　孟士元已经失眠好几个晚上了。

　　现在唯一幸运的，就是皇上不会杀了女儿。有大功在身，女儿性命，绝对无忧。

　　但是，那个倔强的性子……

　　孟士元不由头疼极了。如若她不愿意恢复女儿身……

　　罢罢罢，现在这个形势，难道还由她继续胡作非为不成！

　　现在，正是恢复女儿身的最好时机！

　　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孟士元抬起头，说道：“回皇上，请治臣等的欺君之罪——现在的北疆三省安抚使郦君玉，真实身份，就是微臣的不孝女儿孟丽君！”说出了这句话，孟士元只觉得一阵轻松！

　　金殿之内，片刻之间，竟然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孟士元；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孟士元，居然说出了这等话！

　　他居然承认，这郦君玉，就是他的女儿孟丽君！

　　郦君玉，居然是个女子！

　　这个女子，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女扮男装，做了十多年官！居然做到三声安抚使的高位！

　　这个女子，居然在转眼之间，就整治出了一个繁荣兴旺的琼崖！

　　这个女子，谈笑之间，就将一个偌大的蒙古，搞了个七零八落！

　　多少须眉男子做不到的事情，居然全都叫一个女子做成了！

　　这等才能，怎么可能是女子？

　　一瞬之间，大殿之上，人人都只觉得胸口，像是受到了重击——这，不可能！

　　(今天下午还有一更。从明天开始到下周四，每日只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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