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旧盟 下

　　李小凡咬牙，问：“你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老鸨笑：“我们做这行当的，只听说过贱买，哪里听说过贱卖的道理？素素这个丫头，这份姿色，在临安花丛里，至少也能挂个三年五年的头牌。这样的头牌，要取赎，至少也要一千两银子也能出手。你想要将她赎出去？省了这份心吧！”

　　小姐忍不住说道：“片刻之前，你还央求我说，只要少少挣回一点老本，就可以了。片刻之后，你却来开这样一个大口！”

　　老鸨笑：“那时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害怕你因此寻死，先用话来稳住你。现在知道你们的关系了，又知道他是非赎你出去不可的，我为什么不开一个大一点的价钱？”

　　小姐道：“无耻！”

　　老鸨笑：“姑娘，你还是雏儿，这世道，还真没有见识过呢。不无耻，怎么去做这个生意？既然做了这个生意，就做不了圣人。既然做不了圣人，还要那么多的假惺惺来干什么？姑娘，我来跟你做一笔交易吧。”踏步走了进来，往太师椅上一坐，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想出去。我也不能逼急了你。逼急了你，鸡飞蛋打，也不是合算生意。”

　　小姐咬牙问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哪。从今之后，你给我接客。”

　　不假思索，李小凡与小姐一起开口：“不行！”

　　“听着。你接客，但是不用上床。我给你保住一个干净身子，留给你这个小情夫……”鸨母转头看了看李小凡，笑道，“这么远路，居然千里迢迢追了来，也真是个多情种子。对这样的多情种子我也不能太狠了，棒打鸳鸯可是要损阴德的，这种事情，我也不好干。所以，你放心，我不让别人来梳弄你。”

　　这话终于让两人的脸色缓和下来。小姐沉吟了一番，终于说道：“你说话要算话。”

　　老鸨笑道：“你放心。如果你乐意，我立即可以让你成为芙蓉轩的头牌。男人都是下贱的东西，越不上上手的东西，越有吸引力。你越不肯让男人轻易见你，男人越想见你。就这个理。我趁机挣上一笔，你也攒两个钱。说句实在话，如果要等这个男人挣钱来赎你，那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呢。即使好不容易等到了，你也已经老了。不如自己攒两个钱，自己来给自己取赎吧。一千两，十年之内，我不涨价。”

　　小姐与李小凡对望了一眼。半日，小姐才下定决心：“我答应你！你记着，如果你逼迫我做不乐意的事情，我会先动手，要么杀你，要么杀我自己，总之不会让你好过。还有，我只跟客人见面，谈论诗文，陪酒吃饭之事，一律不做。还有，客人要我自己选，太猥琐的客人，你不能逼迫。”

　　那老鸨见苏素素终于答应，一张脸笑成一朵花也似，道：“都答应你！到时候你才知道我恩德呢！”跳脚去了。

　　李小凡却泪流满面：“朝阳，是我无能，叫你做这等猥琐之事！”

　　小姐却微笑：“小凡哥哥，你放心。我虽然无能，却也有些胆量，断断不致毁了自己。你也在外面攒一些钱，也许过不了三年五年，我就可以出去了。”

　　李小凡想了片刻，说道：“也好！前几日我东家跟我说过一件事情：他家名字在军户之中，今年要出一个儿子奔赴蒙古前线。他舍不得儿子走，想给我五百两银子，让我顶替。当时我没有答应。我今日就去答应了他。拿了五百两银子过来，你再自己攒上几两，等我蒙古回来，说不定就可以将你赎出来了。”

　　小姐大吃一惊，说道：“你怎么可以打这样的主意！不用说前线箭石无情，就是你平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李小凡笑道：“小姐，你忘记了。我身体向来不错，少年时候也跟着护院练过几天把势。老王头都说我的箭射得好，说我是个神射手。再说了，大元朝的规矩，护卫边疆，五年放还，那时候……”又笑了一笑，说道，“小姐，如果你碰到可意的人，就先嫁了吧。用不着等我从边疆回来。等我回来，再备礼祝贺，也是一样。”

　　小姐再次流泪：“你……你放心，我只等你一个，万万不会嫁给别人的。”

　　“这……不行……”李小凡慌乱的连连摆手，说道，“小姐，即使我有能力将你赎出来，我也是万万不敢娶你的。你是小姐，我是个庄稼人，又怎么可以娶你？你也千万别说什么嫁给我的话，那不但折了我的寿，我也愧对老爷啊。”

　　小姐见李小凡的模样，忍不住叹息：“小凡哥哥，你难道还记得我那个小姐身份？我现在，身份比任何人都卑下，你还……”

　　“小姐，你是我心目中的神啊……”李小凡说着，好久才鼓足勇气说道，“小姐，我会尽力多立功勋。你如果肯等我，那就等我五年。如果五年过去，我还没有回来，你就挑一个可意的人嫁了吧。我……我会多立功勋，有了身份再来娶你，也就不算辱没老爷了。”

　　“小凡哥哥，我的傻哥哥！”小姐哭泣道，“你真的不明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已经知道，这天底下，什么身份，什么门第，都是一句空话！即使是官宦小姐又如何？一转眼之间，不就立即被人贩卖到最下贱的地方？我已经在这下贱的地方呆过，又有什么清流贵族会看得上我！你却是千里迢迢，历经风霜，吃尽苦头，只为了找到我的下落！我不将终身托付给你，我更要将终身托付给谁！谁又及得上你！所以，你不要再说了，我等你，你十年不回来，我等十年，你一百年不回来，我等一百年！你是将军也好，你是给人打短工的也罢，我是你的妻子，终身不变！”

　　李小凡显然想不到小姐竟然说出如此激烈的一番话，讷讷的半日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道：“你……别哭了。将我的心都哭乱了……”

　　小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你欺负我！”

　　李小凡慌忙道：“我哪里敢欺负小姐啊……我还是那句话，小姐觉得还值得等，那就等两年，如果碰上可意的人……”

　　砰的一声，小姐将一个茶盅摔在了地上：“我卢朝阳今生今世，只做李小凡一个人的妻子。如违此誓，有如此盅！”

　　李小凡慌忙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一个茶盅，也要好多钱的……”

　　小姐苦笑，终于说道：“你记得，一定要活着回来。如果你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

　　李小凡站了起来，第一次正视着小姐的眼睛：“我答应你，我一定平安回来。”似乎是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分量，他又强调了一句：“我一定平安回来！”

　　就在这一刹那，淡月发现，李小凡，虽然身材矮小，虽然衣着寒酸，但是，他的眼睛，却有着夺人的光彩。

　　他，也是一个男人！

　　淡月与清梅，也不由泪流满面。就在那一刹那，她们都相信：小姐，找到了一个好男人！小姐的终身，一定会幸福！因为，这个人，有这个能耐！

　　三天后，李小凡再次前来寻找小姐，交给小姐一个严严实实的包裹。那是五百两银子，李小凡的卖身钱。

　　几年下来，小姐也积攒了一些银子。加上那五百两，小姐早就有了赎身的钱。但是，小姐说：“如果我赎身出去，小凡哥哥再次找来时，可能就找不到了。我们还是先在这里等两年吧，顺路多攒一点钱，将你们两个也一起赎出去。我们姐妹三人一起过日子，不是很好？”

　　于是这赎身的事情，就拖下来了。老鸨倒是巴不得小姐在这芙蓉轩里多停留些日子，也没有来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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