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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赐酒


  眼前的山路上,有两个笔直的人影,他们对面而立。听不到任何呼吸的声音,只听见山风将他们的衣襟吹得扑拉拉响。

  那是人么?

  但是荣兰感觉到,那两个人活着,而且他们身上,散发着一种巨大的杀意。不自觉的,她也摒住了呼吸,蹲下了身子——但是一蹲下,屁股的受刑处,立即传来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是,荣兰不敢呻吟!

  尽管荣兰很小心,但是还是将静立着的两个人惊动了。就在荣兰一抬眼的瞬间,眼前突然掠过很多光与影!耳边也立即传来了剧烈的兵器撞击的声音!荣兰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她失血过多,实在看不清两人的打斗!

  但是自己这个状况,她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能在这个地方久留!强自支撑着再次起来,她要向另外一个方向逃窜!

  可正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惊雷般的声音。

  那声音也不是真正的惊雷,只不过是一声闷哼;但是这声闷哼,实在太熟悉了——所以荣兰震惊,简直不知所以!

  对打的两个人,不用怀疑,不用眼睛再看,她也知道,那个人,就是淳于镇!而且,淳于镇,已经吃了亏!

  听到这一声闷哼,荣兰的脚步,就再也挪不动了!想扯起嗓子叫唤一声,却又怕害淳于镇分心;便这样直愣愣站着,张大嘴巴,却不知闭上!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身体又不免摇摇欲坠;又急忙自己蹲下,避免摔倒;但是尽管这样,她的眼前还是一阵一阵发黑,眼前景物一阵一阵模糊!

  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厉声惨叫,竟然是被淳于镇一下重伤了!荣兰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见一团黑糊糊的影子,顺山路疾奔而去!

  淳于镇摇摇晃晃向荣兰走来,荣兰急忙给他挤出一个微笑,想要站起来——但是她身上的伤势实在有些重,这一起身又实在太猛,她眼前一黑,软软的就倒了下去。就在即将撞到地面的一瞬间,荣兰依稀感觉到,有一双手,很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抱起来。然后,荣兰很放心的任自己昏迷过去了。

  荣兰当然不知道,淳于镇为了找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没有歇息。

  荣兰被俘虏时候,淳于镇就在附近。他本想离大理寺近一些,好就近照应;但是怕被人看破形迹,给孟丽君带来麻烦,所以离稍微远一些。没有想到,对手竟然注意到了安平郡主的一举一动,趁荣兰被带出大理寺的一瞬间发难。

  等自己听到远处的嘈杂声音了解事情经过,蒙面人已经走远了。当下毫不迟疑,立即使出浑身解数。幸好江湖经验足,才根据那蒙面人留下的蛛丝马迹,边追边打,边打边追。整整一日一夜,他没有歇息。

  那蒙面人本来对淳于镇也不是很重视,但是一日一夜纠缠下来,知道了淳于镇的本事。难得碰上一个武学好手,竟然起了比赛的心思。淳于镇觉察到了蒙面人的心意变化,就用言语挤兑。蒙面人也是自高身份之人,当下两人就来到这小山坡上,将荣兰安置在一个废弃的牛棚里,两人来到附近决斗。两人约定,输的一方就不能再行纠缠,而荣兰,当然要交给胜利的一方处置。

  淳于镇自然知道对手强大,如果实打实决斗,自己不见得是对手。而自己是绝对不能放弃荣兰的。当下采用诱敌之策,将自己的右手臂卖给对方;对方看到自己右手有隙可乘,哪里有不趁机重伤自己之理?而就在这一瞬间,淳于镇剑交左手,迅捷的刺向对方胸膛。对方想要闪避,但是剑招已经用老,无法收回。当下竟然被淳于镇重伤,不得不迅速逃匿。

  淳于镇虽然占了上风,但是他自己的情形也不乐观。右手臂被对方重伤见骨,如果不迅速包扎诊治,这手臂非废掉不可。

  但是眼下荣兰重伤昏迷,自己哪里来时间给自己慢慢诊治休养?更可恨的是,当时自己出来匆忙,竟然连金疮药也没带上一两半两。也是的,在临安待的日子长了,自己竟然忘记自己是个江湖人了!只好匆匆给自己包裹一下,抱着荣兰,就往临安方向走;荣兰已经昏昏沉沉发起高烧,而他自己,也因为伤口失血过多,浑身绵软无力。淳于镇知道,再耽搁下去,自己与荣兰,非将性命送掉不可!

  淳于镇也试着去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想要求助。但是他那一身是血的情形实在太吓人,那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居然吓坏了,“砰”就关上大门,然后发出一身毛骨悚然的厉喝:“鬼……”

  淳于镇忘记了,现在正是晚上。这个时候去敲门,人家当然要把他当鬼。又试着去敲另外一家的大门,那主人将眼睛凑在插拴孔里看了半日,半日没有声音;然后,淳于镇听到了他牙齿咯咯发抖的声音、尿裤子的声音。

  好不容易终于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深夜兄妹遇盗的谎言也取得老夫妇的信任;稍稍拿一点盐水洗了洗自己的伤口,包扎一下,吃了两口东西,看着高烧昏迷的荣兰,淳于镇却不能放任自己歇息。问清最近的城镇道路,淳于镇抱起荣兰,连夜就往城镇上赶。

  等淳于镇终于找到了一家医馆,并且将大夫从被窝里捞出来给荣兰看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喂荣兰喝了药,人也疲惫之极,就倒在荣兰的身边,和衣睡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粗大的牛皮绳子已经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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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淳于镇被牛皮绳子捆牢的时候,孟丽君已经被皇帝宣进了皇宫。

  时间是清晨,大年初一的清晨。

  面前,是一只非常精美的酒壶,一只非常精美的酒杯。孟丽君认得,那是康家窑场的出品。

  想不到,居然最后一次用到的器皿,也是自己家的呢。

  孟丽君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满都是苦涩。

  半个时辰前,皇帝再次召见了自己,就自己的身世与荣兰失踪的案件又问了一遍。关于身世,孟丽君自然还是原先那几句话;但是关于荣兰失踪的案件,她却不能一口否认。

  因为,牵涉到其中的,还有安平郡主。自己只有一口将安平郡主大闹大理寺的责任都揽下来,安平才能少受一些惩罚。自己已经对不起安平郡主了,如果再推诿责任,那怎么对得起李玉飞?怎么对得起安平?

  尽管自己的身世案件没有落实,但是就这个挑唆安平郡主大闹大理寺的罪名,也足够将自己送上死路了。孟丽君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她毫无办法。

  唯一的指望,就是李玉飞他们手脚快一些,将荣兰与那个蒙面人都带回来。但是,已经两天了,荣兰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

  当铁骑转身走人的时候,孟丽君突然有一种冲动——告诉皇帝,自己的真正身份。或者,看着这个身份的份上,看在孟家与皇甫家的份上,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告诉了,我将如何自处?嫁入皇甫家,从此,埋葬我的政治理想?

  何况,我不想嫁给皇甫少华!嫁给不喜欢的人,从此浑浑噩噩一生,不是我李思思想做的事情!李思思想嫁的人,绝对要自己选择!

  何况,自己的身份特殊,嫁给皇甫少华,不一定能给那个便宜徒弟带来好运!

  在皇帝转身的最后一刹那,孟丽君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赌一把。

  赌一把!

  自己到底是皇帝曾经亲口嘉许的人才;皇太孙也对自己非常重视;廉相是自己的恩师……就这些理由,自己或者还有希望!

  只要保住自己的女儿身秘密,即使丢了官,即使被发配到鸟不生蛋的地方,自己也还有为自己理想奋斗的希望!

  如若失去了理想,失去了寻找爱情的希望,那么,我还不如这样死去,这样干干净净的死去……

  没有想到,这次赌博,自己竟然失败了。谁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如此迅速。

  昨天过年,普天同庆;皇太孙代表皇帝,出城祭祀天地,疲惫了一天;下半夜才回来休息。现在,估计还在睡梦中呢。

  还有廉相,多半还未曾接到自己奉旨进宫的消息呢……

  孟丽君错了。廉希宪此时已经进了皇宫,而且站在了皇帝的面前。她被宣走的时候,苏映雪就知道不妙,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即叫上小轿,一路飞奔来到廉大人府上。廉希宪听家人传的话,也来不及请梁素华进府问个仔细,叫上自己的轿子,就直接前往皇宫,求见皇帝。

  大元宰相还是第一次如此仪容不整。头发蓬乱不说,居然连胸前的扣子也扣错了一颗!

  看着宰相如何慌乱的样子,铁骑立即知道他来干什么。对于这个臣子,他的心中又略略浮起了一丝失望。虽然说,在朝政上,廉希宪还能秉持公心来处理,并不像其余一些官员那样急切的依附福王;但是今日这么急切的来给郦君玉求情一事,就说明了一些事实。

  看着臣子,铁骑久久的没有开口。等了片刻,廉希宪终于忍耐不住:“陛下,臣听说您宣诏了郦君玉进宫。”

  铁骑眼中闪烁着精光:“正是。有什么事情吗?”

  “臣斗胆想问一句陛下:陛下想要如何处置郦君玉?是宣有司再行审案、定夺罪名再昭告天下呢,还是……”

  铁骑目光冷冷,盯着自己的臣子:“你来为你的门生求情?”

  “臣不敢。”廉希宪见皇帝的目光,就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臣只是想尽臣之本分而已。郦君玉身份特殊,如若不能示天下以公允,只怕皇上要失天下之望。”

  “失天下之望?”铁骑的嘴角不由自主浮起一个冷笑:“郦君玉,不过是一无知且胆大妄为的臣子罢了。”

  “陛下。”廉希宪的声音,异常诚恳:“郦君玉虽然只是一介书生,然而在临安一年,办学办报,收留妇女儿童,已经有了很大的名声。更何况……今年科考揭榜的时候,是您亲口定郦君玉为状元,并刊刻郦君玉事迹散发各地……”

  “朕真真无有识人之明。”铁骑长长叹息了一声,“还记得当年,你与我的那一番对话吗?你告诉我说:郦君玉此人,只可为军师,不可为贤相……没有想到,你当年的判断是对的……此人只可为军师,不可为贤相!”

  廉希宪不明白:“臣愚昧。”

  “卿家可知道前一阵的事情么?卿家可知道,整件事情的后面,是谁在充当军师,将大元朝廷玩弄于股掌之中?”铁骑薄薄的嘴唇抿紧了:“是你的得意门生,是朕亲口褒奖的一代状元!嘿嘿,果然是绝代军师!”

  廉希宪的脸色变了。他重重磕头:“臣无识人之明,陛下治罪。”

  “治罪治罪,朕亦无识人之明,卿家何罪之有!”铁骑重重叹息,“虽然老四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已经记住这次教训了……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手中无权的六品小吏,尚且可以将临安搅得个天翻地覆,倘若日后有权,又怎生得了?更何况,他于穆儿,有救命之恩,穆儿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我又怎生放心得下!”

  廉希宪默默不语。

  铁骑顿了一顿,将话继续下去:“宁可叫天下人笑话我无有见识,宁可叫后来人笑话我多疑错杀栋梁之材,朕有生之年,定然要将这个人这件事情,安排妥当!”

  廉希宪再也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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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孙,他如果知道消息,他会来救我吗?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似乎是给自己打气,孟丽君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

  但是即使是这样,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太孙殿下,也许不会为自己去向祖父求情……尽管他手握重权,尽管他也相信自己,但是太孙,他必须以大局为重。为了一个小小的谋臣,与自己的皇祖父破脸,实在不是合算的生意……

  *场景转换分割线*

  孟丽君当然也不知道,当她想到皇太孙殿下的时候,皇太孙殿下刚刚得到了郦君玉被皇祖父宣进皇宫的消息。

  李求福报告消息的时候,铁穆还没有起床;皇甫长华却已经起来了,默默为他准备洗漱用品。

  听李求福隔着床帘的报告,铁穆头脑里还有着朦胧的睡意;但是听李求福说到“郦君玉”三个字的时候,铁穆身上的冷汗唰就冒出来了。急忙下床,下人甚至帮扶不及,铁穆一迭声催促,一个胆怯的宫女,甚至给他穿反了褂子。

  铁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见自己的太孙妃默默注视着自己,眼睛里,竟然是不能掩饰的惶急。不由心中一软,说道:“你放心,我到皇祖父面前据理力争,皇祖父并非不可理喻之人……”

  皇甫长华听得他安慰,眼角也不禁有晶莹之意,说道:“我皇甫家能有今日,郦先生功不可没。如今他有事,妾却无有相助之力……”

  “你放心。郦君玉也是孤所看重之人,孤断断不容许他有事。”铁穆好不容易等下人们将他一身安置妥帖,立即大踏步出门,回头对皇甫长华道:“你且等着,不会有坏消息的。”

  但是铁穆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影——自己的父亲,福王殿下。昨天除夕,福王与王妃都停留在东宫里。“不许去。”福王的话很简短,却很有力。

  “父王万安……不过父王,为什么?”铁穆的声音里,不能掩饰的,是激动。

  “龙有逆鳞。孩儿,你不知道,你父王与郦君玉,都是揭了你皇祖父的逆鳞了。你父王也就罢了,到底是你皇祖父的亲生儿子。但是,你皇祖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郦君玉。如果你力保郦君玉,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皇祖父连你的恨上了……”福王的声音有几分缥缈,“眼下形势非常微妙。如果你再与皇祖父相争,那么很可能将隐藏着的矛盾就激发出来……孩儿,眼下,你皇祖父是在让着我们父子啊。你这样一再逼迫,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我们这个朝廷,眼下却是经不起更大的动荡了……”

  “可是,这明显就是一个冤假错案,郦君玉,绝对不可能是什么……”

  “是的,你知道,父王知道,你皇祖父也知道。但是你皇祖父需要这个借口。而且,孩儿,你没有发觉么?郦君玉,他不是普通的人才啊。你不见得能够驾驭他……”

  “郦君玉,对儿臣,是非常忠心的;孤若连一个心腹之人都不能保全,那将来何以服众?”

  “他眼下对你忠心,那当然不假。但是,穆儿,你必须想想将来……你皇祖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啊……郦君玉对你有救命之恩,你能保证他将来不恃宠而骄?你能保证永远都可以将他驾驭在自己手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人能耐,却是你我不能想象的啊……”福王没有将话继续下去,只重重甩下了一句话:“如果你胆敢任意妄为,你,永远不是我儿子。”

  福王转身而去,将铁穆一个人留在猎猎的风口里。

  寒风凄骨。

  铁穆默默站在那里,竟然不知再做些什么。

  身后,传来皇甫长华凄厉的叫声:“福王殿下!”

  但是,福王根本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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