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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在这儿绕了大半晚上的圈子,不就是为了引出话头跟我说这些陈年旧事么?你想说,我偏不想听,急死你!”

  “你现在不想听,以后想听的时候再来求我,我可不说了!”念姑姑的脸色很难看。

  苏轻鸢晃了晃脑袋,态度十分顽劣:“我是没兴趣听的,你若实在想说,出去抓一个小太监来绑着,说给他听吧!”

  念姑姑没了主意,开始考虑要不要部分采纳苏轻鸢的建议把她拎起来绑着,硬说给她听。

  思忖了一阵子之后,念姑姑如梦方醒。

  苏轻鸢这会儿已经在她的手里了,不绑着也跑不掉,她何必一遍一遍地征求意见?直接说就是了!

  于是,念姑姑定了定神,沉下脸来,开启了痛说往事模式:“十六年前,我刚刚生下你不久……”

  ***

  掖庭宫。

  陆离在那间狭窄yīn冷的囚室之中坐着。

  地道里的土一筐一筐地运上来,都是成块成块很结实的红泥。

  一个老太监边看边摇头:“还是不对。这红泥很结实,没有翻动过的迹象。”

  “可是,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方向了!”洞口的小太监委屈地道。

  老太监思忖良久,摇了摇头:“地道的尽头没有出路,咱们上当了。”

  陆离站起身来,烦躁地转来转去:“可是,阿鸢……母后的耳环确实是在洞口找到的,他们若不在地道之中,又会去了哪里?”

  老太监垂首道:“不是不在地道之中,而是……出口不在咱们找到的那个位置,这一段地道之中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

  洞口的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咱们找到的地道足有数百丈,若是一寸一寸地去找……”

  “那就加派人手,一寸一寸地找!”陆离厉声喝道。

  小太监不敢说话,匍匐在洞口叩头不止。

  小路子迟疑许久,终于跪下来道:“皇上,这囚室之中已经如此yīn冷,地道里必定更加难熬。下去的人若是冻坏了,娘娘必定过意不去……”

  陆离咬紧牙关,想了许久:“这会儿在下头的都上来,换一批人下去再找找吧。”

  小路子不敢再劝,只得叫人去传令了。

  先前那老太监忙道:“对方既然敢把这端的出口封死,地道必定还有其它的出口,否则里面的人极易窒息而死!”

  陆离哑声吩咐道:“传令各宫搜查院落和房间,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路子连声答应着,又忍不住劝道:“夜深了,皇上您还是……”

  “阿鸢生死不知,你让朕如何放心得下!”陆离又急又气,嗓子早哑了。

  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敢劝的,只好咬牙忍着哆嗦,陪着他一起受冻。

  这时,静敏郡主忽然撞开守门的小太监,硬闯了进来:“皇帝哥哥!”

  陆离定了定神,许久才哑声开口:“你怎么来了?我记得……太后不是命你禁足反省么?”

  静敏郡主抱住陆离的腰,哭道:“我听说太后不见了,知道你心里一定难过,就想来陪着你……太后若是生气,等她回来,叫她再罚我禁足两个月好了!”

  陆离叹了口气,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我没事。”

  静敏郡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怎么可能没事!这里这么冷……你的身子都是冷的!你若是冻出病来,大家都会担心的!”

  小路子忙趁机劝道:“贵妃娘娘所言甚是,皇上,您若是不爱惜龙体,太后和娘娘们都会担心的啊!”

  静敏郡主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仰起头来急急地道:“你不用太担心,太后一定会没事的!你想想看啊,出事的时候掖庭宫没有旁人,坏人若是想要太后的命,当场就可以杀了她,何必费时费力地把她带走!他们既然肯费这个工夫,说明太后对他们有用既然有用,当然就会留着她的命!”

  陆离闷闷地想了很久,眼中终于恢复了几分神采:“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静敏郡主忙道:“我的话当然有道理!所以你跟我回去歇一歇好不好?这个鬼地方太冷,我怕太后还没找到,你的身子先垮了!”

  陆离的心里有些犹豫,小路子看了出来,干脆大着胆子替他作了决定:“下地道的,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批人上来歇息;各宫里找出口的再细心一点,如果有发现,第一时间到毓秀宫来报给皇上知道!”

  陆离没有了再坚持留下来的理由,便顺了静敏郡主的意,跟着她离开了那间囚室。

  静敏郡主的小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陆离却看得有些刺眼。

  离开掖庭宫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刚才的那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静敏郡主仰起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我自己想的啊!皇帝哥哥不相信静敏会讲道理吗?”

  陆离勉强扯了扯唇角:“不是不相信,只是……忽然觉得你长大了许多。”

  “我都快十七岁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呐?”静敏郡主不满地嘟囔着。

  陆离的脚下顿了一顿。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火yào的气味。他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焰火,想必已经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看焰火的那个人呢?

  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意、知不知道他正在为她心急如焚?

  她此刻身在何处?有没有受委屈?对方会不会用残忍的手段对付她?

  他什么都不知道!

  陆离的眉心紧紧地拧着。静敏郡主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许多话,他却再也听不进耳中去。

  掖庭宫到毓秀宫的这段距离并不近,可是谁也没有想起传辇。静敏郡主小心地搀扶着陆离,沿着结了霜花的石子路慢吞吞地走了回去。

  站在毓秀宫暖烘烘的屋子里,陆离的心里反倒更加不安。

  阿鸢此刻所在的地方,有炉子吗?有饭吃吗?有床睡吗?她怀着孩子,身子弱、口味又刁……谁来照料她?

  静敏郡主看见陆离呆站着不动,只好过来拉他坐下:“皇帝哥哥,你连中饭都没吃,一直撑到现在,一定饿坏了!我叫小厨房备下了酒菜,你好歹……暖暖身子吧!”

  第81章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地道之中,那个精致华丽的小房间里。

  苏轻鸢拥着被子,不知何时已瞪大了眼睛。

  念姑姑坐在床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那时候你尚未满月,我本不该出门。可是帝王有召,谁敢不从?那时我心里尚存侥幸,觉得他应该不会查出我的身份,没想到……”

  “你的身份?”苏轻鸢的眉头拧紧了。

  念姑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错,我的身份如今也是你的身份。这一点,至关重要。”

  苏轻鸢不屑地撇了撇嘴。

  念姑姑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问:“如今我要把咱们真正的身份告诉你,你准备好了吗?”

  苏轻鸢甩不脱她的手,却桀骜地瞪视着她:“我并不想知道什么‘身份’。如今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陆离的女人’!”

  “等我说完,你就不这么想了。”念姑姑面色严峻,声音冷厉而略显沙哑。

  苏轻鸢的心里有些怕。对上念姑姑的目光,她莫名地觉得慌得厉害,想逃,却不由自主地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念姑姑的目光柔和下来,语气也放缓了:“十七年前,在南越更南边的地方,有一片绵延数百里的大山,那里生活着一群人……他们不受王化,也没有朝廷和兵士,世世代代种茶采yào,与世无争。因为族中有很多人擅长医yào和巫蛊之术,所以外界称之为‘巫族’。”

  念姑姑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苏轻鸢的脸色。见后者脸色微变,她心中一喜,立刻截住了话头。

  苏轻鸢冷冷地看着她:“所以,你承认用咒术谋害陆离和我腹中孩儿了。”

  “这不是重点!”念姑姑黑了脸。

  苏轻鸢厌憎地瞪了她一眼:“对我来说,这就是重点。”

  念姑姑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却最终没有走,而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听我说完再判断不迟!”

  苏轻鸢冷笑:“我实在并不感兴趣,既然你执意要说,那就说下去好了。”

  念姑姑气得不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找回了情绪,继续道:“巫族之人在那深山之中生活了千百年,民风淳朴,极少走出大山。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十多万铁甲将士忽然闯进山中,将巫族上下六十多个村落尽数屠戮干净!他们杀了族长、杀了巫师、杀了一百多岁的瑞爷爷、杀了刚刚出生的婴儿……”

  苏轻鸢一手攥着被角,一手放在小腹上安抚着她的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一次,念姑姑没有停下来。

  她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全族上下近万人,一夜之间尽数被戮,连神女河的河滩都变成了红色……屠村之后,铁甲将士在山里搜寻了二十多天,只为了把那几个出门打猎的阿伯抓回来杀掉!等他们离开的时候,与世无争了千百年的巫族,一个人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至少还有一个。”苏轻鸢纠正道。

  念姑姑狠狠地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不错,还有一个。”

  苏轻鸢皱眉看着她:“我有些不明白。你说屠杀巫族的是铁甲将士,这么说你的仇人应该是苏翊才对!你后来怎么又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孩子呢?”

  念姑姑迟疑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我知道……是他带人杀尽了我的族人,可他也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己。至少他在那样的局面之下,还是竭尽全力,保全了我不是吗?”

  苏轻鸢“嗤”地一声,发出了不屑的嘲笑。

  念姑姑的脸色有些难看。

  过了好一会儿,苏轻鸢提起枕头垫在腰下,侧过身来追问道:“他们屠杀巫族,总得有个缘故吧?”

  念姑姑咬着牙,一字一字咬得极重:“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国师!他为了危言耸听,编造出什么‘星辰变、天地惊,共主临世’这样的鬼话,欺世盗名!”

  苏轻鸢听得有些糊涂,念姑姑便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天道有变,有一个人可以一统天下,结束当前诸国林立的局面。那个老贼相信了这种鬼话,又找了一帮见鬼的占卜师,算出那个所谓的‘共主’会降生在巫族,所以才对巫族下了这样的狠手!”

  苏轻鸢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许久才问:“你说的‘老贼’,是昭帝爷吧?他害怕巫族出现‘共主’征服南越皇朝,所以才派遣铁甲将士灭了巫族?”

  念姑姑叹了一口气,低头默认。

  苏轻鸢想了许久,闷闷地道:“那你们巫族确实挺可怜的。”

  “巫族上万无辜百姓惨死,落在你的眼中只换来一句‘挺可怜的’?”念姑姑十分愤怒。

  苏轻鸢平静地道:“你说错了。巫族上万百姓惨死,我只是道听途说,并未‘落在眼中’。倒是你自己,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亲人族人惨死,居然还能马上若无其事地嫁给自己的仇人,生儿育女你才是真的了不起呢!”

  “我已经说过,巫族的仇人是那个老贼,不是你父亲!”念姑姑猛扑过来,脸上神情十分狰狞。

  苏轻鸢慌忙抱着枕头缩到了墙角。

  念姑姑抓到了她的肩膀,却没有下狠手,只是扑到床上,哀哀地痛哭起来。

  苏轻鸢觉得有些心酸,却没有打算开口安慰。

  这个女人的痛苦,她懂,却并不能感同身受。

  等念姑姑哭得差不多了,苏轻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念姑姑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她。

  苏轻鸢抿了抿唇角,沉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国师的话是真的你已经是巫族最后一个人了,那个所谓的‘共主’,会不会由你生下来?”

  “你终于问到重点了。”念姑姑冷笑起来。

  苏轻鸢静静地坐着,听她说道:“不但我这样想过,那个老贼也这样想过!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在苏翊震怒之后依然将我囚禁在这地道之中,不惜君臣反目?”

  苏轻鸢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追问道:“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苏翊的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他当然是……”念姑姑开了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苏轻鸢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怎么不说了?你想说他当然是对你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偷偷留下你的xìng命,想尽办法把你带回府中,同你唱一出鹣鲽情深?凭你对苏翊的了解,他是那样的人吗?我所认识的苏将军狡诈多疑、果敢冷厉,他绝不会容许一个潜在的危险出现在他的身边!你的族人是他所杀,他怎么可能对你没有防备?他对你的戒心,怎么可能敌得过你想象中的‘一见钟情’?那时候的苏翊已近中年,府中已有妻室,长女已经十岁他可不是个情窦初开的愣头青!”

  “你到底想说什么?”念姑姑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白几乎完全变成了红的。

  苏轻鸢冷冷地道:“苏将军的野心,可不像是近几年才生长起来的!他虽不是皇帝,可是谁说不当皇帝的人,就不可以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傻女人,他留着你的命、他娶你为妻、他对你百般温柔,都是为了让你为他生一个儿子啊!你应该庆幸你生的是女儿,否则孩子落地之日,就是你殒命之时!”

  “不,不可能……”念姑姑面如死灰。

  苏轻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吧?你若是全心信任他,在那场大火之后你就该回去找他,而不是隐姓埋名装疯卖傻躲在宫中做一个宫女!”

  “我躲在宫中,是为了报仇……”念姑姑强辩。

  苏轻鸢不慌不忙地道:“有苏将军的二十万铁甲将士,你报仇岂不是更容易?”

  念姑姑还在强撑:“我……我已被那老贼玷辱,无颜见他!”

  “你没有问过他,怎知他一定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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