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弯月如钩高高悬挂在天幕，没有星辰的夜晚如同被挥洒了一把沙土，朦朦胧胧又灰沉沉的，一切都看不真切。
浮云更像是破败的棉絮缓慢在头顶飘过，留下模糊的丝丝缕缕雾气。
待那块半遮着月色的棉团终于飘走后，不知何处的空气里似乎有一缕血腥味一晃而过，仿佛被抽走的丝带般，轻飘飘的消散于半空中。
草地上无声无息的，淌着从人体渗出的血液，与那从刀尖上滴落的血珠汇聚。
成年男性的尸体边站着一个少年，不知是本身肤色偏白还是得益于头上笼下来的清淡月色，那面容仿佛面具扣在脸上一般。
勾着几乎弯至颊边的笑弧，一双眼随之弯起。
像只踏入人世的小狐狸。
“不错呢。”
不远处的一旁还立着褐发的死神，仿佛赞赏那个少年般，“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连月色都忍不住偷偷摸摸攀上那个男人的脖颈和喉结，轻触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倾诉着喜爱。
“就让我再问一次你的名字吧。”
他隔着镜片的目光带着长者的宽厚，嗓音亦是。
那淡紫色发的少年虚虚握着刀柄，“银。”
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男人，脸上那块溅到的血迹十分刺目。“市丸银。”
那懒懒洋洋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刚捕获了猎物后的惬意，还是骨子里自带的轻慢。
“我们队的第三席，身手如何呢？”男人问道。
“完全不行啊，太不像话了。”带着关西腔的少年声线毫不犹豫的回答，仿佛有几分失望与嫌弃。
今日那抹胆子格外大的月色终于融到了褐发死神深邃的眼眸中，心甘情愿为他镀上一抹温柔。
“这样啊，”他看着笑得格外愉悦的少年。
“那真是太好了。”
蓝染带着刚杀掉五番队三席的名为市丸银的少年走在长廊上，他仿佛在履行自己作为副队长的职责，耐心为新人说着番队内的事务。
直到某一刻他不急不缓的话语微不可察的一顿，紧接着他停下脚步。
“抱歉呢，银，今天先说到这吧。”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跟着停下脚步，有几分疑惑。
但男人并未看他，而是抬目眺望着用于睡觉居室的那片建筑，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蓝染副队长？”
蓝染收回目光，“真遗憾，我有别的事要处理了，接下来的时间你自己安排吧，银。”
“暂且麻烦你在目前的席位上再待一段时间了。至少要给被你杀掉的三席找个合理的殉职理由啊。”
“我知道~蓝染副队长去忙吧。”少年仿佛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下属，笑眯眯的。
看样子男人或许真的有事，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留下市丸银在原地稍稍收敛了一点笑意，看着男人的背影低声：“终于”
半晌他蹙了蹙眉，有事处理，按理说为了证明招揽他的诚意，蓝染应该不会避开他单独去处理才是，是那个男人在试探他会不会偷偷跟上去吗？还是单纯的只是临时有个人任务。。。。但刚才没有通知的地狱蝶也没有鬼道通知时的波动啊。。。。
蓝染说有事处理倒没有市丸银想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突然感知到了某股只有他能感觉到的灵压罢了。
他拉开纸门，看到意料之中的小姑娘。
“阿介！”趴在他桌案前的神代无白闻声转头，带着她一贯的双眸发亮的模样。
“嗯。”蓝染应了一声，关上门走近，在另一块榻榻米上坐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支着下巴，有几分好整以暇的看着神代无白，十分好奇这次小姑娘能想出什么理由为自己跑来见他的行为开脱。
因为他给神代无白下过没有特别的事不能频繁来找他的限制，那样太耗费精力了，况且不能把她惯的太黏他，那样不利于神代无白个人意志的成熟。
但耐不住神代无白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于是针对“特别的事”，神代无白想出了各种理由跑来见他，起初是很正常的药喝完了药膏涂完了之类的正事，到后来就变成牙疼要呼呼手酸要捏捏坐久了屁股疼要揉一揉无聊了要抱抱这种压根算不上正事的理由，但神代无白坚持认为以上都是“特别的事”。
蓝染不想和她争论所谓特别的含义，若那样做了，那和小孩子吵架也没什么区别了。
况且神代无白其实很清楚他的意思，不是不明白特别的事指的是什么，不过是真的想见他，随意扯个理由正大光明扒着他罢了。
因为神代无白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有“特别的事”，她自己的本事是一回事，大木户悠木又时刻盯着她照顾她起居的，若真按蓝染的要求来，神代无白短则四五年见不到他，长则四五十年见不到他。
神代无白不可能安安分分等个几十年见他一次。
所以蓝染对于她找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经常夜闯五番队的行为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反正她也有分寸，一般几个月来一次。
而且他也很想听听她又找到了什么理由。
但这次他还真失算了，因为神代无白确实是带着正事来的。
按照惯常的流程——扎进他怀里蹭够以后，就到了该说理由的时候了。
蓝染不急不慢的替她梳理着又被蹭的一头乱的头发，提醒她，“说吧，这次是哪里要呼呼，哪里要揉揉？”
拱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蓝染总觉得她这种行为很像一种名为猪的动物喜欢做的动作——闻言抬起头，睁着她那双永远熠熠发亮的眸子。
“阿介说错了。”
“嗯？”蓝染想着或许小姑娘对于呼呼和揉揉终于腻了，也或许是终于长大了不再像个孩子一样。
啊，当然，可能她想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也说不准。
神代无白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十分认真地道，“我可以去现世玩吗？”
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蓝染有几分奇怪，“怎么突然想去现世玩？”
他奇怪的是，神代无白应该不会是自己想到这种事的，不是说她想不到，而是据他观察，目前的神代无白还想不到罢了。按他的估算，再过个五十年，神代无白性子再成熟一点才会又自己出去玩的念头。
果然，下一秒神代无白的回答很好的为他解惑，“茜邀请我去玩。”
蓝染眼眸闪过沉思，巧合吗？
有巧合的概率，但他不觉得仅仅是这么简单。
他敛眸看了眼歪着头等他回答的女孩，她目光澄澈，天真的仿佛不谙世事般。
会令人这样觉得不过是得益于女孩那双剔透的瞳孔，以及她在蓝染面前格外乖巧罢了。
蓝染无法马上给出答案，便大方的递出右手给女孩打发那几秒时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特别喜欢捧着他的手这里捏捏那里按按，有的时候将自己娇小的小手与大她许多的手掌十指相扣，百玩不厌。
蓝染看了眼那双被养的柔嫩许多的小手包含在自己掌心内的景象，稍弯了点唇角。
想回正事，他从未对那个叫町茜的少女放下过警惕，只不过这些年她陪着神代无白在流魂街玩乐，没做出什么别的举动，他就没有过多关注那边。
但也并不是说他完全放下了对町茜的戒心。
以他的直觉，町茜不是普通的流魂街的整。
从对方从不接触他，只接触神代无白的举措来看，她的目标应该是神代无白。
邀请神代无白去现世。
这可不像是普通的整会说出来的话啊。
众所周知，能前往现世的合理群体只有死神和真央高级生，流魂街的人是没有途径也没有手段自己开出一条通往现世的路来的。
但依町茜的话，她好像对此很有把握。
还是说
她是为了试探神代无白？
试探神代无白是否有能力打开去现世的通道。
在基于对方是冲着神代无白来的前提下，各种可能性都有，要考虑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
蓝染脑中极快的排选出各种可能。
或者说，对方在现世是设了陷阱等神代无白自投罗网？
因为他对神代无白的来历很清楚，是以很明白神代无白身上蕴含的价值。
得到她和得到世界没什么差别。
但应该不存在能捕获神代无白的方法吧。。。
武力上，神代无白不会输给任何人。
就算对方投其所好，在神代无白的食物里下药，也没办法对那孩子起效啊——神代无白有抗药抗毒性。
而且，按投其所好这一方案来说，最有效的方式应该是，虽然这么说似乎有自夸的嫌疑，但事实上确实是抓了他来威胁神代无白，这样神代无白会乖乖听话的可能性更大点。
但是，这种方案在准备条件上就无法达成了——他可不觉得有人能制服他。
蓝染微不可察的叹口气，若不是为了坐在自己怀里的小姑娘不受到一点伤害，他也不必在此时被一脑的阴谋论搞得头疼。
斗智斗勇他完全不在话下，但就怕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那就很浪费时间了。
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方才怀里的小姑娘乱动的坐到了不该坐的地方。
——总之，他并不放心在这个时候放神代无白去现世。
蓝染差不多有了结论，他抽回被女孩捧着握着的手，引来她的注意。“阿白。”
“唔？阿介想好了吗？”
蓝染眉梢微挑，这孩子果然知道自己在考虑这件事的利弊，“可以去现世，但是不是现在。”
无白微微偏了偏头，别在耳后的发丝随她的动作滑落下来。“不是现在？”
“嗯。”蓝染帮她又将头发捋回去。“等时机合适了便可，大概——”
“再过九到十年吧，不算久吧，嗯？”
确实不算久，神代无白完全没有问题的点头，不过，“是因为阿介那个时候有什么事吗？”
被察觉了意图的男人勾起唇角，“聪明的孩子。”
“那个时候可能需要阿白到现世打听一下情报。”如果事情按他的预料发展的话。
九年后他差不多会对队长副队长级别的灵体下手，他会露出破绽给浦原喜助，因为有平子真子和猿代日世里在，那个人一定不会旁观，会选择来救他们的吧。
若是那些人不死的话，尸魂界又容不下和虚融合的死神，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现世了。
到时候正好让神代无白查清他们到现世的动向。
在这期间，他也能观察町茜是否会因为这九年的时间有别的行动。
唔，最终也能满足自家小姑娘想去外面玩的心。
一箭三雕，很好。
因为构思好了一个让自己很满意的计划，蓝染眼眸中的那潭春水显得更加柔和，而神代无白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情不错这一点。
所以在蓝染问她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时，果断的伸出手，对他道，“有。要抱抱。”
蓝染一时无话的看着面前张开双臂，仰着头向他索要抱抱的女孩。
十分钟前他还欣慰了一下这孩子终于不再提什么呼呼揉揉之类的事了。
白夸她了。
但谁能拒绝粉雕玉琢精致可爱的小姑娘这样的要求呢？
蓝染摘掉眼镜，伸手将女孩揽进怀里，伴随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真拿你没办法。”
“阿白真是太爱撒娇了。”
白发的小姑娘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处，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抿着唇微微弯起了一点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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