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9 十年不长
到晚上，肖柒总算知道为什么白天吾宁那么奇怪了。
吃完晚饭，婆孙两都坐在客厅看电视。其实肖柒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心不在焉的，在想今晚要不要把吾宁叫出来去公寓住，他还有十来天就该走了，肖柒不知道吾宁走了他该怎么办，肖柒只知道现在他还没走。
老太太眼睛不好使，坐得快贴上电视屏幕了，盯着电视突然说:“小七啊，你跟小宁出国去吧。我不碍事的，我什么都做得动，不用你操心。”
肖柒抬眼，看着老太太穿着花衬衫的矮小背影。老太太白白胖胖，坐在小凳上活像一朵大白菜，冬天放蔫了的那种。肖柒揉了揉鼻梁，一阵酸楚的刺激从鼻梁往上，差点从他眼睛里涌了出来。好歹压下那股酸楚，漫上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怒意，对吾宁的怒意。
肖柒揉了揉脸，尽量平和地说:“奶，说什么呢。我出国去干啥？七哥要打出H市，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么？”
奶奶还是背对着肖柒，这次没有因为他胡说八道骂人，而是平和地说:“出去读点书，学学好，做个正经人，挺好的，我放心。”
肖柒突然笑了一声:“我觉得您老这心是放不了，我长了这么多年早从根上歪了，学不好了。”
奶奶转过来，背着电视的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那一双混浊的眼睛，闪着点光，声音有些急切:“小七，你听奶一次行不行啊？出去读书多长面儿，你看西城哪个出过国，你以后回来，不就是那什么龟嘛，奶也跟着沾光。”
肖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有点火:“那你怎么不去当什么龟，吾宁也说让你一块去了吧，那地方又暖和，医疗又好，你怎么不去养老？非要呆在这个破地方，呆在这个破房子里？”
被肖柒这一阵吼，老太太全泄了气，只委委屈屈地嘟哝道:“我在西城一辈子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啊，你也要在西城当个烂人，烂一辈子吗？”说着老太太抹了抹眼睛，“我都是黄泥埋到脖子的人了，别耽搁了你。你别为了我耽误了自己，耽误了你跟小宁。”老太太说道最后一句，终于控制不住开始抽咽。
肖柒搬了个凳子坐在奶奶身边，给老太太擦眼泪，柔声说道:“奶，我不出去不全是因为你，你别自责啦。你知道我也离不开西城，舍不得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
“你爸妈都死了快十五年了啊。”
“死了五十年，他们也是我爸妈，这房子也是他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好不容易安抚了一通老太太，把她送回屋里睡觉了。
肖柒把吾宁叫去了公寓。肖柒骑着摩托，一路开得飞快，夏夜并不凉爽的风，在他极速的行驶中，像闷热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他脸上，抽得他一阵阵火气大。没过几分钟，他就先到公寓了，进到屋里大开着门，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等吾宁。
吾宁也很快就到了，他觉得肖柒应该跟奶奶谈出结果了，不管是肖柒说服了奶奶一起出国，还是奶奶说服了肖柒跟自己出国，都很好。吾宁知道肖柒肯定不喜欢自己这样，从奶奶身上下手找突破口，但是吾宁已经被逼得没办法了。
他一定要把肖柒带走。
吾宁刚下电梯，从走廊一路看到公寓大开的门，和坐在沙发上等他的肖柒。吾宁紧走两步，进去关上门，还在玄关换鞋时，肖柒就几步跨了上来，揪着吾宁的领子，给了他肚子上一拳。没有使全力，但也不轻。
吾宁瞬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只低低喊了一声:“小七……”
肖柒拖过来一张木椅塞到吾宁屁股下，说:“这一拳是替我奶揍你的。你有什么冲我来啊，你去跟我奶说这些干啥？”
吾宁还是捂着肚子，因为着急，这一通赶过来额头出了些细汗，哑声说:“因为你不同意跟我一起走。”
“你以为我奶劝我我就同意了吗？你让老太太以后怎么想，她会觉得我是因为她才留下来的，她觉得自己耽搁了我，她在内疚和自责，你知道吗？她都七十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肖柒是在责备吾宁，同时也在自责。
吾宁只是抬着有些红的眼睛，对肖柒说:“对不起。”
肖柒看着吾宁的眼睛:“我不出去不只是因为我奶，我不能离开西城。”
“为什么？”
肖柒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吾宁感觉到了，肖柒对西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依恋。之前，肖柒不愿意跟吾宁出去旅行，西城拆迁他出奇的抗拒，就是日常生活中，肖柒也不会常去远离西城的其他地方。最开始吾宁以为是肖柒习惯在西城当老大的感觉，现在发现，恐怕不是这样。
吾宁也搓了搓脸，尽量平复了一些自己的语气，尽量做到客观：“小七，一个人是没有理由不能离开一个地方的，我知道你对西城很依恋，但是这种程度远远超过了一个人对于家应有的依恋，要不然我约个心理咨询师，我们一起去聊聊，看有没有解决办法？”
肖柒竖着眉，眼眶透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吾宁，一连串地叫骂，气息不平，声音颤抖：“心理你娘的问题。我问你，之前你觉得喜欢我不正常，去找心理医生聊过吧。聊完了，你变了吗？别以为什么问题聊聊都能解决了。我告诉你，西城的房子是我那死鬼爹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爷在这死，我奶也会在这死。我问你，对家人的爱和思念，让他们给自己留点念想，是病吗？有得治吗？”
说完肖柒横着手臂，狠狠在眼睛上抹了一把，他不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从来没有把这种话说出来过。因为一说出来，仿佛他就还是那个无助的、没有父母的小孩，在家哇哇大哭着找爸爸妈妈，找到最后，爷爷奶奶一边打他，一边抹眼泪。
吾宁从来没有看到肖柒这样过，肖柒哭了。在他心里，肖柒从来没有哭过，差点被人打死了，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他以为肖柒是那种不会哭泣的人。
吾宁心里一阵阵难受，是自己逼他的，逼他剖开内心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给自己看，看到之后，又毫无办法。肖柒没有办法离开，吾宁此刻才发现自己那么无力，他没办法改变这一切，自己再爱肖柒，也没办法让肖柒有个健全的家庭，得到完整的情感，而不是像这样抱着最后的寄托不敢撒手。
吾宁站起来抱住肖柒，狠狠地抱着他，心里的痛苦和酸楚一并涌来，像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秒就湮没了他们。
只过了几秒，肖柒一把推开吾宁，脸色恢复如常，根本看不出他刚刚那么情绪崩溃的一瞬间，甚至让吾宁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是现在吾宁知道，自己刚刚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肖柒，层层叠叠的嚣张、不耐烦、凶狠、恶毒之下的，脆弱又无助的肖柒。
吾宁很难过，难过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只有一遍一遍地低着头对肖柒说：“对不起。”
肖柒把吾宁拉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肖柒又是那种不耐烦的语气：“道歉有个毛用，对不起能解决问题吗？”
吾宁闭了嘴。
肖柒又说：“宁宁，有时候你真的太固执了，也太贪心了。你想要的你就都要去得到，最开始你想要我时是这样，现在你要我跟你一起出国也是这样。其实我很佩服你，遇到再困难的问题，你都想着怎么去解决。我不敢这样，我怕失败。你知道吗，有的问题是无法解决的，有的东西是无法得到的。你的人生，你的未来，跟我已经产生冲突了，我没有办法按照你的规划走，所以……”
吾宁伸手捂住了肖柒的嘴，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只是另一只手把人勾到自己怀里，脸在肖柒肩上蹭着：“别说，小七，别说。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跟你分开。”
小七的手环上吾宁的背，轻抚着安慰他：“没事的，你那么好，那么勇敢，你可以做到的。”
“不，我真的做不到。”吾宁声音沙哑，哽咽着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我知道的，我也很喜欢你，但是事已至此，我们都理智一点。”
肖柒说完这话，把脸仰了起来，吸了吸鼻子。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觉得跟吾宁这样抱头痛哭实在太难看了。
吾宁继续哽咽：“我们就算异国恋也可以坚持下来的对吗？”
肖柒把吾宁按在自己肩上：“嗯，可以的。”
“时差也就十六个小时，我们每天都打电话好吗？”
“好的。”
“我每年可以回来两次，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你也可以过来看我，如果你想的话。”
“对的。”
“十年也不是很长，熬一熬就过去了，对吧？”
“对，不长。”肖柒闭了闭眼，轻轻吁出一口气，一滴眼泪还是从眼角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雨要睡觉的狗粮。啵啵啵。
啊~~~现在进入虐文阶段了，求求别弃文啊。心里不爽给我寄刀片吧，我陪你们一块儿哭555。
我跟大家保证啊，一定会给你们一个美好、幸福、温馨、圆满的结局。就是那种两人锁死，老虎钳子都掰不开那种。
还有啊，如果推荐票没用给其他作品的话，顺手帮我点下推荐什么的啊，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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