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14 奶奶更疼你
他的确看到脸上瘦得脱了形的肖柒皱着眉，闭着眼左右晃脑，仿佛很痛苦地在挣扎。吾宁赶紧拉着肖柒的手，说道：“别怕别怕，我在，我知道你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别怕我在这里。”说着去亲了亲肖柒的额头。
肖柒冷静下来了一些，但是眼角开始流眼泪，呜咽的声音很模糊，隐隐约约能听清鼻腔喉咙发出的声音：“别，别，赶走，我，不要…”
吾宁抱着肖柒的头，尽量不让他乱动，因为身上插着管子不小心容易受伤。吾宁安抚道：“不赶你走，小七，小七，你快醒过来，嘘~你只是做噩梦了，醒过来就好了。”
然后肖柒缓慢地睁开眼睛，瞳孔受到光亮的刺激，紧缩一下，眼里一片迷茫，怔怔地看着吾宁。医生上来了，快速有序地把肖柒口鼻处连接的管线一一拆除，然后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肖柒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肖柒一直转着头，迷茫地看着退到后面的吾宁。等医生检查完了，吾宁才靠上来，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小七，你还认得我吧。”吾宁突然有些担心，生怕肖柒这一躺几个月，醒来不认识他了。
肖柒看了吾宁一会儿，眼睛找到了焦点，张了张嘴，头一声没发出声音，他又轻咳了一下，太久没说话，声音很是干涩沙哑，像两片摩擦的砂纸，他喊了声：“吾宁，”然后打眼看了一眼周围的场景，皱着眉艰难地说，“我，怎么，在这儿？”说着肖柒想撑起身，但是手臂却没法撑起来，顿时变得急躁，“操啊，我，怎么，回事？”
医生赶紧解释道：“正常现象，你这躺了好几个月才醒过来，肌肉萎缩，四肢无力，接下来慢慢锻炼恢复就好了，别急。”
“几，几个月？”
吾宁说：“是，四个月零十八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说完又闭了闭眼睛，断断续续道，“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医生安抚了一通肖柒，肖柒重新规矩地躺回床上，只转着眼珠打量着四周，适应他自己语言不流畅以及身体不受控制的状态。
吾宁把医生拉到外面，因为肖柒这状态跟一般植物人苏醒情况不太一样。一般植物人苏醒是一个非常缓慢的状态，不可能一开始就能说话和哭泣。医生也只是说，他的检查结果是肖柒一切正常，他能立马恢复意识和语言能力，应该就是因为大脑没受到重伤，所以就跟睡醒的情况更类似，让吾宁不要担心。
吾宁回到屋子里，肖柒适应了一会儿，已经能清楚流畅地说出一串数字：HJ377R1
“什么？”
“车牌号，那天撞我们那辆罐车的车牌号。找到撞人的司机了吗？”
吾宁摇头。
肖柒接着说：“那车肯定是冲你来的，跟了我们很久，我一开始没在意，没想到…”
吾宁伸手捂住肖柒的嘴，严肃地盯着他的眼：“肖柒，我警告你，别再干这种事了。就算你救了我，你要是没能活下来，我大概也只有拿命赔给你算了……你干嘛？”
肖柒听着吾宁的废话很烦躁，嘴巴被捂着，身体又不听使唤，只好伸出舌尖在吾宁手心处舔了一下。吾宁条件反射缩回手，原本一本正经地在教训肖柒，这一舔又被破了功，出其不意反而更容易脸红。
肖柒笑了笑：“我才没有舍己为人那么崇高。你想，罐车在我这一侧，我从这边跳下去不直接滚到轮子底下了嘛，我也得从你那边的门爬出去啊，只是没来得及而已啦。”
吾宁当然知道肖柒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少内疚一些，转而说道：“你刚刚做噩梦了吗？哭着说别赶你走。”
肖柒沉默。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醒过来就好了，医生说你没大碍，接下来理疗训练就可以完全恢复了，我会陪着你的。”
“我梦见我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了。”肖柒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感觉自己睡了个觉，然后梦见了他们，他们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我扒着门框不想走。”说完又补充道，“看来我奶还真是更心疼你，知道你在等我，所以赶我走……”
看着吾宁渐渐沉下来的脸色，肖柒柔声说：“宁宁，让我摸摸你的脸。”
吾宁抓起肖柒的手，把脸贴在他手心上，轻轻蹭着……
吾宁给肖柒买了辆轮椅，每天推他去做理疗，因为理疗需要借助很多工具，家里放不下，只有去医院的理疗室，晚上有人来给肖柒做针灸疏通经脉。肖柒的确瘦了很多，现在就剩一把骨头，无论是上下楼梯，还是上厕所，吾宁一个横抱就能把他抱起来。
肖柒的四肢机能恢复得很快，不多久已经可以自己扶着东西走两步了。可惜食欲却不是很好，因为太久没有正常进食过，饭量有了非常大的缩减，而且胃也不太好，常常呕吐。醒来过后，他的睡眠问题也还在，虽不及出事前严重，但总归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善。肖柒自己倒是很无所谓地说是之前睡太久，把觉给睡没了。
吾宁抽了个空把新得到的车牌号的线索提供给了警方，警方一查，果然很快找到了车主。但那个真实的车主，并不是肇事者。他在出事前几天就来报过案，他的罐车丢了，出事时，他也有不在场证据。
这让警方开始相信吾宁的说辞，这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事故逃逸。顺着车牌这条线，警方很快找到了那个偷车贼，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肇事者，然后从他银行卡上发现了一大笔汇款。通过审讯，肇事者最终交代了幕后主使，果然是旗胜集团的高层。
肖柒醒过来后，家里来人更是每天络绎不绝。大概是吾宁之前那番“肖柒不醒是因为不想醒来”的话，给这些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触动。唐博、庄晓梦、梅玲、牛小天、牛一飞，包括阿煜，都或多或少承过肖柒的情。
在他们眼里，西城的小七哥似乎永远是吊儿郎当、放浪不羁的，永远都想得通，永远都很快乐的，却不知道他内心如此煎熬。每个人，都只在自己遇到烦恼时，找他帮忙或开解，却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肖柒需要陪伴和开解时，在他身边，只任由他一个人慢慢坍塌和崩溃，所有人都心怀内疚。
庄晓梦开开春生了个女儿，小名继承了她爸的小名，叫糖糖。糖糖三四个月，长得粉嫩可爱，穿着粉色的小纱裙，活像个小天使。而且不认生，谁都给抱，也不哭，谁逗都咯咯笑。
肖柒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孩子，庄晓梦一来，肖柒就跟她抢孩子，抱上就不撒手。怀里抱着小糖糖，让唐博跟吾宁把他抬下楼，他一手举着孩子，一手把轮椅转得飞快。小孩儿给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过一会儿开始吐奶。
唐博简直又急又无奈，庄晓梦倒是淡定得不行，说:“肖柒，你这么喜欢糖糖，留给你玩算了。”
肖柒惊喜:“真的？”
“保证两天烦死你。”
“不能吧，我带过牛牛，也没见把我烦死。”说着去捏了捏小姑娘的圆脸，被捏了脸，小姑娘还是咯咯笑。
唐博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庄儿，这事儿你是不是跟我商量下，糖糖好歹也有一半是我的。”
“半夜起来喂奶，你没说你出一半力。”
唐博无奈：“那不是我没有嘛。”
吾宁在旁边看着，眼里含着点笑，他看到肖柒那种没有阴霾的笑容，才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点满足和快乐。
晚上牛牛在这边呆到很晚才走，趁吾宁去给肖柒做饭，吞吞吐吐地问肖柒：“七爸爸，我听说，你跟那个叔叔是我爸跟我妈那种朋友关系。”
肖柒先是吃了一惊，眼珠转了转，随后笑了，牛牛从小到大就会察言观色，这应该都不是听说，而是他自己看出来，故意说听说来的。肖柒说道：“是的，我跟那个叔叔是情侣，就像你爸爸跟你妈妈。”
牛牛突然惆怅地低下头去了。
肖柒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现在接受不了没关系，你要知道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啊，不是由性别决定的，而是你们的经历决定的，那个叔叔对我很好不是吗？”
牛牛点了点头，但还是很低落。他突然抬起头来，道：“但是，要男生跟女生在一起才能生孩子，你们以后没有小宝宝对不对？”
肖柒不知道牛牛到底要说什么，看着他点点头。
牛牛突然说：“七爸爸，你不要担心，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照顾你的。等你老了，我就把你接过来跟我爸妈一起住，还有那个叔叔也一起。我现在会好好学习的，以后挣很多钱孝敬你。”
看着小孩坦然而诚恳的眼睛，肖柒突然鼻子一酸，揉了揉牛牛的头发，说了声好。
牛牛跟肖柒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进了在厨房做饭的吾宁耳朵里。
吾宁突然有了个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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