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道累人

　　他虽未当家，却知道他们家的米粮怕是快完了，不然为何今日妹妹只喝了碗稀粥，只有他和娘一人多一个馒头，自己就着咸菜喝了稀粥便罢。

　　看着乖巧懂事的妹妹，心中越发的愧疚心疼。

　　她本该如其他家女儿一般受尽宠爱才是，奈何生在他家，而他却未能给他哪怕是一根银簪首饰。

　　心一狠，便赌气般说道：“大哥明日就去刘员外府上，上次刘员外说我算账不错，正好去做个账房先生贴补些家用。”

　　做了账房，他怕是再与科举无缘了。也罢，绝了这奢想才好。

　　寒窗苦读十几年，却因近年天灾人祸，朝中混乱，而被逼落第。

　　这一开考竟是全凭关系钱财，自己本该高中的名额，却被一些腹中无墨的权贵子弟顶替。

　　他真的好恨，恨这世道不公，更恨自己无能，空有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

　　而这次是他同窗好友带给他的唯一机会。若是能抓住机会，就算不能科考，也能通过征辟做个小吏，得以保住自己缠绵病榻的母亲，让妹妹不用如此操劳，能嫁个好人家。

　　只可惜······

　　“我儿不可，我儿是有大才的读书人，怎能做那粗坯之事。你若是去了，娘以后如何有脸去见你爹，还不如娘这就去了才好。”

　　听到这话，床上的中年妇人本就无甚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悲伤。

　　都是她，若不是她的病这个家如何会成这个样子，她拖累了两个孩子，她还活着干什么。

　　看到母亲如此痛苦，本就孝顺的男子赶紧跪了下来：“娘，孩儿不孝，娘你可千万别伤心，孩儿不去就是了，孩儿定会用功读书，争取三年后一举高中。”

　　说是三年后再去，可他知道，若家中再无进项，他娘怕是撑不到三年，他也再没能继续考下去的希望了。

　　“娘和大哥快些别伤心了，女儿这副绣品马上就好了，这幅大的定能换个五六两银子。这个冬过去了就好。大哥，我这还有一根簪子，你去当铺当了，少说也能换得二两银子。或许，或许就真的碰上了呢······”

　　看着母亲和哥哥，少女犹豫了一会，拔下头上唯一的一根银簪，递给男子。这是她爹还在的时候买给她的。

　　她虽为闺中女子，可不过是小户人家，没那么多忌讳。家中米粮，寄卖绣品都需她自己亲为。

　　前两日出门的时候，她悄悄打探了一番。得知京城四处都在传那长陵县主之事，知道这消息有□□分可靠。

　　大哥这次虽然名落孙山，但她知道，他大哥乃有才之人，不过是这世道太乱害人不浅。

　　也正因为这世道越发混乱，若真能入了贵人的眼，家中方能安然度过这个冬日。

　　否则就是卖了绣品，怕是连能过冬取暖的碳都不够。这物价涨得太厉害，对她们来说，宛若软刀子割肉般要命。

　　“妹妹。”男子看着面前娇俏的面容，这个妹妹如此懂事，还支持他，虽说家贫寒，但他心中却是火热的。

　　“晋衍兄，晋衍兄在吗？时辰差不多了。”院门外，一个差不多年岁，着青衣厚袄的年轻男子对着屋里喊道。

　　从外表上看，也如一寒门学子。

　　实则不然，他是奉王爷之命，秘密乔装入京。

　　混入学院为王府边关镇守之地的郡县，挑选些落榜的人才。不止是他，同行还有几人分别混在不同的书院。

　　晋衍此人，本是他看好的几人之一。为人忠厚正直，祖父曾为首领官，虽未入流，却精通九章算术，他准备征辟其为高柳县主簿。虽未透漏口风，却已相交多时。

　　却没想，五爷让他从他看好的人中，选个主簿钱粮师爷出来，准备送与宁远侯府的三小姐。

　　想到这边关之地也是比这困苦些，这晋衍家中又有如此拖累之事。便向他透了宁远侯府的口风。

　　“去吧，我儿如此人品，当该有个好前程。”你爹在地下也会保佑你的。

　　床上的妇人看着儿子消瘦而端正的脸庞，擦去眼角的泪痕，一脸的慈爱。

　　若是这次真的不成，她便死了心，自己悄悄去了的好。免得儿女都被她拖累，连这个冬都过不了。

　　“大哥去吧，我和娘都等哥哥喜讯呢。若是今儿还是没来，想必也还有明日呢，哥哥定能等到的。”少女也一脸微笑的看着哥哥鼓励到。

　　“嗯，孩儿这就去。”他满心含泪，却脸带微笑。

　　之所以如此确定此事，不只是他那个同窗的消息。而是来自外面这个半个月前入嵩山书院的同窗。

　　“赵岳兄，小弟这就来。”晋衍收好心绪，快步跨出正房，朝院门走去。

　　看见大哥离去，少女起身拢了拢母亲的被子，搓了搓手，继续埋头绣着屏风。

　　床上的妇人慈爱的看着女儿，想着出门的儿子，能有这么一对孝顺乖巧的儿女，就是死了也值了。

　　······

　　碧湖楼二楼的雅间，文婵和两兄弟坐在一间靠湖的厢房里。仔细的听着哥哥介绍进进出出的人是哪个官员家的儿子。那几个在二楼高声吟诗作对的又是谁家的谁。

　　期间还看到了那个甚少见面的庶出三哥，居然带着几个同窗好友也来了这碧湖楼。那谈笑风生的样子，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是的，他不是该在家守孝闭门不出吗？

　　他们三个是得了父亲默许才出门的，都是小心翼翼的藏着，深怕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惹人非议。

　　好在这碧湖楼在京城西区官家这边，再加上平常来往的都是官家子弟，灵力世家子弟甚少能来，所以才能避免撞见熟人。

　　却没想到这个三哥胆子这么大，以前在家看着规规矩矩，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二哥，四哥，咱们还是去下一个地吧。这边虽说距离咱们府那边远，但你看三哥在这，谁知道待久了还会碰上谁。”

　　文婵一脸无奈的指了指厢房外，她在这听了半天，就见这些学子吟诗作对，或者攀比家世。

　　她的封地不过是个县，虽说上了千户是个大县，但怕是容不下这些高高在上的官家子弟。

　　“是二哥的失误，咱们去望门楼。”杨文辉有些讪讪然，本以为这边能找出几个顺眼的。

　　却没想，今儿来的，全都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家伙，怕是近些年来京城都未曾出过，才能一副却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

　　别说文婵，他都看不过去。

　　几人起身下楼出了碧湖楼的大门，楼内的杨文泽都没发现自己的兄妹曾来过。但这不碍他与同窗谈天说地，几人继续把酒言欢，吟诗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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