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凡尘》（三）
官府。
妖玉和武神来到大门紧闭的官府，门前有差役当班。
妖玉上前问道：“已过午时，为何还关着门？”
差役打量她与武神，见他们二人衣着得体，女的绝色姿容，男的虽额头一道伤口，却也温文尔雅，想是富贵人家，于是耐着性子说：“县令大人不幸沾了点风寒，这几日不办事。回吧。”
妖玉轻蔑一笑：“大人可真娇贵。城里百姓饥寒交迫，他父母官倒躲在暖房里过大年。”
差役一听，怒责妖玉：“大胆！什么人竟敢对县令大人无礼！”
妖玉冷哼：“怎么，不如将我带上公堂见见你家刘大人……”
差役瞪了妖玉一眼：“小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
妖玉狂笑：“废什么话！还不去通报升堂？”
武神走了过来，劝道：“要是县令真有不适，也不要为难他，我们还是回贫民那…………”
妖玉一瞪他：“你闭嘴，人间贪官污吏数不胜数。今不整治，如何救城里贫民？”
武神见妖玉这么坚决，于是往后站了站。
这位刘大人本来坐着摇椅，面前放着火盆，身旁坐着花枝招展的优伶唱小曲。听差役汇报，有人侮辱他，还是个绝色女子，刘大人甚是好奇，就起身换了官服，升了公堂。
刘县令坐在官椅上，瞧着站在下面的妖玉和武神，他只盯着妖玉看。
好看，真美，大美人……诶，怎么和宫里那副画上的美人有点像呢？
武神看县令用猥琐的目光瞧妖玉，甚是不解。他从没见过那目光，他见得最多的是青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还有雪貔貅那双水汪汪求抚摸求爱护的大眼睛。
不过，他能感受到县令的眼神不怀好意，至于怎么样的意思，他不太明白。可他是位爱寻根问底的神，于是他问妖玉：“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是什么意思？”
妖玉不看他，通俗地回答：“就像我看你的眼神，只不过我比较含蓄内敛。”
武神一惊，不可思议道：“你，你，哪里含蓄内敛？简直…无法无天…”
妖玉忍住去踩他脚的冲动。
刘县令见他们两个在堂下低估，便敲了一下惊堂木：“肃静！堂下何人，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有意再看了妖玉一眼。
妖玉笑了，倾国倾城：“跪，是跪有恩之人，有辈之长，有善之魂，有灵之神，天地乾坤，万物之长。诸如此类，你属哪一类？”
县令眨了眨眼睛，道：“当然是第一类，‘有恩之人’。”
“哦，你何来此想，也不害臊？”妖玉把手交叉放于胸前嘲笑。
县令被一女子狠狠侮辱了，使劲拍了一下惊堂木：“大胆！放肆！你这刁民，竟敢对我不敬！”
妖玉笑得更欢了，人间帝王她都戏弄过，天界武神她也占了不少便宜，你算什么？
武神望着头上“明镜高县”的牌匾，又看了看那海水朝日图，叹了口气。
“大人，今是灾年，城中百姓忍饥挨饿。大人身为父母官，还望开仓镇粮……”
妖玉接道：“不错，既为父母官，不开仓救济，还有何“恩惠”可言，怎么当得起百姓一跪？”
县令揉揉老鼠眼睛，见男的说话还算客气，女的句句讥讽，真是反了反了。
“有粮才能开仓救济，无粮怎么开？你们也知道今年是灾年，灾年当然没有多余粮食了，我还没吃饱呢！”
说着，他揉揉圆滚滚的肚子。
武神皱眉，这位县令满面油光，身圆体胖，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像“没吃饱”的人。
县令见两人还不跪，一冷笑，对付这种刁民，他手段多着呢。
“来人！把这二人给我拉下去，男的三十大板，女的也三十！打完我再审。退堂。”
说完就想走，谁知妖玉突然跃上了他的桌子，一把拎起他沾有油渍的官袍，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起来，冷笑道：“你倒是打呀，姑奶奶拧了你的鳖头！”
旁边的师爷见状，慌忙跑下了堂。大喊道：
“保护大人！有女贼！”
公堂上的众多差役围住了妖玉，把棍刀指向她：“大胆！放开大人！”
妖玉又拉进了吓得发抖的县令，娇声道：“我好怕呀，大人，怎么办呢？”
县令说话直哆嗦：“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武神见妖玉又放肆了，喊住她：“魔……妖玉，不能伤害他……”
魔女听武神唤自己名字，很开心，她回头对武神扬起一个“你且看着吧”的微笑，然后转头怒瞪县令：“姑奶奶就问你，开粮仓不开？”
县令战战兢兢：“开，开……”
“有无粮救济？”妖玉又问。
“有，有……姑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饶命啊……”县令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妖玉骂道：“草包！狗官！”
县令答：“是是是……女侠说的是……”
妖玉说：“叫他们都退下。”
县令大喊：“都……给我……给女侠退下！”
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缓缓后退几步。
妖玉补充道：“开仓镇粮。”
县令又喊到：“都去都去，开仓镇粮！”
于是，作威作福，贪赃污秽的县太爷终于“清明”了一会。大把粮食从仓库搬了出去，摆放在堂前，几个官差在街市上打锣，高喊：“开仓镇粮！”
穷人先是一愣，然后发疯跑到衙门，先是哄抢，衙差维护秩序，才排起了长队。不一会，越来越多人前来排队。有瘦的皮包骨头的，也有身体匀称面不黄肌不瘦的……
县太爷看着他们一袋袋搬走粮食，直心痛，以后真的是“吃不饱”喽！
妖玉在指挥着官差，大笑道：“哈哈，都给我搬出去，搬出去，快点，别啰嗦！”
武神跑到堂前维持秩序，耐心道：“都有份，莫抢，慢点…………”
直到仓库里的粮食被搬得一滴米都没剩下，门外那长长队伍也就散了去，有心人跪谢衙门，有些人跪谢武神，也有些人黑着脸瞪武神。
月亮已露出了头。
妖玉拍拍身上灰尘，正要走出衙门，突然，一群官兵把她围了起来。刘县令在重重维护下摸着小胡子走了出来，一副奸笑：“哼哼，小贱人。你胆敢挟持本官，逼迫本官开仓？本官告你谋逆罪，立即处死！上！”
官兵开始攻击妖玉，妖玉轻蔑瞅瞅他们，大笑了几声：“狗官！姑奶奶今个不拧了你的狗头，还真是不知好歹！”
说罢，取下腰间长鞭呼啸着直冲刘县令。县令见状，先远远跑开，喊道：“快快，杀了她！”
官兵一拥而上，凡夫俗子哪里是魔女对手，她三两下就能要他们小命。若不是武神就在外面，不见血腥，她一定摘了这些狗东西的脑袋拿回去风干作装饰，还敢骂她是“贱人”。
不一会，妖玉就把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县令见势不对，撒腿就跑。
妖玉一个鞭子勾住他便把他整个人勾了回来，县令摔在地上，她一脚踩上刘县令圆滚滚的肚子，刘县令连忙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女侠饶命！”
妖玉不买账，冷哼一声：“先前没打算要你狗命，你便叫我女侠，现在打算要你命了，你该叫我什么？”
刘县令哭了出来：“女菩萨……”
妖玉使劲踢了县令一脚：“叫女魔头！”
县令愣一下：“什么……”
魔女又踢了他一脚，他哭喊起来：“女……魔头……饶命饶命！”
武神在外面等了很久没见妖玉出来，突然听到衙门里面动刀动枪的，害怕妖玉惹麻烦，于是走了进来，果然眼前这一幕真如他所料。
“住手！”武神叫住妖玉：“他不过一个凡人，你同他计较做什么？”
妖玉不以为然：“像他这种狗官，杀一百个不足惜！”
武神皱眉：“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今又贪官污吏当道，是神使失责。”
妖玉反驳：“神使失责那么我们便把他的事务揽下吧。”
武神劝道：“贪婪乃人之本性，难以改正。等我回去后，让司命星君废了他们官道便是了。”
妖玉看着武神一脸严肃，也不想让他见血腥，就狠狠踢了刘县令几脚：“还不快谢谢恩公！”
刘县令爬起来向妖玉口头：“多谢女魔头，多谢女魔头！”
妖玉怒喝：“是他！”
县令又向武神爬去，叩头：“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恩公真是东君下凡，神仙显灵啊！”
妖玉看武神微皱眉头，又想踢县令。
武神阻止她，略有心烦：“罢了。莫生事端。走吧。”
武神说完转身离去，似乎有什么心事。
妖玉追了上去，武神一直朝前走，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妖玉有丝气恼，为了个狗官你何至于此？
妖玉小跑追了上去，武神好像发现了什么，走着走着突然停住，妖玉来不及停下从后面撞上了武神。
武神往前踉跄一下，才回头看她。她猛地撞上武神后背，先蒙了一下，然后用左手揉头：“哎，你怎么突然停下？”
他们两个都很尴尬，许久，武神开口：“我突然想起你在后面，想回头看看。”
妖玉打量着他：“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武神奇怪地看她：“什么气？没有没有……”
妖玉郁闷地问：“那你是怎么了？神的风度都没有了吗？”
武神叹了口气，他望着天空的明月：“贪婪，是罪。只为己，不为他人。”
妖玉更纳闷了，她不懂他是在说谁，那狗官？还是……
武神接着说：“人性贪婪，可应有恻隐之心……同患难，为何不能互助互怜……”
妖玉听着他的自言自语，知晓了七八分。应该是领粮食的某些人贪得无厌了。
她劝道：“莫说是人，我们魔，更贪得无厌。我曾渴求强大的力量，也曾视鬼玉为生命，可……”
妖玉望着武神，一股温情荡漾在她黑色眼眸中，似水柔情：“直到我遇上一个奇怪的神，他像个傻子……”
武神看着她，又别过目光：“贪婪之罪，不可……”
“你可知鬼采兰对我是什么意义？”妖玉问武神。
武神已经习惯被她打断话了，他沉默倾听。
妖玉笑了：“你当然不会知道，我曾在族中许下谁能给我鬼采兰或是醉无愁，就与他结为连理。”
武神猛地回头看她，难以置信。
妖玉笑着瞧他神情，别有意味。
“我是瞎刁难的，托辞而已。鬼采兰也许真想要，醉无愁并无用。只是，没想到啊，你白白送上来，我还当你是暗示我呢……”
“绝对没有！误会！全是误会！”武神激动地脱口而出，说完这些话后，却发现妖玉看自己的目光有丝疲惫、哀伤。他不知道自己激动地否认狠狠伤了她的心。
妖玉望着他，苦笑：帝仓，你到底要我再付出多少才肯给我一个温情的目光？
武神的心也渐渐苦涩起来，他看着妖玉戴着黑手套的右手，想要去抓住她的手，温和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误会……不要再执着，一切都是误会…………
武神对视着妖玉的眼睛，这双黑色美丽的眼眸深深吸引了他，扰乱了他，让他有了心魔……他多想，多想去抚摸她美丽的脸庞，她那，寂寞的脸庞…………
武神情不自禁伸出手，向着魔女的脸庞，似乎要去抚摸她的脸，似乎下定了决心，魔女深情地望着他，第一次，他与她这般对视，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下，停在他望她的这一刻。
武神的手还在向她伸去，她在等待着他，已等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眸似乎在发亮，如夏夜漫天星辰……武神的手快要抚上她的脸，却突然停了下来，僵硬在空中，不肯再向前，也不想再后退…………
终于，他还是撤回了手，迅速转身离去，再次留下魔女，再次留下疲惫的她…………
晚风吹来，夜空开始飘落片片雪花，雪花悠扬落下，有的被风吹进魔女黯淡的眸子里，她闭上那黑色浸满悲伤的眸子，雪花融化在她眼里，变作泪水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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