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密室之中
昆仑九天。
白泽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金丝笼中。
他缓缓起身，伸手去触碰那闪着盈盈绿光的栅栏。
嘶——
手指刚一触及，心头似被针尖所刺。指尖那一小块皮肤好似被烧焦了般，瞬间烫起了几个水泡。
“你刚醒来，需好好静养，不要白费力气。”
密室的石阶处缓缓走进一人。
正是天君迷楼。
“这金丝笼由东海的千年灵珊所制，乃是天下最坚硬之物。除非有钥匙，否则绝无出来的可能。”
迷楼站在笼外，静静看着他。
“父君，”白泽毫无畏惧地盯着迷楼，一字一句道，“您是怕我将您两百年前所做之事昭告天下吗？”
迷楼闻言，笑了笑：“白泽，你可见我怕过什么？”
他在阴冷潮湿的密室之中随意踱着，似是在花园中闲庭信步。
“我迷楼此生，从未怕过什么，也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之事。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自己去争取，就要变得强大。一旦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与权力，你想要什么会没有？
“对了，两百年前那些陈年往事，你都知道了？是那日山谷里那个魔女告诉你的吧？”
白泽眼神微动。
迷楼笑了笑，眯眼瞥他一眼，轻松道：“别紧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应当还没有死。昊天带人清剿了魔族巢穴，那些魔族兵将死了大半，飞廉也死了，但剩下的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迷楼看上去心情非常好，似是多年的隐疾被治愈了。
“不过无妨，且先躲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都得死。”
迷楼的语气像在描述一碟可口的菜肴，带着欣喜雀跃的情绪，又有一丝兴奋。
白泽拳头紧紧攥起，心头发寒。
灵津被毁了。飞廉也死了。
谷音她受伤颇重，又能去哪里？她可受得了这么重的打击？
见他不语，迷楼饶有兴味，眯眼打量着白泽。
白泽无言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你将我关在这里，母后知道吗？”
“她不必知道。”迷楼脸上瞬间没了笑容，定定地看着白泽。
“我此生挚爱，便是你的母亲。为了她，我拼命修习，杀了所有可能威胁我地位的人，坐上了天君的位置；为了她，我对你视如己出，悉心培养你，给了你成为下一代尊主的太子之位。”
他眼中冰冷，眸中寒光四起：“白泽，是你辜负了我。”
白泽极力维持着冷静，脸上震惊之色却难以掩盖。
迷楼见状，一声冷笑，讽刺道：“你亲生父亲，正是刚刚死去的魔界尊主，飞廉。”
他说完，便快步向门口走去，走出几步又停下，冷冷道：“看在你母亲的份儿上，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再走出这密室半步。”
迷楼顿了顿，又嘴上带着笑，回头道：“为父这辈子最不喜看到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配得到爱情。”
“这金丝笼每一个角落，都涂上了情花。为情所困者若是碰上，不但皮肉灼伤，更会心如刀绞。如此，你才能真正学会断情绝爱。”
他说完，便缓缓关上了密室的石门。
断情绝爱？
白泽心中苦笑。
是他亲手用利刃刺向了他此生所爱。是他的族人铁骑踏平了灵津。
如此，今后她恨她、杀他、就是千般苦楚，万般疼痛，也是他理所应得。
白泽收起哀伤，仰头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无论如何，他也要出去。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迷楼再伤害魔族半分。
这是他欠谷音的，这辈子也还不完了。
一连数日，白泽被关在密室之中。
他试图用灵力传信，可这密室早已被迷楼施法，灵力无法施展半分。白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迷楼自那日来过，便再未出现，只有成林公主每日来密室给白泽送些吃食。成林每次来，都欲和白泽说说话，无奈白泽始终不理睬她。
但成林并不气馁，坚持每日来，只是不再自讨没趣，只放下食盒便离开了。
这日成林照旧放下食盒，正欲起身离开，白泽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成林顿在原地，抬头看向白泽。
男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密室数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头发随意披下，有些散乱，却仍有谪仙般的风骨，又带着几分病弱的破碎感。
“喜欢需要理由吗？”
成林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底气。
“是啊。喜欢需要什么理由呢。”
白泽喃喃地重复着，心中全是那红衣女子的身影。笑着的，闹着的，哭着的，吵着的。一颦一笑，皆在他心中。
成林看着白泽眼中带笑，心中不是滋味。她咬着嘴唇，气道：“你又喜欢那魔界妖女什么？我一一学来，让你喜欢上我。”
白泽笑了笑。他喜欢谷音什么呢？
初见那日，他站在高高的树上望见的那个红衣少女，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心里。
他那时不懂情爱，却总是不自觉就被她吸引。
她没有昆仑九天之上那条条框框的束缚，肆意洒脱，无拘无束，有着一颗无比炽热的赤子之心。
“因为她救了我。”白泽回答道。
成林闻言有些惊讶：“什么？”
“她为了给我疗伤，爬上山崖去摘百叶莲。”
白泽笑笑。那是谷音还是个灵力低微的小魔女，一心一意照顾着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他站起身来，缓缓开口：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起初她并不知我的身份，救我，也并无所求。我开始以为是她蠢笨，轻易就相信了陌生人；后来我发现，其实我才是真正蠢笨之人。”
成林看着他，抿紧了嘴唇。
白泽接着道：“她救我，是出于本能；而我看这世间万事万物，都带着万般算计，担心对方对我有所图谋，又盘算对方于我能有何助益；我早已被昆仑九天这些勾心斗角弄得满身枷锁，而她却是世间少见至诚至纯之人，活得肆意洒脱。”
“她曾说，人间话本中的白娘子并不可怜，许仙才是真正可怜之人，只因他弃了这世间最难得的真心。”
“我虽非本意，却一把利刃刺穿了她的真心。你说，我是不是也与许仙一般，蠢笨至极？”
白泽娓娓说完，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成林。
成林眼眶微红，双手绞在一起，低头不语。
半晌，她嗫嚅道：“白泽，我当日只是来昆仑找你，可你不在，天君便带着我一起去方寸山寻你。当时，当时你与谷音都已经晕死在地，天君交代我，我是你未婚的妻子，若你二人有私情，便用傀儡术操控你杀了她，永绝后患。”
她泫然欲泣，说起话来也带着几分泣声：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害怕你爱上别人就不会再娶我，并没有想伤害你，也没有想到天君会把你关起来。”
白泽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并不为所动，只走近几步，缓缓道：“成林，若我不爱你，你我二人成婚，你也不能得到我一丝真心。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有几分是真正为我着想？”
他又逼近几步，沉声道：“你以为天君是真的想帮你吗？他这般怂恿你，只会使我二人离心。天君这般精于算计之人，会不懂这点道理吗？”
成林呆呆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泽继续道：“他想我二人成亲，不过是觊觎你背后东海的势力罢了。东海独门的傀儡术，还有法力高深的鲛人兵将，都是可以壮大昆仑仙族的筹码。”
白泽停在金丝笼栅栏处一尺处，双眼紧紧盯着已经哑口无言的成林。
“而你们每次送来的鲛人都去哪里了，你清楚吗？那日我与天君交手时，他的法力高深莫测，且并不属仙族一脉——这些又与那些失踪的鲛人有何联系，你又清楚吗？”
成林此时早已面色惨白，她的声音颤抖着，低声问道：“你是说，东海的鲛人全被全被天君杀了？”
白泽移开目光，又踱回几步。
“我并不能确定，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回过头，又沉声道：“成林，天君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两百年前，是他亲手斩杀了自己情同手足的仙族同伴，才得以走到今天的位置。”
“就连我，也并非他亲生。他当日化身我母亲心爱之人的模样，与我母亲决裂，又出手打伤了她，想将我杀死于腹中。只可惜，我母亲拼死护住了我，这才有今日。”
“若你们东海与他结盟，最后也免不了被卸磨杀驴的下场。这样的人，你确定还要继续帮他吗？”
一番话说完，成林的脸已毫无血色。
她想象着自己与东海的下场，心中直打寒战。
“这件事，我还要想一想。”她垂着头，缓缓走向门去。
“你若想清楚了，便帮我与我母后带一句话。”
成林停下了脚步。
“两百年前那日，飞廉，并不是飞廉。”
白泽说完，成林并未回答，便抬步走出了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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