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登门人
月黑风高夜，最是杀人时。
灯火通明的百里家中，却未必是看上去那般的平静，被一剑劈倒在地的中门，无疑成为了沐阳城中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个独步沐阳城十几年都未曾跌过跟头的镖行，仅是百里玄天一人便是立下沐阳百里登门关一绝名号，至今为止成为沐阳城最大的一家镖行，更是连那城主沐轻候都是要对其畏惧三分。
沐阳城附近大大小小势力皆是被其吞并，如鱼得水的百里家自然是水涨船高。
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只剩百里玄天与百里烽皇二人。
面色枯黄，十指如鹰爪的百里玄天冷笑一声，双指轻捻的茶杯顿时碎裂一地，滚烫的茶水化作无数滚动的水珠，跳跃之间还未等落地，便是被那人五指虚浮一握，化作一枚龙眼大小的水珠凝固在掌心中。
周身为气而动，以气则能动四海。
一品境界下皆是蝼蚁，而这能以气机牵引万物的本事，约莫是至少要有三品的境界才是。
“那徐老鬼没有杀了他？”
百里烽皇轻轻点了点头，面色有些犹疑的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可是老祖宗，那云嘲天终究也不过是……我们只需要将他握在手中，定然是能够以此来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若是那徐老鬼真的动了杀心，怕是到时候连我们也会卷入其中，若是被云王府的人查探到任何的风声，到时候遭殃的一定会是我们百里家……”
卷入屋中的风声撩起薄丝垂地窗帘，孤零零的人影孤零零的站在黑暗里。
而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阴影中的人，面无表情的听着屋中的一切，那张春水秋丝凝固而成的面孔，像是被寒冷的冬雪给撕碎了的腊梅，美的娇艳欲滴，凄惨的让人不由心疼和惋惜。
气若游丝，已是上上等内敛气息道法。
百里玄天屈指一弹，掌中水珠激射了出去，狠狠的砸在了百里轩辕的左脸上，只见他整个人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冰冷的白玉石板上，额头上渗透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影子。
他紧咬着牙不敢作声，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
这个不过是五十几岁的老人，手段究竟是有多么的残忍？能够断去自己的手足若只是不值一提，那当年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哥哥，夺下眼前这些本应该属属于那个人的一切呢？那么，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玩过的那个女人，以及她怀中不过襁褓的孩童，血染三步而不回头。
无情本是无心，无义才是最苦。
“你只需要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这百里家还轮不到你来指点评论。”
面色惨白流着血迹的百里烽皇不敢作声，只是低垂着头紧握着手指匍匐在地，他整个人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阴沉下去的瞳孔，一点点的丧失了最后的人性。
他忽然记起自己的父亲，而不是眼前这个被称作老祖宗的爷爷。
飘荡着青烟的香炉有些冷意，吹起的冷风里百里玄天轻声道了一句，便是折身退出了屋子。他不敢再抬起头去多看那人一眼，那种已经是被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和不安，实在是让人无从挣扎和解脱。
比死还要可怕的，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
一双尚且还算书生气的眸子红了红，整个人吃力的撑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远处的地方走去。
“啧啧……”
不知何时走入屋中的男子冷冷笑着，似乎是极为意外又情理之中的看着那离去的百里烽皇，纵然是他们的身份极为亲密，可在这个人的面前，他们和一群死狗倒是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三品境界啊，这个小小的沐阳城里，已经足以称得上土皇帝般的存在了。
百里柔山也不客气坐在一侧雕花梨木椅上，随手端起一杯冷掉的茶水，丝毫不介意的咽下腹中，饶有几分笑意的开口道，“可是已经打算好了？那云家的势力可不是我们能够攀比的，至少人家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够将我们这个不起眼的百里家给碾压到死。”
面前老人默不作声，干枯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桌面。
“那烽皇虽说是天资不错，可这性子还是差了些。”
无端一句话惹得百里柔山满头雾水，可他也不是那心善之人，旋即便是明白过来后者话中所指，眉间虽未显露愁容，却只是若有若无般的冷冷挑着眉头。
他们百里家积攒下来的口碑，是断然不能砸了的。
但在这个江湖乱世视人命如草莽的时代里，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打算怎么解决云家那小子那边？”
面容干枯的百里登封眯着一双秃鹫般的凌冽双眼，忽然的吐了一口浊气，视线浑浊不清的望向远处的地方。
他用力的握紧了桌子的一角，低声的呢喃道，“那要看他们打算怎么要我百里家人性命了，若是他们不想死，我也不介意和他们一笔勾销所有的往事。若是他们当真想死的话……”
嘶哑而又怨毒，尖锐的嗓音不停的扩散在了空气里。
少女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一跃矫健的身子，慵懒的坐在墙头上，望向远处的那间不起眼的小小客栈。那个孤零零坐在窗前的少年，眉间虽是已有愁容催熟的几分俊气，可还未完全褪去的少年味道，依旧是让他显得格外青涩和幼稚。
单纯的有些好笑，天真的有些可笑。
偌大的百里家，却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如此明显的人影。
而远处客栈中坐在窗前的云嘲天忽然抬头，手中的古剑无端的颤抖了几下，嘶啸而起的剑意如黄龙一般冲入自己的眉心剑府之中，那般好生厉害的剑罡更是瞬间刺痛了少年的丹田内气，整个人的面色瞬间惨白，踉跄的差些跌倒在地。
剑走玉府，震荡心魄。
“谁在那里？”
纵然是深夜漆黑，可云嘲天极好的视线依旧是隐约看到了那远处的人影，那种无形的压迫实在是让人有些的不舒服，尤其是当她勾起嘴角舔着嘴唇轻笑的那一刻，汹涌而起的剑罡几乎是刹那间便是要绞碎了自己的丹田。
一品境界，当真恐怖如此。
那古怪少女抬起自己的手指，轻轻吮吸着指尖上诱人的花香。
忽然的笑了起来，像是一朵真正的绽放开来娇艳无比的玫瑰，抖搂着她全身最为致命的毒刺。
她低声的呢喃着，说着云嘲天听不到的那些话。
然后折身一跃，消失在了茫然的黑夜里。
云嘲天的面色逐渐的惨白了下来，像是被卷入了一场可怕的秘密之中一样，依稀的辨别着她那蠕动的嘴唇，目光一点点落在了那个扎根在沐阳城的百里家上。
“今夜果然不适合杀人，可惜一定有适合杀人的时候。”
离开前院的百里清枫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有些阴森的天空，他摸索着怀里那些还未化掉的糖果，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朝着那一处小别院走去。
灯火通明，却是不见人影。
好似是一处凶宅一般。
百里锦眉安静的趴在桌子上，望着那一小碟的果子呆，一旁的侍女正收拾着女孩的衣衫。倒也不是说他们受过多少的委屈，只是这百里家中的人，多少的都是对他们有些不待见。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老祖宗一句话。
“百里家永远不缺这种废物。”
可百里锦眉依旧活的开开心心，她看不懂也看不透身侧那些人的心思，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活了七八个年头。没有那些上好的补品，只是每日的粗茶淡饭让少女的身子有些的消瘦，眉骨上的一缕细碎长将她那双极为好看的眸子遮掩下去。
她还小，还不懂。
但是这个已经跟随了她多少年的侍女，却是忍不得她受到半分的委屈。
“大公子……”
门扇还未来得及合上，夜色朦胧里百里清枫便是踩着细碎的脚步走进屋中，望了一眼那出神的少女，原本冰冷的视线略微柔和了下来，对着那侍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收拾。
他提着手中不多的糖果，轻轻的在少女的面前摆动着。
忽然收神的少女错愕的楞了一下，旋即一把便是将那一小袋的糖果抱在了怀中，咧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不会说话，只是对着眼前这个男子一直的笑。
像是一大朵的蒲公英，随时可能飘散而去。
“天冷了记得多穿一些衣服，可不要染了风寒才是，还有若是平日里有什么需求，就尽管让翠谷找我开口便是。虽说是你尚还年轻，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到底是没有长了一颗人心啊。”
站在一侧低垂着头的翠谷没有做声，只是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衣角。
在这个庞大的百里家中，大概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男子，尚且还算是对她们主仆二人真心真意了。纵然是那百里折花的父亲，也是很少会来到这处别院里，见上一眼自己的女儿。
若是换做普通人家该是多好，只可惜命数二字实在是捉摸不透。
百里锦眉犹豫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是听懂眼前这人所说的话没，只是死死的抱紧了怀里的糖果，然后小心的塞入嘴里一颗，甜甜的笑了起来。
人间百般滋味细数不起。
“我先回去了，有事情就去我的住处找我便是，可莫要让折花吃了苦。”
望着身前百里清枫公子递交给自己的几张银票，翠谷犹豫了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的百里折花，终究还是壮着胆子接了过来，刚欲开口，便是被后者轻声打断了下来。
“这个你就收好了。”
后者用力的点了点头，沉默的望着眼前的公子远去的背影，那越消瘦的身子骨有些薄弱，裹在肩膀上的长衣将他的身影衬托的格外萧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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