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不过一天04
叶书冉沉默地走着。“让别人欺负”，她从来都没有过被谁欺负的经历，但是这五个字触动了她心底的某处伪装，也因为方颢泽的这句话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惴惴不安。
走到食堂门口，人间烟火气渐重，叶书冉像是要总结陈词一般，坚定又认真地说：“也许你们会觉得我心机深沉，但是我在尽量不让自己变成自己不喜欢的那种人。我不是傻，也不是单纯，只是觉得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本来就不需要那么复杂。可是我也并不软弱。”
方颢泽若有所思地站了下来，叶书冉也站了下来。他们俩对视了足有半分钟，还是叶书冉先迈开步子进了食堂的大门。
三食堂这会儿人真的不多，他们俩来早了，虽然饭菜都已经就位，可是刷卡机还没有到开启的时间。方颢泽找了个临窗的位置把东西放下，开始满食堂晃悠。叶书冉干脆把饭卡交给他，说：“你随便玩儿，我坐那儿等着吃现成的。”
方颢泽毫不客气地接过卡，说：“行啊，客官您上座，小的给您琢磨几道好菜去。”
叶书冉真的就坐在餐桌旁，拿出手机给何摧发短信，说：“跟方颢泽打了场羽毛球，腿到现在还在抖。他让我请他吃食堂的饭。你在干嘛？”
刷卡机滴滴地响起来，刚才还安静些的食堂就变热闹了。她抬眼去找方颢泽的身影，在主食窗口看见他。这人习惯还真特别，难道在食堂不是先打自己喜欢的菜，然后才去打主食吗？主食管够，可是好吃的菜有时候转眼就空盆。
叶书冉低头继续看手机，没有何摧的回复，她又给妈妈发短信，问她：“您回家了吗？”想必这个也不会马上收到回复。又发了一条给书启，说：“你周末回家了吗？”她又问小姨：“听我爸妈说给我买房子的事儿了吗？”
刚发送成功，方颢泽端回来第一托盘食物放在桌子上，兴奋地说：“我想吃的应有尽有啊。”
叶书冉扫了一眼，小馒头、葱油饼、锅贴、汤面、水煎包，还仅仅是主食，她的饭卡看来要被刷爆。她追着方颢泽的背影看过去，他又大步流星地去了荤菜窗口。
等到第三托盘被端上桌，叶书冉说：“待会儿得去买打包盒了吧？你不是把晚饭也一起买了吧？我卡里还有钱吗？”
“还有，剩根号二块。”方颢泽开始在桌子上摆那些碟碗，叶书冉叹了口气，起身。
“干嘛去？”方颢泽问。
叶书冉指了指那边的汤桶，说：“让你再体验一下免费的汤。”
“啊？那里是免费的汤？我以为是倒剩饭的桶呢。算了，我怕你掉进去淹着。”叶书冉正好看见一个学生伸手进去捞滑到桶底的汤勺，手从桶沿露出来的时候水淋淋的，她不禁失笑。
“那汤就不喝了，显然是洗手水。”方颢泽补充了一句，叶书冉连再看下去都不敢了。
这一桌盛宴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方颢泽吃得那么香，只吃了一小碗方便面又打了场球的叶书冉也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竟然跟他把一桌子东西都吃掉了。
饭后方颢泽把那些餐具都放回回收处，手搭在椅背上，说：“要是有杯咖啡喝就圆满了。”
“食堂大锅饭配咖啡太奢侈，那边估计还有点洗手水，来一碗？”
“不。对了，你们学校门口有叫‘燕’的咖啡馆，去那儿吧，又能喝咖啡又能聊天。当然，前提是你没有其他要去的地方。”
“就去‘燕’，我没有要去的其他地方。不过我也不会跟你再一起吃晚饭了，聊完你把我送回何摧那里。”
“到时候再说。”
叶书冉起了身，说：“走吧，吃饱了食堂的味道就不好闻了。”
方颢泽提了东西跟着叶书冉往行政楼走，问了问她最近工作上的事情。“乔东说你理解力超强，逻辑细密，想法很多，工作也特别卖力。他没夸张吧？”
“在你面前借说我的好话来拍你的马屁？”
“怎么说话呢？你不喜欢他？”
叶书冉想了想，说：“没有不喜欢他。他是我现在室友的男朋友，接触过两次，还算可以，我也无意中听见他说想站队在你这边。如果……如果你觉得他算是可塑、可用之人，适时给他个机会吧。”
方颢泽寻思了一会儿，说：“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第一次派他跟你接触，也只是巧合听说他业务能力还不错，关键是普通话讲得好。再观察看看吧，现在我们公司急于站队的、在我和古梓兴之间举棋不定的都有，可我不能因为单枪匹马就盲目地相信别人。”
“我知道。抱歉，不该跟你开口请求这样的事。”
“没关系，他若有心，我也会留意的。”
到行政楼下面，叶书冉开了车锁，把她和方颢泽的东西都放进后备箱。她看见金驰的车子还停在后面，便往车窗里看了看，想知道这个人车里是如何装饰的。目之所及，真皮座椅上面空空如也，后挡风玻璃那里放了一个半臂长的五□□刚结。绕到前面，车内后视镜下面挂了一枚绿莹莹的平安扣。
“同事的车？”方颢泽也过来看。
“嗯。”
“不到半年的新车，车牌号还是特选的。领导的？”
“不是，一位老师的。”她想说就是上次楼下遇见拎着西瓜的那个，又觉得方颢泽未必会记得偶遇的那么一个人，也就罢了。
“现在你们大学老师也能赚那么多钱了。”
叶书冉想了想自己刚拿到手的工资，又看了看金驰的车子，摸了摸鼻尖儿，换算了下自己要不吃不喝多久能够买下这辆车。她特意记了下车牌号，说：“老师也不一定指望工资活着。指望工资的还是要清贫些。”
“我知道你现在是个穷孩子。”方颢泽笑。
叶书冉毫不掩饰地说：“对，我都要穷死了。从小到大都没觉得钱有多重要，现在没事儿就发愁自己没有‘钱途’的生活该怎么过。前些日子我小姨来，我们俩去商场转一圈花的钱几乎是我一年的工资，现在我觉得自己都配不上身上这些衣服。”
方颢泽皱着眉看着自顾说着的叶书冉，她嬉笑着，分明认真，却又其实无所谓的表情。
叶书冉把车钥匙递给方颢泽，说：“把车开到咖啡馆门口停吧，一会儿不想走回来了。”
“你还是不能自己开车？”
“也不是不能，但是特别不喜欢开车，会紧张嘛，又累又操心。重点在于不认路，所以开起来总是感觉车人一体地慌张。每次跟何摧一起练车，他都变得好烦人，要强忍着才不吵架。”
“在北京不认路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轻易不要开车去远的地方了。”
“何摧说，开不好车以后去远的地方怎么办？”
“那你不问问他，没有车子的人就从来不出远门了？”方颢泽打开车门，说：“妹妹你大胆地上车，哥哥我这么几步路也负责给你当车夫，回头你跟何摧表扬一下咱这境界。”
叶书冉噗嗤一笑，坐进副驾驶。她想起来那一次在北戴河跟熙熙摸海参，何摧告诉她不要动，手上的化妆品会化掉参皮，可是方颢泽却说“化就化呗”，还捞起一只海参放进她手里。这个人倒是很会宠人的。她又想到了易堃，拿手机给易堃发短信，说“方颢泽现在我旁边。”很快就收到回复，上面显示着“呵呵”两个字而。刚才在食堂发给众亲的短信都石沉大海。
没等方颢泽唱完《纤夫的爱》，车子就已经到了校外。将车子停好，方颢泽说：“这个咖啡馆生意应该不错，四面八方就这么一家，学校、写字楼的人都会光顾。”
“环境也有特色，我很喜欢。”
进去之后，方颢泽很是惊艳于一楼的装饰，仿佛进入了树林，墙面、吊顶、座位分隔、桌布……目之所及都是关于树的主题，墙壁手绘、油画、大幅的摄影照片、树枝艺术造型。餐单的外封是一棵独木成林榕树，枝叶繁华，却又遗世独立，画面上别无他物。款台放着一盒子形如枯枝的铅笔，旁边小笺上写：用者自取，用后归还。
本来叶书冉还想去二楼的，但是方颢泽径直走向里面角落的仅余座位，叶书冉也只好跟上去。
方颢泽点了杯美式咖啡，黑森林，叶书冉要了杯拿铁，芝士蛋糕。咖啡小妹是上次请她去二楼并且追出来还笔的那一个，甜甜的酒窝很是可爱。她重复完点单，方颢泽又加了一份果盘。
“刚才你收到短信看我傻乐什么？跟我有关？”方颢泽问。
“有点。我给易堃发短信，说跟你在一起。”
方颢泽一挑眉，问：“她说什么？”
“呵呵，就这两个字。”
方颢泽沉默了片刻，说：“易堃说我是‘臭男人’。”
她噗嗤地笑了出来。
他自嘲地一笑，说：“后来她回了哈尔滨，我们俩又见了一面。她说‘我追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过就是个臭男人，我没当回事儿’。如果她没当回事儿，用不着前后脚地追过去跟我说这句话吧？可是……”
方颢泽想了想该怎么继续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俩素不相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能说是意外，那晚她喝了那么多酒，我不能说是她把我灌醉了，但是好几次是我让她不要喝了，她不肯。其实后来结束的时候我还是比较清醒的那一个，送她回了酒店。然后，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我们俩是谁主动的。可那只能说是彼此身体和空虚的慰藉，与精神和心灵无关，也做不出爱情来。”他瞥了一眼低头盯着桌子看，手指抠着桌面的叶书冉，此时她已经红透了耳珠。
“我不是什么好男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易堃是你的朋友，我不想你恨我才会跟你说这些。就算是一个没我这么混的男人，也不会因为发生过一次关系，就跟谁扯上一辈子的关系。春宵那么短，一辈子却太长。”
咖啡小妹推了个小餐车，送上了果盘、咖啡、甜点，为了表示此桌已经餐齐，还摆上了一个榕树小盆景，上面挂着一片洒金红纸，飘飘摇摇的。
叶书冉手捧住马克杯，热流从手心开始传递，待传递到心房的时候，却仿佛是被一股冰寒凝住了。明明方颢泽的话题让她面红耳赤，明明她不该跟一个“别的男人”谈论这么隐私的话题，却忍不住一直听下去。她不了解男人，不知道男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性，为了得到而千方百计。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女人总是患得患失，找各种理由证明男人不爱她；男人看似大大咧咧，却总是在想方设法证明女人是爱自己的。
“你们男人是不是喜欢用性来证明女人是爱他的？春宵那么短，一辈子却太长。春宵那么短，一辈子又太长……。就算得到了，证明了，也未必会把一辈子这么重要的东西轻易交付吧？”叶书冉勇敢地抬头，迷惑、伤感、无可奈何、无助……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睛直直地望进方颢泽的眼睛里。
方颢泽被叶书冉的话给震惊了。这会儿他什么深奥的道理也理解不了，只是想：他破坏了何摧的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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