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廿九 追袭

　　那一日，萧干在拒马河西面预先设伏，阻击宋军东路的辛兴宗大军，打破了种师道与童贯的计划。耶律大石大获全胜，但知道种师道老于沙场，经验丰富，急忙收回兵马不敢轻易进入宋军地面扎营。随后，萧干也回防拒马河，与大石和先锋耶律术薛形成三角之势。静候一夜，分路约定合围种师道的兵马。萧干为左翼奔袭在前，大石与术薛沿大路追袭，一路径直往雄州而去。

　　大石养足精神，追上队伍，术薛早已迎候多时，左右萧达鲁、萧遏鲁两兄弟跟着队伍冲在了前面。大石见术薛拎着一根狼牙棒很安静的在等他，不禁笑道：“奇怪了，术薛，追击宋军不是你日盼夜盼的吗，怎么这时候你偏偏这般安静待在后面？难道这林间小路居然把你给难住了？”

　　术薛咧嘴一笑：“都统说哪里话，我这是要向都统请个旨意。耶律术薛本是一个探马前哨，都统如此器重我，提拔我做先锋大将。今日为国立功，我这就要带着兄弟们先冲杀过去，届时都统赶来，可别急着鸣金收兵啊！只要给我一天工夫，今日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务必要夺了雄州城报答都统！”大石听了笑道：“我说术薛兄弟，你有这份报国心意耶律大石着实非常感激。不过，能不能夺城并不是那么要紧，可要顾念手下兄弟们安危，你便先去吧！”术薛抱拳，拍马带兵跟了上去。大石听到术薛立誓夺下雄州的话，嘴上虽然不许他鲁莽行事，但心里着实赞赏。

　　雄州城关素来坚固，自从周世宗夺下瓦桥关、益津关和淤口关，以及莫州、瀛洲和易州三城，将瓦桥关和益津关、淤口关分别改扩为雄州、霸州两城，之后入宋以来的几十年间，辽宋两国一直战火连绵。尽管大辽兵力占优，却也并未在攻城略地上取得多大战果，也没有夺回一城一地。到圣宗统和年间与宋国立下“澶渊之盟”，南朝每年向大辽交纳岁币均是在这雄州边关上。雄州随后一直都是两国贸易繁荣之地，直到此番宋人兴兵要夺回燕京。耶律大石一想到两国结好百余年，如今宋人因为贪图金人许下的恩惠就不顾念兄弟之盟，做了金人的帮凶，心中十分悲愤。

　　大石领着后军不过半个时辰，就听见远处鼓角声传来，跟着就有人回报两军已经厮杀起来。大石忖道：“杨可世已经被杀败，萧大王也把辛兴宗一万余人打散，前锋王渊身负重伤败回，此刻要一鼓作气彻底击垮宋军，解除对南京的威胁正是时机！但种师道和童贯还有数万兵马压阵，要看我军如何过这一关！”当即看了一看四周，前方似乎视野开阔，大石要护卫拿出地图，旁边耶律松山拍马而来，叫着：“都统！”大石拿着地图道：“你来得正好，萧大王那边可截住了宋军？杨可世顺着范村会合辛兴宗，萧干如果奔袭位置不确，可能会面临两处夹击。”松山道：“都统，宋军已有溃败之势，我大军正可一鼓作气，彻底打退这些南朝小贼。”大石点头：“我也有此意，这么说萧大王没有让杨可世辛兴宗反扑？不能让他们有侥幸。”松山摇头道：“萧大王让萧斡里剌诱敌，他们以为是我们败退了，正以为能够杀退我们返回雄州。”大石收起图纸：“好，那么，前面就是雄州城了？你随我领后军前往接应，我们与萧大王会合，一举打败宋军。”松山点头，当即跟着大石同后军约八千精骑赶往前面杀喊声传来的地方。

　　大石一面追赶，望着云层东边的光亮透过来，远处林间还有一些雨后的雾霭。身旁的契丹兵马踏着脚下泥泞的路面，大石心道：“宋军种师道人马不过数万，雄州城守军不多，如果见到他们是一败涂地，我辽军乘势推进，那么大辽在气势上就可以挽回一些，要是虞仲文再成功说得西夏军出动就更好，甚至可以一举解除为我后顾之忧。这种师道都败于我们，南朝眼下应该还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我们可以一心一意回过头对付北面的贼虏。天佑我大辽，我们没那么好欺负！”

　　原本是精心谋划的东西两路军攻击，结果两边战况都不顺利。一连两天都是淅淅沥沥的春雨，好容易停了，可大宋官军的士气也一落千丈。趁着夜色，此番坐镇东路的主帅、都统制种师道决定退兵雄州。

　　看着雨后的山间大路，种师道为防变故，命令全军辎重先行，自己亲自率领主力精锐断后。杨可世、辛兴宗先后败绩，种师道自己也险些乱了阵脚，知道此番遇到了劲敌，因此格外小心。可是，他心里更加担忧的是那位待在雄州城内的宣抚使。

　　先前大军一股锐气到了边关，不下令发兵攻打辽军措手不及，偏要遵照圣意实行招抚，把十万大军晾在这里数日，结果让敌人羞辱一番。等契丹人做好准备，不该冒然进兵的时候，却又因为一股鸟气催促出兵征剿！正是这样的草率和失策，招来连连的失败。种师道看着将士们满脸的灰心丧气，细细一想，确实输的很不甘心。种师道在退军之时，他自己的精锐之师在护送之余并没有急着赶路，因为即便见到童贯蔡攸，他又能如何呢？私下里，种师道还想等两路兵马汇合一处，伺机再做一番打算。凭着多年对付番邦的经验，他猜想契丹人不会采取打胜一仗就退守河岸的保守策略。所以，他不疾不徐地一面退兵，一面合军，其实也有一些诱敌来追袭的意思。

　　天色渐渐亮开，林间的树梢还不时滴着昨夜的雨水，远处透着春日的湛蓝。呼吸之间让人精神奕奕，种师道没走多远就接到哨兵报告，西面有辽军动静，辛兴宗那边遭到萧斡里剌三千人马追击，辛兴宗距大军五十里外正在奋力突围。种师道眼前一亮，命大军即刻向西接应，全力合围这股辽军，立誓要将他们全数歼灭，以雪耻辱。宋军败了两阵，上上下下也都窝了一肚子火，听到老将军的将令，无不振奋，纷纷叫好，当即抖擞精神，折道往西而去。

　　萧干领着后军近万人守着萧斡里剌边战边退，也接到西路宋军的消息。萧干心里想：“当真不出耶律大石的估计！来得正好！”等着宋军密密麻麻冲杀而出，当即才吹响号角，张弓搭箭，从山林杀奔而出。而这时，耶律大石正领着大军渡过拒马河，他一早安排术薛的探马跟随宋军行动，另外及时与萧干的大军传递两军的动静。这一段行程看似不远，但在刚刚雨后的山林之中，地面泥泞难行，不单宋军匆忙赶路十分辛苦，辽兵这几日连番主动出击，其实大军也疲惫不堪。

　　种师道得知从大路穿过林间小道与辛兴宗会合，其实可以省去一些时间，但小路无法运送东西。盘算一阵，只好一面让大家继续砍伐林木赶去会合，另外分出千余人护送辎重继续顺着大路赶回雄州。多年以来，宋人为防备契丹的兵马，在边境山道种植许多林木，如今要引大军回撤，林间小道耽误时间，所以只有伐木拓宽道路。种师道回头看着那一队人马缓缓走远，望着远处暗淡云层中微弱的阳光，眉头微皱。

　　种师道叫来高世宣：“高兄弟，老夫记得你是淮北人士，熟知中原，我等西北兵马在此抗敌还是头一遭，你看这天色可是不会再下雨了？”高世宣扭头一看：“都统，末将跟随大家在西北多年，这……我也说不大准。不过看这光景，两日的雨似乎还未下透，眼下看着像要放晴，但即将入夏前若雨水不下透的话，依然随时会有雨，有时山林间还会夹有冰雹。我们还继续追赶吗？”种师道抬头望了望山间形势，道：“那么契丹人也应该知道，他们一定会追袭我军，辛兴宗他们应该支持不了多久。”高世宣诧异道：“都统是说他们设有伏兵？那么辛统制与我们……都统可想过向在雄州城的两位……”种师道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不行，等到那里就都晚了，你知道我军那些辎重，辽军轻骑快马随时能够追上。依老夫之见只有将计就计，与他们再决一死战，看看我们大宋官军还是不是畏惧这些契丹胡虏！弟兄们，可都要给老夫拿出胆子来，就像对付那些河西羌夷一样！走，出发！”种师道身边宋军无不振奋，沿着山林小路快速奔进。

　　不到一顿饭工夫，种师道所部约三万余众弯弯曲曲穿过小路赶去与辛兴宗会合，与萧干大军厮杀一处，一时间喊声震天。

　　耶律大石奔了一阵，听见远处有厮杀声传来，随即命大军甩开包袱，耶律术薛轻骑两千人马当先追击种师道，萧达鲁、萧遏鲁也从前方大路逼近宋军。

　　这一战从早晨杀到近晌午时分，大石的人马围住了种师道，三路大军在这林间荒野展开血战。宋军人数略占优势，可辽兵十分勇猛，双方是你死我活。过了晌午，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不一会儿，如豆粒一般大的雨点又洒落下来。种师道舞着白棓棒，脸颊一阵湿润，抬头望天：“可恶，果然又是雨……这情景，不能再耽误……”当即冲着身边杨可世大叫：“再耽搁于我军不利，快，转身赶回雄州再作计较！”杨可世点头，命杨可弼下令舞动旗号，宋军开始缓缓后退。高世宣大喝一声冲锋在前，劈开辽兵，大声道：“都统，弟兄们，随我来！”刚吩咐宋军继续行军，忽然听见排盾和衣甲噼噼啪啪响，策马扬蹄惊道：“这……还真有冰……冰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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