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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乃将身世作仇雠 8


  据秦齐景与薛湘灵所试验,两人同入秘境,通过水道后,只要前后出水间隔时间在十息之内,便可同入一境。这一点,他对明光如实相告,三人几乎同时出水,只见眼前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孤峰凛然,直入天际。

  “何似九转峰!”与初次历经冬之境的秦齐景仿似,明光亦感叹道。

  秦齐景却无心风景,只道:“春之繁花、夏之风沙、秋之落叶、冬之云雾皆可令人失散,暂时无法可破。置身云雾时,谨记循规律而行,先行会和。”

  这话是告诫沈修篁,亦是间接提醒明光。沈修篁应了一声,明光微微颔首,说道:“走罢。”

  山间乱石嶙峋,几无立锥之地,云雾渐而行至,缓慢却不可抗拒。茫然四顾,左右前后已无人影。瞬息之间,三人似被分隔三处,明光与沈修篁各自依循秦齐景所述“规律”而行,而秦齐景却屹然不动,立于原地,心中默然计时,大约半刻功夫,他身遭云雾过尽,白雪与山石一如先前。

  四下无人,他便未掩饰情绪,面上浮起一丝冷笑。置身于云雾中,经纬已乱,无论循哪个方向走,皆是随云雾而动,再无法摆脱这道云雾迷障,亦无法出境。唯有立于原地不动,待云雾过去,便可重新认清方向前行。

  这云雾迷障共七层,两层之间下上间隔千米,每层以不同的方向与速度沿山环绕,若不脱离云雾上行,便只能不断地在固定的高度绕山而行。

  但凡入过秘境之人皆知,越深入秘境,遇敌越强,障碍越难,想来这第一层云雾之中阻碍,明光与沈修篁都不会放在眼里。他要的便是他们的轻敌之心,他们只知陷阱越浅显越容易被破,却不知法阵越浅显,也越容易被人所修改。

  一月之期,他已将第一层云雾迷障之中法阵全数改为杀阵,被困于迷障无法出境的两人绝无活路。

  他不上反下,退至来处,不多时,便见座下弟子挟持繁霜前来。彼时繁霜嘲弄地说起自己与明光的首尾,他一怒之下险些将她毙命当场。但冷静下来后,却忽觉他得知此事反倒是牵制繁霜的利器,当时他冷笑着对她说道:“我若将此事捅到师尊面前,你猜他会顾虑你,还是顾及我?”一个是情谊深厚,又如日中天的真传弟子,一个是偷情苟且、见不得光的孽缘,若秦齐景对此一无所知,他暗地里做些手脚保全她无妨,但要是秦齐景逼问到他面前,他可还会为这一段背德孽缘与徒弟撕破脸?

  在他看来,女人到底是见识短浅,一时冲动便授人以柄。繁霜被他封住了经脉,禁足于六合峰,再不能有丝毫动作,直至此行,他命弟子挟她前来了结这一切。

  待弟子退出秘境,他才朝瘫软在地的繁霜讽然说道:“我特地带你前来看看,你的奸夫孽种葬身之处,也好叫你们一家三口地府团聚。”

  “你!”繁霜惯来冰霜似的颜容瞬间扭曲,“弑师杀父,天理难容!”

  秦齐景一阵大笑,说道:“我三人同入秘境后失散,他二人身死其中,我侥幸逃脱,他们之死与我何干?无人知晓,亦无证据之事何异于不曾存在过。”

  他一脚向她的腰腹之间踩去,脚下力道直冲丹田。她痛得背脊曲起,目眦欲裂,口中喷出一口血来,像是一条被摁在砧板上的鱼。

  丹田破碎,修为尽废,她再也无法维持韶年容颜,青丝白雪、雪肤鸡皮,老态龙钟只在瞬间。秦齐景厌恶地瞧着这老婆子,随脚将她踹到一旁,仿佛只是踩着她也会污了自己的脚,“真该叫你那奸夫瞧瞧你这模样,看他后不后悔跟你这老虔婆偷情。”

  言罢,他懒得再看她一眼,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度向雪峰而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两人尸体,此事便算不上万无一失。

  第一层云雾所过之处,除迷障本身外,其余法阵陷阱皆已为他所控,他绕山搜寻,云雾至则停,云雾去则行,先后寻到了死于杀阵中的沈修篁和毙于妖兽齿下的明光。沈修篁之死在他意料之中,明光身亡却叫他略感诧异,他本来以为凭明光的修为,他费尽心思设下的杀阵也不过困住他罢了,待他后至偷袭方能使明光毙命,却不料这般巧合,他陷入杀阵时竟碰上了妖兽。

  但扬眉吐气的痛快蒙蔽了他的双眼,叫向来疑心病重的他不愿意再去计较太多,只顾着贪图品尝这份痛快了。

  身受重创、垂垂老矣的繁霜还在山麓间费劲地嗬嗬喘气,眼前忽地一晃,但见两个重物砰地坠至她面前。

  “好好看看你奸夫孽种的死状,免得到了地下认不出他们。”

  把两具破碎的尸身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她面前,他心里填塞满了空茫茫的喜悦,从此之后,他的人生再也没有污点,大权在握,前途似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他本该早就得到这样的权势与自由,要不是明光一而再,再而三地仗着师父的名头阻拦他。

  他的师父死了,他难道不悲痛吗?他悲痛啊,毕竟是他自幼孺慕尊崇的师尊,数十年的师徒之情,他岂会不悲痛?他的悲痛是真真切切的,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

  他抬起手,灵力聚起成锐金锋芒,直取繁霜性命,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然而他的术法尚未触及繁霜的身躯,便被一道无声无息不知来自何处的剑气截断了。

  “她的命该由我来取。”

  方才那一瞬间,秦齐景脑中已转过数个念头,却万万没有想到,出手之人竟会是本该被他留在宗门的薛湘灵。

  他这才回神意识到有些事情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转眼向堆叠在繁霜身前的尸体瞟去,这使他心神稍安。

  “你为何在此?”他皱眉问道,“还有,刚才那是……剑气?”

  “第一个问题,我要告慰外祖母在天之灵,”薛湘灵一一答道,“第二个问题,你们不是一直都很奇怪,为何两年间我的修为突飞猛进,就是因为我转修剑道了呀。”

  秦齐景绷紧的面皮稍松,斥道:“胡闹!你也看到了,难道我还会放过她不成?她死在我手中也一样为你母亲报仇了。”

  薛湘灵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露出隐藏已久的獠牙,说道:“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说的是告慰外祖母在天之灵。是谁害得我母亲家破人亡?是谁让外祖母横死江边?”

  但秦齐景已经来不及思考她抛出的问句,凛冽剑意兀然于他周遭锋芒毕露,逼得他不得不祭出风火幡抵挡。

  “繁霜固然是凶手,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不是秦系军阀吗?”

  她的剑意不似沈鹤的浩瀚如山海,却神鬼莫测、无处不在,叫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你要做什么!”秦齐景惊怒叫道,“你这是要弑父吗!”

  “唉,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倒是随了你。”她叹气说道。

  “好好好,”他怒而冷笑,说道,“既然你不孝不敬,我教训你也是应该的。”

  薛湘灵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虚伪得叫人恨到牙痒的本事。

  秦齐景不再留情,拿出了当初对敌沈鹤的本事,风火狂卷,吞山噬林,翻江倒海,金刃诡谲,似毒蛇暗中窥伺,一见疏漏,便暴起伤人。

  当初见秦齐景与幻境中的沈鹤斗法,她只痴迷于那浩如天地的剑意,得见大道,此刻才不得不正视起秦齐景的本事来。虚伪也好,狠毒也罢,他的修为和手段却绝非吹嘘。

  秦齐景筑基多年,又自幼身处高位,斗法手段层出不穷,绝非入修真界不过两三年的薛湘灵可比。若是晋阶筑基中期不久的寻常修士,决计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薛湘灵从炼气后期到筑基中期,在幻境中经历的生死争斗何止上百,对此时的她而言,斗法已然不需要刻意去注意什么技巧,而是成为一种本能。

  她的剑意是“无”,所谓大盈若冲,其用不穷,空无一物,却又无处不在。秦齐景之攻势再猛烈、招式再诡谲,也仿佛只是在虚空中挥拳,虎虎生风却打不到实处。他身边似乎什么都没有,但他的潜意识却告诉他,对他生命的威胁从不曾散去。

  没有什么比恐慌和无力更能消磨人的心志了,尤其在斗法之间,一旦心神不稳,便已落了下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丹田已被一道剑气贯穿,灵力之源被毁,正如半空中汽油耗尽的飞机,唯有坠落一途。他跌倒在地,后至的剧烈痛苦叫他全身痉挛颤抖,呕血不止。

  瞠大的双目犹然布满了不可置信,不信他竟然会输给这样一个小辈,不信他的子嗣竟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沈修篁!”她却忽而皱起眉,喊道,“谁让你偷袭了?”

  废秦齐景丹田的那一道剑气,并非出自她手,只是二人功法同出一脉,除他们自身外,旁人根本难以辨别。

  “你战败他也就罢了,废了他这种事,自然还是我来。”

  凭空出现的青年叫秦齐景愈加惊愕,他还能望见两具碎尸垃圾一样被丢弃在他身旁不远之处,而本该成为尸体之人却犹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人没死,可想而知,另一个人自然也如此,因而当明光现身时,秦齐景的惊色已然逐渐敛起。沈修篁毫发无损,还能出手伤人,明光却显然受伤不浅,衣袍褴褛,满身血污,脸面上亦显出苍老之态,虽然不比全然沦为鸡皮鹤发垂垂老矣的繁霜与秦齐景更显老,但目中的沧桑之意却较之更甚。

  不必疑问,亦不必追究对方手段如何,秦齐景如何不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他喑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全然不是求饶:“成王败寇,只求师尊给我一个痛快。”

  “唉,”明光叹息道,“是我枉为人师!”

  “原来你也知道。”秦齐景嘲讽说道。

  明光怎会不知他所言何事,却摇了摇头,说道:“此为其二,其一乃是养不教,父之过,你心性如此,岂非我未尽教导之责。”

  薛湘灵闻言略感诧异地觑了明光一眼。比起沈修篁,她对明光不甚了解,本来以为教出秦齐景这般的衣冠禽兽、与徒弟妻子偷情之人,即便称不上卑劣,亦是道貌岸然之辈。但此时看来,他倒也还不失磊落。

  “即便如此,但我所作所为,时至今日亦从未后悔过,”秦齐景已是老态龙钟、奄奄一息,如同一滩烂泥一般,只能倚靠岩石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言语之间却依旧倨傲,“如今也不过棋差一招,满盘皆输罢了。”

  “如何处置你,还不容他置喙,”沈修篁怒极反笑道,“你如此傲骨,杀了岂不可惜。不如先到千寒洞小住三五个月,再送回凡间,体验一番生老病死、流离失所,如何?”

  “竖子岂敢!”秦齐景怒目圆睁,厉声骂道,实则不过掩饰他的恐惧。事已至此,一死反倒是解脱,向来万人之上的他如何经受得起沦落尘土,受尽侮辱,生不如死。

  明光苦笑不已,虽然他私心里是希望秦齐景以一死了结恩怨,但如今的他既无能力,也无脸面再去替他说话了。

  秦齐景意识到不妙,二话不说索性立即闭气自绝,可惜被早有防备的沈修篁打晕。薛湘灵这才一惊,反应过来转身查看繁霜的情形,果然发现她已自尽而亡。方才只顾着看秦齐景的热闹,一时间忘了繁霜。其实她倒也并不打算如何折磨繁霜,最多不过让她到外祖母坟前叩首道歉,再取她性命罢了。她令薛氏家破人亡,自己又何尝没有尝遍憎怨会,爱别离之苦。

  但她转念一想,即便强行按着繁霜到外祖母坟前磕头,也不见得她心底会有几分真正的后悔与歉意,毕竟在他们这些生来高高在上的修士看来,凡人的身家性命譬如草芥,根本不值一提。她死了也就罢了,还不必扰了外祖母的清静。

  薛湘灵挟持明光,沈修篁收了繁霜的尸身,拎着昏迷的秦齐景,一同返回紫清派。去时踌躇满志,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回时却无不满心苍凉,求仁得仁也好,满盘皆输也罢,竟无一人兴尽而归。

  修为大损的明光不得不继续在掌门之位上坐下去,也不得不对满门上下宣布秦齐景为篡夺掌门之位,谋害师长,其罪当诛,如今已夺其长老之职、真传弟子之位,废其修为,罚入千寒洞中,受冰寒刺骨之刑。

  虽然这些年来,紫清派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早已暗潮汹涌,但谁也没想到秦齐景的失势竟来得如此突然,何况还有不少门人弟子先前暗自盘算明光才是那个败落之人。

  处置了一个秦齐景,紫清派不免人心不稳,声势大跌,其余各门派则暗喜不已,虎视眈眈。群狼环伺之下,遭受真传弟子背叛的明光却仿佛心灰意冷,再无心理事,将一应事务全权交予其余各长老,自此闭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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