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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京师天下聚 八


  “湘灵,你……”秦叶蔓望着薛湘灵欲言又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带来的人能被测出灵根,然而仔细一想却又并不十分奇怪,若非资质非凡又怎能生就如此出众的容貌与才智。

  薛湘灵做出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实则对这样的结果并非毫无预料。她暗暗攥了攥拳,她想借助秦家来弄清楚自己身上的奇异之处,不论秦家是否重视自己,他们势必先会彻查自己的身世。而她的身世,也必然绕不开外祖母之死。她痛恨秦系勾结外商,残民害理,却不能表现出仇视来,说不得还要假意奉承,多么虚伪。

  “家主请薛小姐前去。”通传之人很快回来,对薛湘灵说道。

  秦叶蔓拉住薛湘灵的手,说道:“我也一起去。”有关仙神之事,没有人能按捺住好奇之心,她也不例外。

  秦家宅邸占地极广,且路径曲折,家仆引着两人走了半刻钟才抵达秦安邦会客的外书房。秦叶蔓被拦在了书房门外,她瞪着雕花木门,碍于祖父威严,却也只能不甘不愿地退回院中。

  八省督军秦安邦,亦是即将即位的中州大总统,薛湘灵从师长同窗口中听闻他的名姓不下千万次,世人皆谓之老谋深算、狼子野心,此时此刻面见于他,仍旧令她稍稍惊讶,年已花甲的秦安邦容貌气息竟与而立之年的壮年男子无异。他的眼神极为锐利,天然便能使人瑟缩,她虽然并不十分畏惧,为了掩饰,还是稍稍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秦安邦没有等到她先说话,只能自己开口,他的时间宝贵,不必浪费在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薛小姐,你的灵根资质我已有所了解,五灵根是最劣等的资质,且你年纪已不小,修炼前途未卜。但若是你愿意,我亦可仙师引荐你。”

  他说得残酷而傲慢,但凡夫俗子能得到修炼的机会,必会不顾一切地捉住,谁能拒绝登仙成神的诱惑?

  “如此,我便不劳秦督军引荐了。”她说道。

  她应承或是拒绝皆不奇怪,但拒绝得毫不犹豫倒有些出乎秦安邦意料,他淡淡地问道:“你对本督有怨言?”

  “今之从政者殆而,”她说道,“督军心中难道没有数吗?”

  秦安邦只笑了一下,蔑然之意不言而喻,却并未为难她,只道:“你去吧。”

  薛湘灵朝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怎么样?”她一踏出秦安邦的外书房,便被秦叶蔓攥住了手腕,只闻她急切地问道,“会有仙师来引领你去仙山吗?”

  “没有,”薛湘灵状似遗憾地说道,“我的资质并不好,而且年纪也大了些,没有什么修炼的前途了。”

  “噢……”秦叶蔓看起来比她还懊恼,她固然羡慕薛湘灵有修炼的资质,但若她真的成为仙师,对于引领她测灵根之人,她不会不念及恩义,自己还怕讨不到好处吗?可惜如今只能化为泡影。

  时辰不早,薛湘灵不打算留在秦家用饭,遂与秦叶蔓告别离去。她拒绝秦安邦的引荐,等于断绝了进一步了解修炼之事的捷径,但至少她为自己的异样寻到了一个解释,也找到了继续探寻的方向。

  此事唯一的后遗症只有秦三少更为猛烈的追求,三五不时的鲜花礼物,邀请舞会、出游,还有遭遇“意外”,英雄救美,令她不胜其烦,只能借口期末考试将至,闭门读书不出,考完后又马不停蹄地收拾行装坐上火车返回苏陵,只希望冬假结束这位少爷已经移情别恋,转移目标去也。

  她在苏陵已无落脚之处,要不是为了祭拜外祖母、探访赵时秋,外加逃避秦三少的纠缠,她或许更愿意留在平京度过冬假。

  与鹅毛大雪的平京不同,苏陵阴蒙蒙的天空里只飘了点儿小雪沫,落到头发、衣衫上一时半刻便融化了,但落到地上,却结成了一搓搓厚厚的雪渣。苏陵女中也放假了,学生、老师几乎都回家去了,校园里空荡荡的,显得分外萧瑟。

  要不是等她回来,赵时秋大抵也回沪上了。薛湘灵这么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听闻她要回来的消息,赵时秋欣然表示会留在苏陵等她回来见上一面,她本来不想劳烦恩师等候,提出祭拜外祖母后,自行前往沪上即可,但赵时秋体贴,不欲她破费且旅途劳顿,坚持留在苏陵,拒绝的理由说不出口,她便只能愧受了。

  南方的冬天湿寒,冻入骨髓,加上学校没有人气,教职工宿舍里冷飕飕的,星星点点的炭火并没有带来多少热量。即使在屋里,赵时秋也不得不裹着厚绒披风,她伸出手来抚了抚学生头上的“糖霜”,怜惜地问道:“怎么不多穿点,冬衣不够了么?”

  薛湘灵一如既往地表示自己不冷,衣服够,随即迫不及待地献宝似的从布包里取出一卷题字。回乡与恩师见面,她不能空手而来,遂在平京时便厚颜托梁晗云请她们文学系的教授、书法大家季先生题了一幅字。梁晗云是文学系有名的才女,赵时秋在教育界及妇联中也小有名气,为她题字季先生并不不悦,行云流水题下八个字。

  桃李满园,春晖四方。

  赵时秋年逾三十,却尚未成婚,早已过了时下女子出嫁的好年华,离开繁华无边的十里洋场,年复一年地守着苏陵这方不大不小的校园里。表面上大家都敬重她开苏陵女子教育先河、奔忙救济妇女儿童,但家人的担忧愁虑,他人明里的刁难、背后的冷语,其中艰难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十年来,她以为自己早已不以己悲,然而看到这幅题字的瞬间,鼻间竟无端酸楚。

  薛湘灵眼力极锐,却假作没有察觉她眼中升起的朦胧水汽,说道:“老师,我想对您坦白一件事儿。”

  “怎么了?”赵时秋及时地收起自己感怀的情绪,请她坐下,问道。

  “我是因为起了对付秦系的念头,才提前参加统考,且改考法学系,”她惭愧地说道,“我之前没有跟您坦白,是因为顾虑您的家世,后来每每念及,都觉得是我小人之心,且太天真了。”

  赵时秋略是诧异,没想到这孩子心思这样深,不过遭逢巨变,唯一的亲人横尸江岸,有怎样的想法都不奇怪,她反倒安慰地说道:“我理解,只是前路艰辛……”艰难到她发觉自己无法给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我知道,”薛湘灵无奈地说道,“太难了。”不依靠战争暴力,根本难以撼动军阀统治。而如今的兵权却被军阀牢牢掌控,要募集军队揭竿而起谈何容易。

  国仇家恨太过于沉重,两人沉默一瞬,便避而不谈,薛湘灵说起了在平京的学习生活,趣事不少,引得赵时秋频频莞尔。

  本是回乡,薛湘灵的老房子已经卖出,反是无处可去,赵时秋不放心她孤身一人留在苏陵,劝她为外祖母扫墓后与自己一起走。但让薛湘灵下定决心跟着赵时秋去往沪上的,却是赵时秋的身体。

  频频咳嗽、发热、乏力,赵时秋认为自己只是风寒,在冷冬最常见不过的小病,虽然吃了些药也不见成效,但也不足以让她着急着去看医生。薛湘灵却不以为然,她在夜里趁赵时秋熟睡之际,以灵力为她检查身体时,察觉到她的肺部有明显病变,然而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却无法进一步探明病况与治疗。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本想留在苏陵陪外祖母,每日到墓前探望,但无论如何,活人的性命终究比死人重要,于是她匆匆祭拜后,马上催着赵时秋收拾行李去往沪上,倒让赵时秋哭笑不得地嗔她小题大做。

  赵家家大业大,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回到赵公馆后,唤其前来问诊方便得很。赵时秋的漫不经心在家庭医生越来越严峻的神情感染下渐渐沉凝起来,只听他说道:“我目前尚无法确诊,大小姐最好去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

  没有什么比医生似是而非的话更令病人和家属恐慌了,赵夫人当下便火烧了眉毛,急道:“李医生,你先告诉我们可能是什么病吧!”

  “我怀疑是结核病,”李医生叹气,“但还需到医院检查后方可确诊。在此之前,大小姐最好戴上口罩,与家人分开用餐,用过的餐具须以沸水蒸煮。”

  赵夫人倒吸一口冷气,赵时秋也怔住了,谁能将传闻中的痨病与一向身体康健的赵时秋联系在一起?倒是赵时秋先反应过来,叫来一名家仆,吩咐道:“你立刻去枕梁公寓,带薛小姐去医院检查。”她前些时日一直与薛湘灵同吃同住,万一她的学生被她传染了痨病,她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临近日暮,本该是温馨的晚餐时间,但赵家上下谁也没有了用餐的心思,家仆匆匆前往枕梁公寓,赵夫人与赵时秋也立即坐上汽车往医院而去。

  薛湘灵预料到赵时秋病情不好,却也不料竟是可怕的痨病,她立马扔下手里捧着的书,直接随家仆去往医院,倒并非担忧自己被传染,她的身体状况如何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为找机会与赵时秋见面。一路上焦躁非常,她不信仙佛也不信基督,一时竟不知向谁祈祷,望祂保佑老师的病只是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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