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觉悟
“翊。”
身子被抱起的瞬间，耳边像是有风轻轻被吹过，凤惊鸿反应过来，才明白这是紫衣人的名字。翊有开阔、渊博之意，他的人如山岳般峻拔，大海般深沉，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凤惊鸿现在正被他抱着。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公主抱。
“你的脚伤比之前更重，若不想残废，便不要乱动。”再次开口，公子翊的声音依旧冰冷，不过多了几分关心。
凤惊鸿又羞又急，本来还想挣扎着让他放下自己，听他这么说，只好打消念头。
她不敢乱动，心却在不住跳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想不到来得这么突然。明知眼前男子，只是单纯顾忌自己的伤势，可她依旧脸颊发红，情不自禁。
那仰看的面容，生疏俊冷，眉眼似山水重重，深得叫人无法看透，但越是凝注，就越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早就让凤惊鸿心力憔悴，她一直勉强支撑，此刻靠在公子翊宽厚的胸膛上，最终松懈下来。
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温暖的软榻上。
软榻在马车里，车内却不只有她，更要命的是，她身上的衣服已非原来那件，而旁边的公子翊也只穿着件单衣。
整个车厢内都充盈着暧昧气氛，凤惊鸿先是一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慢慢坐起身子。
“姑娘醒了。”翊公子和凤惊鸿对视，赞叹道:“没有尖叫，看来你比我想象得更冷静。”
“公子若真心怀恶意，便不会费心为我治伤，况且就算你真做了什么，尖叫也无用。”凤惊鸿淡淡一笑，这两天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就看开。况且她说的也是实话。
翊公子不置可否地一笑，忽然语气一沉，认真道：“姑娘好胆魄，不过你莫言误会。你的衣服湿透，我怕你着凉才帮你换掉，而且我是请路上遇到的村妇代劳。我对姑娘，绝无任何轻薄举动。”
“我明白了。公子两次救我，承蒙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说一声多谢。”凤惊鸿朝翊公子轻轻欠了欠身子，语气依旧淡淡得。
“姑娘体力透支，情绪又几经起落，所以才会昏迷，你现在最好不要妄动。”翊公子关心道。
“好。”凤惊鸿顺从地点了点头。
车子微微一颤，风将车帘吹开。她朝外望去，时间已是夜色深沉。雨并未停，看不到星月，那无穷晦暗，就像黏在胸口的一团乱麻。
翊公子也朝窗外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这附近是玉国、华国交界，少有人烟。我知道姑娘对人心存防备，但你如果现在想下车，只怕也无处可去。”
凤惊鸿脸上没有表情，“我明白。”
翊公子疑惑地打量着她，犹豫了一下，语锋忽然转开，“不知姑娘接下有什么打算？”
“打算？”凤惊鸿的脸上浮起一丝错愕，但只是一瞬，很快她又恢复平静，轻轻道:“我要去一个地方。”
“姑娘想去哪里？”翊公子好奇道。
“公子可曾听过风都？”凤惊鸿眼中凝着一抹幽深。
“四大名城之一，更兼华国帝城，在下自然听过。”翊公子目光闪动，轻叹道:“只是想不到，这么巧。”
“巧？”凤惊鸿愣了愣。
“实不相瞒，那也是在下此行的目的地。”翊公子笑了笑。
凤惊鸿听罢，忽然沉默，她咬着嘴唇，像是在抉择，过了半响，蓦地朝翊公子拱手一拜。
“姑娘你这是作甚？”翊公子眉头一皱。
“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公子带我一同前往风都。”凤惊鸿一脸认真，眼见翊公子目光微凝，忙又问道：“公子不愿？”
“不是。”翊公子摇了摇头，苦笑道：“在下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姑娘给人的感觉，似乎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哦？哪里？”凤惊鸿疑惑道。
“你先前心防甚重，根本不愿接受在下的好意，现在怎会主动请我帮忙？”翊公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凤惊鸿。
“也许，我现在的心防同样很重。”凤惊鸿目光一黯，似笑非笑道:“我只是明白了一些事罢了。”
先前她被云恨欺骗，又一心报仇，根本不愿和任何人扯上关系。但与云恨的遭遇，那名人贩子的再度出现，让她体会到只凭一腔怒火，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不过一名孤女，别说报仇，若无人保护，也许连风都都到不了。她不能原谅云恨，就必须先学会冷静，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才有机会报仇。
这她的觉悟。
翊公子不再开口，似乎有些迟疑。凤惊鸿看在眼里，忙道:“公子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带我去，你如过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既然姑娘这么说，那我想要姑娘一样东西。”翊公子回过神来，神秘地说道。
“什么东西？”凤惊鸿一脸戒备。
“姑娘的名子。”翊公子缓缓道。
“只是这样？”凤惊鸿有些意外。
“名子是一个人的象征，即便身死，也不会磨灭。若被有心人知道，你的来历身份便有可能暴露，甚至有人会利用你的名字为恶。如此，姑娘还觉得只是这样？”翊公子语气深沉，每一个字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只要凤惊鸿告诉他名字，他所说的这些就会真得发生一般。
“我叫凤惊鸿。”凤惊鸿心中惊愕，不过终究没有在意。她在这个世界一身孑然，就算有人想利用，也无从利用。
翊公子听罢，赞叹道：“惊鸿惊鸿，人如其名，这个名字，和姑娘很配。”
短短一句话，时间好似忽然凝固。
怎么回事？
为什么感觉不到心跳？是因为跳得太快，所以才没有感觉？
蓦然停止的时间，让凤惊鸿的思绪瞬间断裂，恍惚中回神，她才想起，曾有一个人，也说类过似的话。眼前面容开始模糊，那个人的脸却慢慢浮现出来，如梦魇，如魔咒。
噬心的痛，要将心吞噬，明明最不想忆起他，为何他偏偏又跑了出来。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感情如洪流奔泄，毫无征兆地崩溃。她本以为对云恨只剩下恨，可如今才发现，那恨里仍杂着爱。
要忘记一个人，到底有多难，多难……
反应过来，凤惊鸿才发现一只手正捧起她的脸。那只手粗糙厚实，充满温暖，让人备觉心安。
视线重新聚合，眼中面容，不是云恨。
翊公子的目光，就像冷夜里的烛光，一字一字道:“在下说错了什么吗？若是这样，那就让我帮姑娘将眼泪擦干好了。”
明明冰冷的语气，却有种触心的暖，仿佛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将悲伤祛除。
凤惊鸿呆呆看着翊公子，心乱了，情也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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