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有姓无名的小姐

　　“娘，这样真得行吗？”一个身着蓝布碎花袄裙，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孩问旁边的妇人。

　　“咋就不行啦？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没准回去住不了几天就又被打发了呢！”妇人有点不以为然，说的更是漫不经心。

　　西凉林家他们确实惹不起，但一个从小被寄养出来的小姐他们可不怕。

　　妇人夫家姓张，原来是林家七奶奶韩氏的陪嫁，这个庄子是七奶奶的陪嫁庄子。他家那口子是这庄子的庄头，七奶奶在世时，她偶尔还跟着去府里给七奶奶磕个头。

　　府里二老爷和七少爷等几位少爷失踪的时候，七奶奶正怀着小姐，得知消息，忧思过度，早产了小姐后就过世了。府里老夫人觉得小姐不详，连个名都没赐就送到了庄子上养着。

　　那小姐刚被送来时，还一点点大，喂奶都不会吃。三岁前都是奶娘婆子丫鬟的伺候着，他们则伺候着那些奶娘婆子丫鬟，也跟着没少吃好的喝好的。

　　可是九年前，当时一起失踪的少爷里三少爷和四少爷回了西凉，说老爷和其他几位少爷都死了，然后，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的回了西凉，再没回来，之后几年就剩一个奶娘还留在庄子上，那边府里只每年固定拨些银子过来，象征性的问问小姐怎么样，却是一眼未看过，更不用说去给小姐磕个头了。

　　渐渐的他们的胆子也养了起来，起先只是给小姐、奶娘的吃食少一些、差一些，到后来奶娘要伺候他们一家子，甚至后来，那小姐还得跟着一起干活。

　　这些一点点起来的变化，都没人来管过，奶娘的反抗在他们一次次的打骂中，也被镇压了下去。

　　人的贪心都是不足的。四年前，奶娘亡故，小姐在他们的忽略中也溺水死了。他们本来只是想拖过年底，把林家给他们照顾孩子的银子拿到再报亡故，后来一拖再拖，直到今年年底，他们也没报上去。

　　要说起来，林家也不算薄待了七少爷家的小姐。除了没在府里养着，吃穿嚼用样样没缺，后来都换成银子也是妇人跟府里的说庄子这边气候环境跟府里不一样，他们给小姐从当地准备更好。

　　府里管事的是大夫人丁氏，是七少爷的大伯母，本也懒得操心这些事，既然传话的人这样说了，她乐得省事。那又不是她的亲孙女，何况还遭了老夫人的不喜，她只要面上不错不被挑毛病就成。

　　于是，在府里尽人事，庄上起贪念的情况下，七少爷家的小姐“虽死犹生”的继续创造价值。

　　事情的转折起于二老爷和其他几位少爷还活着的消息传来。

　　为什么死，怎么死又怎么活，妇人知道的也是皮毛，但她的麻烦却是来了。

　　七少爷跟七奶奶的感情是很好的，在那小姐之前还有一个儿子，今年也有14岁了。

　　小小少年，因为是男孩，虽然也不被老夫人喜欢，好歹是留在了府里养着，听说自己的爷爷和爹还活着，貌似还很出息了，他也硬气了起来，闹嚷嚷要来接妹妹回府。

　　老夫人当年把孩子送走，说实话，后来也没人在她面前提起，怕晦气，这时候听侍候的人报说小十八爷要去接妹妹，才想起这档子事。

　　七少爷她还是很疼爱过一阵子的，要不是婚事上自己做了主，这份疼爱谁也分不薄。

　　看在七少爷的面子上，孩子还是要接回来。年底事忙，大夫人的手腾不开，这个准备自然就快不了。

　　再说大夫人也担心庄子这边有什么不妥，就拖住了小十八，先安排了人过来庄子上打点。

　　派来的，正是之前每年来庄子上送钱的小管事。这个小管事每年从送给庄子上这连序齿都没有的小姐的嚼用里没少捞钱。看庄头和庄头娘子从来没跟他说过钱多钱少的问题，他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妥。

　　这里一听说要过来庄子上通传庄头家打点行李，府里要去人接小姐回府，他赶紧巴巴的跟大夫人的管事那里讨了差事，骑着马日夜兼程的就赶到了庄子上。

　　要说那妇人也是有几分的运气。

　　就在大半个月前，她家那口子赶车去府里送年货回来路上，捡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昏迷不醒，庄头路过镇子上找大夫给看了看，抓了两服药，吃了后小姑娘就醒了过来，但却有些呆滞，不言不语，看上去有点傻。

　　本来庄头是看小姑娘面目姣好，救回来可以当个童养媳养着，给自己家的大小子留着，没想到会是个傻子。

　　他们家倒不至于缺那两个媳妇钱，只是想省点是点，从大女儿出生后，庄头娘子就没停过，隔年一个的生，个个带把的，现在已经有6个儿子了。

　　庄头人要老实些，没有他媳妇活泛，想着这人救了就不能不管，死活拦下了妇人不把那小姑娘卖掉。这样傻傻的小姑娘，又有一个好样貌，能买去哪些地方，可想而知了。

　　事情拖下来几天，那边小管事也过来了。

　　妇人慌乱之后，念头一转就打到了小姑娘的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那边府里没有人过来看过那小姐，自然不知道那小姐的样貌，三岁前见过她的那些丫鬟婆子她更不担心，这孩子几个月不见就另一个样了，何况是已经过去九年。

　　而且，她看去，这小姑娘还真有几分那小姐的影儿。

　　要不是年龄卡着，她大女儿已经十六了，她都想说她女儿就是府里寄养的小姐了。

　　小姑娘的身量要比正经12岁的孩子高上一点，管事过来磕头，小姑娘被那妇人扶到椅子上坐了，木木的看着管事，任管事磕头表忠心报喜，一声不吭。

　　管事自己爬了起来，看向庄头一家的眼光有些不善。

　　那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小姐半年前落了水，救上来后烧了三天三夜，人就傻了。

　　至于之前庄头去府里送年货、管事过来送钱，为什么隐瞒不报，那妇人磕巴了一下，就说些大过年怕老夫人伤心，想着再养上一段日子会好的话。

　　那管事觉得这些年自己也有失责，被庄头拉下去好酒好菜的吃了一顿，就算认同了庄头的说法。

　　嘱咐了要把小姐打扮光鲜些，再把正屋腾出来让小姐住了，就又打道回府，跟大夫人通气去了。

　　“娘，那我要不就不跟着去府里了，万一说错话啥的……”大丫有些忐忑。这个家里，除了寄养的没名的小姐，就是她的地位最低了。从她会走就开始看孩子，一直看到16岁，六弟都两岁了。如今让她装着是小姐的丫鬟进府，那她跟后庄李家大牛的亲事还不黄了？万一要是犯个错啥的，命都没了。她可是没少听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随时没命的事。

　　妇人一巴掌拍到女儿的头上，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你是从小服侍小姐的丫鬟，七少爷见了还不得赏你些银钱，将来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的，多好的事。那个傻子又不会挑你，还不是你说啥是啥，不是小姐胜似小姐，娘这辈子可都指着你将来帮扶你弟弟们呢！”

　　大丫心底有些难过。她这辈子好像就是为弟弟们活的，从把屎把尿到娶媳妇，怎么感觉她才是弟弟们的娘啊？

　　不过，比她可怜的还是小姐，生在富家长在穷地，死了还在被人算计。

　　还有那个小姑娘，木木傻傻的，也是任人摆布的命，自己以后多照顾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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