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叁贰、异兆
身后的这位仁兄身上有一股子脂粉味。皮相在这凡间倒也算得上是可以。
看他手里摇的那把描金的扇子便知晓这端的是纨绔公子的权势。
可现在正值寒冬，他却拿一把扇子摇在手里……
我觉得这孩子大概是被捂坏了。
再看他耳廓发白，便晓得是位夜夜眠花宿柳的风流主。
正琢磨着要将他放到周围哪个闹鬼的林子里去吓上一吓才好，他却自己靠上前来，热切道，“姑娘好兴致，可也是出门来放河灯的？”
见我不出声，他又径自问下去，“怎的不见有人陪同？可是与仆人走散了？”那白公子说着，摇一摇扇子，伸手要来搭我的肩，可被我侧身一避，只得讪讪收了手。
我转脸看一看结界里面色凝重的两个人，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正入公子所言，与仆人走散了，在此候着，不敢乱走。”
那白公子哗地收了扇子，眼冒精光，笑道，“小生的车马就停在不远处，不如先送姑娘回府上去？”
……我压住微抽的嘴角，听他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喊得亲热，便打算教他认一认辈分。
于是摆一摆手，将他招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恰巧我在想……”
白公子又哗地展开了扇子，在面前摇一摇，笑道，“姑娘在想什么？”
手上捏一个诀将周围的人都散了去，我缓缓开口道，“就是在想……”说着，手上指法一变，解了发上的术，原先的鸦雏色鬓发尽数散开，瀑布一样的白发一下子垂落下来，我竖着展开瞳子，抬头盯着白公子那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的眼，压低了声音接下去，“在想，什么叫做，想白了头。”
然后刚刚还兴致勃勃的白公子眨眼便很给面子的昏过去了。
雾不知何时从结界里出来的，正站在我身后。三下两下替我绾了发，又重新放个术将银发隐了去。他看一眼地下躺倒的人，笑道，“还没来得及将他放到林子里去吓吓，他却自己知道悔改了。”
地下那人却突然不见了。
我抬头看着雾解了结界，问道，“你又将他送到哪里去了？”
“大概在这江上哪条画舫里醒酒。”他意味深长看我一眼，“方才水官大帝说，今夜三更之后，无间地狱狱门大开，出来的都是经由水道。”
被说话那人带着往一旁河边去，我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回画舫里的白公子。
捧着河灯，提了脚上的力道，身影只一晃便下到了河畔。
水里已有了不少的河灯，一起逐水向下游去，看着倒是热闹。
也不知现下在水官大帝的水殿里看来是怎样一番景致。
我站着看了一会，便施一个术点亮了那河灯，矮身跪在河畔一块青石上将那河灯放了下去。看它旋即消失在远处，与无数个亮点汇到一起。
他拉我起身，往四周环顾一圈，“这河畔人多嘈杂，不如跟我去个清静些的去处。”
天色早就黑透了，那些衣装华贵的老爷夫人们早就放完了河灯，许完了愿，赶在日头全落下之前便打道回了府。
如今这岸边的寒风里全是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的温热情话。
于是我俩眨眼间便在酒楼的飞檐背上落下来。
站在这高处看下头亮晶晶一片，水汽蒸腾里倒是有两分天河的气韵。纵有世俗却也叫人看愣了神。
只是远不及天河的宏大罢了。
雾从身后无声缠上来。揽了我的腰，低头在我耳尖咬一咬，低声问道，“然儿，是这河灯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被他问的哭笑不得，转了身去瞧他。却见那万点河灯中烛火明明灭灭，映得眼前这人一笑恍如隔世。
不自觉就揽了他的颈子，笑道，“河灯好看。”
他笑笑，低头在我额间落一吻，“过几天的冬至，在此处看定然也是热闹得很。”
“那……这便算是定下了？”我在他怀里，半眯起眼来笑着看他。
“自然。”
正与他说笑，身上却忽然起了异样。
那声“相公”还未出口，却被漫朔在体内的寒意硬生生逼了下去。我一僵，慌忙便想从他怀里脱身出去。
“怎么？”他手上施了力道，将我拦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咬着唇不敢出声，生怕一个不小小心叫他觉出异样来。
可这样显然更异样……
他飞手封了我身上三处大穴，一瞬间的天翻地覆便被他带回了房中，“这余毒的确是恼人的很。”
我脑中想的却是这人翻窗的本事也是灵巧的很。
才进到房中便被他解了大氅，才走出几步又顺手替我除了外袍。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脱，被扔上床的时候堪堪只着了里衣。
那人旋身坐在床边，极快的触一下我的手，皱了眉峰，道，“这毒一时接不了，只能使灵力控下。”说罢便替我解了穴，从后背上顺进一道真气来，转了一周天，方才慢慢淡出去。
使一道阳气护了心脉，他又渡过几丝灵识来护着，才缓了那股寒气乱闯的速度。
我呼一口气，只觉得口鼻间也是冰凉。
缓了缓才觉出那人搭在我后腰上的手仍送着阳气，极细的一丝，却在体内绵绵不绝地化开，硬是将那余毒都逼在了灵脉附近，再化不出一分。
“方才初觉，我便用灵识护了心脉，除了冷些，倒也无他。”我正说着，却见他收了手，于是忙抱着云被滚进了床帐里头。
毒在灵脉附近，我是重阴的身子，将它逼在这里也好，如今身上只是冷，至少觉不出彻骨的寒意。
可这冷，却是要命得很。
他掀了被角躺进来，将我拉进怀里去使体温暖着，又碰一碰我的手，“冷些？”随即一挑眉，“然儿不觉得这‘有些’用得太过谦虚了？”
我在他怀里窝着，渐觉出些暖意来，脑子里也是迷迷糊糊，于是胡乱嗯了一嗯，最后干脆闭眼睡过去。
最后只记得他吻一吻我的眼，将我揽得更紧些，轻声道，“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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