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冥府
清早雪似乎小了些，薰站在门前叩了两下门，“然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去找你。”
等我清醒过来，找遍院子也不见那人的身影。
究竟什么事能让他老人家如此迅捷，我百思不得其解。
留了张条子在他房里，我招呼隳跟我出了门。
伏在隳的背上很是舒心，迷迷糊糊竟然睡过去，再睁眼却是在吴姬天门下。
我默默起了身，眼里含着一泡泪在隳眼前蹲下，你怎么能说停就停呢，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啊……
隳一脸无辜，起身从一旁衔来一张薄纸。
纸上是上神的字迹。
原来这虎是他拦的……
看完上头的字，信手一扬，薄纸一张很快烧为灰烬。
转身跨在隳背上，摸一摸它的脑袋，“走吧，咱们去冥府。”
正巧，今天是下元节。
冥府应当是热闹非凡，大概会找出些什么来。
等到进了冥府大门，才见出热闹来，将隳收成玉佩带在身上，刚走没几步就见薰正坐在奈何桥畔的亭子里。
“怎么没人看着冥府大门？”我看他自己在这里看门很是孤寂。
他笑一笑，起身拉着我往桥上去，“过节，都在冥城呢。”
路上顺手拿了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全当是解渴。
不过这毕竟是冥府特产，一碗下肚，顿觉心境清澄，杂七杂八的欲念全不见了影。
确实是好东西。可是想喝还得一趟下这无间地狱，忒不值。
才进冥城，就见一派盛典的热闹，四处鬼哭狼嚎群魔乱舞。
我死抓住薰的衣袖不放，可他却一直自若的很，打进城起这步子就不疾不徐，鬼山鬼海穿行自如。
“然儿你看这舞……”我抬头顺着那人的指尖看去，只见一群红衣女鬼翩翩然舞于城中高阁之上，好不风情……
忽然红袖一扬，四周的狼嚎鬼哭全不见了影，取而代之是钟磬之音袅袅，恍若仙乐。
我呆立着，心说这反差也太大了……
冥城中望川、赤水两大高阁间的连廊忽然灯火通明，一声“冥王驾到！”气壮山河……
身前身后众鬼立时抱拳跪地，“恭迎吾王！”这一声，几乎觉得出地动山摇血水翻涌……
我缩着脖子藏在众鬼之间，偷偷往上瞄一眼。
冥王半张脸遮在高高立起的衣领里，半张脸被青玉面具盖得严严实实，一件墨色锦袍，夜幕一样的黑色锦缎上大朵曼珠沙华开的好不妖娆。
正要仔细看一眼那一干随从，却觉得冥王的视线落到我身上来，于是我立马埋下头老实了。
可我怎么觉得这眼神这样熟悉……
没听清冥王又说了些什么，只听见众鬼这几声万岁喊得嘹亮，等到被人一把拎起来，我立马清醒了。
“冥王都出来了，咱们也该进去了。“寻一脸不悦，鄙夷看着我，“你这发哪门子呆？”
我低头乖乖跟着薰翻墙一前一后进了冥府。
府里很静，外头乱声被隔着，听不真切。
薰在我身上放一个咒，“无间地狱，冥府处处有异，这个术给你护身用。”说罢便拎我进了正厅。
结界挡在身前，一般看不见我俩，厅里人手不多，净是干些清清扫扫的小活。
经由后堂，灵力探着一路进了花厅。
才进花厅我便暗暗吃了一惊，这里头从九重天上到十八层地狱，九州六界里没什么珍奇异木是这里找不出的。
花木上系着精致的护花铃，可见这冥王冥后定是极恩爱的一对。
薰手上的寻踪法一直亮着，七转八转转到了棵若木下。
若木的粗枝上有个不小的洞。薰试着往下去，手上法印却突然变亮了，绿莹莹的看着挺吓人。
身旁那人将我往后拉拉，“这儿可能有东西，然儿你小心些。”
胆战心惊跟那人往里走了几步，却看见那树洞幽深处竟有个女子。
一袭正品的红色，侧脸薄凉犹如象牙纸剪出的美人影，如今细看，才见女子额间一朵血色曼珠沙华……
那日去找上神的，竟是……冥妃……
她被细细金索束着，看似松垮，但这捆仙索捆得毕竟是元神。
由它捆着，就是九天上神，能挣脱的也是寥寥无几。
“炼妖壶在她身上。”薰垂眸盯着手上寻踪的狐火，荧荧一团绿色跳的欢快。
冥妃紧颦着眉，惨白的脸色更映得唇红妖冶，她微微睁眼扫一眼我俩，又闭回眼去，半晌，苦笑道，“你一路小仙，到底有什么能强过我。”
我怔一怔，却听她接下去，“上神那心里，竟半分也不曾给过我，而你……”她叹一口气，几近微不可闻。
薰忽然手一合收了术，拉我躲进角落里，手掩了我的口鼻。“有人，别说话。”
我看他又撑一重结界方才肯放开我，想知道什么人用得着他这样防。
不多时，洞口进来两个人影。
待到看清楚，我忽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是冥王，而且，是两个。
我亲眼看着两个冥王一前一后走下来，觉得诡异的紧。
先前从未听说冥王还有个亲兄弟。
其中一个冥王往我这边扫一眼，看得我背后凉风习习，不由再往薰怀里缩缩身子。
这跟连廊上那一瞥很是相像。
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看我的冥王将脸上的青玉面具取下来，露出面具后一张……奂雾上神的脸……
又开始头疼了。
一旁冥王微微行了个礼，“若非上神相助，恐怕这一辈子都不知道炼妖壶竟在她身上。”
上神把青玉面具随手扔在一旁，“她怎么办？”
冥王眼神冷漠似寒霜，冷冷笑一声，“但凭上神处置。”
上神移了移步子，恰好把我的视线挡住，随后一把狐火倏得亮起来，舔在洞壁上。
冥妃没出声，只轻轻叹了口气，瞬间灰飞烟灭。
我忽然有些心疼她。
炼妖壶封在冥妃乾虚里，元神寂灭，乾虚澌亡，唯有神器留在这里。
“神器还是交还原主。”上身说着，脱了身上那墨色锦袍，锦袍下依旧是素色的衣裳，由冥王引着往外去。
我跟薰缩在角落里，等确定他们走远，才慢慢挪出来。
炼妖壶早被冥王带进了乾虚，只剩了方才上神的青玉面具和墨色锦袍，暗夜一样的低子上开着妖艳的花。
但是上神穿这衣服很好看，平日里只见过他素衣仙风道骨，不想还有这样妖冶的一面。
看着看着便动手叠起衣裳来，锦面的触感极好，滑凉如水一般。我忽然记起上神的头发来，也是这样的触感，宛若月华。
“冥妃是花精……”薰看过来，见我抱着那衣裳，眸光暗了一瞬。
我忙扔下衣裳，拍拍衣摆站起来，“怎么？”
“冥妃是花精，千年曼珠沙华，赞桓亲自用灵力炼化出来，用意……”薰看我一眼，摇头做渊博装，叹息道，“颇深啊。”
我乜斜他一眼，转身往树洞外走。
哪知才看到几丝清明，就觉颈后一沉，眼前又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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