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壹、出逃

　　暮春，小雨才过，我靠在亭角看这别苑景色。

　　看着回廊处整整齐齐码着的两列宫婢，后头黑压压的一片御驾护卫，怅然叹口气，真是……干什么也不得安生……

　　这一大帮子人，单看着就觉得挤……

　　“姑娘雅兴，带这么多人就为了看场雨？”朗朗如玉的声音。

　　咦，还有人么……

　　看了一周才看见似乎有人站在一旁树上。那树很有些年岁了，粗壮的枝子一直搭到这阁顶上来。当下那人正站在枝上，浓绿掩映中只见得一袭白衣，眉眼看不清楚。

　　“敢问阁下高名？本宫怎么不记得有人住在这苑？”说话间我有意瞟一眼一旁的护卫，似乎，没什么动静……

　　“故人。”那人答得轻飘飘的。身影一闪，霎时没了踪影。

　　……不会是幻觉吧，这样被人看见自言自语多不好……

　　我眨一眨眼，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还没眨完，外头又有人喊着抓刺客冲进来……

　　园里立时哗啦跪了一片人，为首的那个直起身来看我，“殿下可曾见过什么生人？”

　　……看来不是幻觉……我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招呼了宫人转身往外去，“本宫未曾见过什么生人，许是将军看错了。”

　　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回宫的场势自然雄伟得很，可我也却心顾及这宏伟的景象，只一直想着那故人二字。

　　五月，果真如占星师所说一般，四荒兵戈。

　　冷雨伴着战事洒在地图上。短短一月间，雨水洋洋洒洒，宣国多城沦陷，国都混乱不堪，宫中也不得安生。

　　一月未见捷报，城池已失大半。宣王心急，亲去督战。

　　不料宣王离朝第三日，朝中叛乱突起。

　　事情的发展速度完全无法想象，十九日后，另立王权，改号璟。

　　愣怔之际，别院里的人冒死将我送出皇城，待我如梦初醒，却是夜雨惊雷响在车外。起身从车斗里出来，马在前面悠悠吃草。

　　此处大概已远离了皇城，眼前丝毫不见人世的影子，满眼只剩一座连一座，似乎无尽的高山。

　　崖边自己卸了车斗，推下去将那木料摔得粉碎。山谷里一声巨响，终又归于沉寂。

　　翻身上马，我吸一口气，无悲亦无喜。心中波澜不起的感觉很是令我意外。

　　没撑结界，我抱着马脖子时紧时缓，没住的跑了一夜。雨很大，雷也很响，可在我偏却静得吓人，我清楚的听见马蹄踏过植物的声音，听见我和它的呼吸。

　　天光渐亮，我记得护卫说白日里不要赶路。

　　牵马找了个避雨的山洞，将它系在一旁树下，它低头吃他的草，我在洞里补我的觉。

　　我做了个梦。

　　梦里上界的繁华都化作幻影渐渐淡去，只剩我一人独自立在渐浓的大雾里，无悲无喜。

　　睡醒时便见那如血残阳染在天际。

　　我觉得再这么无悲无喜下去很可能被接到西天圣境里住几日。

　　翻身上马，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便沿着那山往无尽处走。

　　只觉得这一路上东西多起来了。

　　不少空狐和狼妖睁着碧绿的眼珠瞧着我，在这灵界碰见他们也不奇怪，这定是幽处了，少有人来。

　　本宫虽不才，却也修得小仙的名号，这些小妖自然无碍，只是这马有些受不住。

　　前面仙气润泽明晰的很，想是到了仙山，人说这是奂雾上神的仙居，可这山下阵法精妙，千百年来见得那上神一面的人怕是寥寥无几。

　　追上来想是难得很，我干脆信马弛疆，悠悠穿在林间，想从这山下绕道过去，图的就是仙源润泽，一路上安生些。

　　已是四更，我停了马，将它系在树下，自己飞身跃到粗枝上调息。

　　一夜安宁，马却在清晨打起了响鼻。

　　四周气氛不对，我从枝上落下来，扶一扶马背，转脸便看清了来人。

　　是狼妖。三只狼妖从林中走出来，应是看上了我的马。

　　可这马却是我行路必须的东西。

　　在这仙山附近还敢胡作非为，看来修为也不会太低。

　　狼妖我自然不会害怕，可这一路疲惫。同他们动手脚不但费力，还费心神。

　　这种事，还是能少则少比较好。

　　毕竟还是要以和为贵的。

　　我清一清嗓子，“还请诸位放我一程，日后定当厚报。”顺手作一个揖，又拿出一瓶随身的丹药来，“这丹药，全当是过礼。”

　　头狼却不领我的情，呲牙咧嘴冲着我，“小仙有所不知，过路人少，兄弟们的肚子问题也解决不了，还是将那马留给我们吧，小的们定然不会伤了您。”

　　……笑话，本来此处就是仙灵润泽，伤我哪有那么容易。

　　我才往后退开两步，头狼却不由分说扑上来，我顺手给马撑上仙障，手往腰间一探才记起来身上别说剑，就是棍子也没有。

　　等反应过来，硬生生搬了身形，奈何狼妖爪子不等我反应，眨眼四道口子便出现在手臂上，狐族特有的紫色血液慢慢渗出来。

　　变动指法，一面催动灵力将法器祭出来，一面扫出一道真气勉强应付。

　　不多时，禁制冲破，翻手微茫便提在手上。

　　提剑进了法阵，头狼一声长啸，便来应战。

　　神剑就是神剑，在我这小仙手里也好使的很。不多时狼妖便败下阵来，头狼又是一声，便全不见了人影。

　　阵法消歇，抬眼已是日近中天。想来大概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了。

　　牵马继续走，我顺手将微茫佩在身侧。

　　慢悠悠走了一个下午，结果日落之前见到的却是一段矮崖。大抵不过四五丈高，压下溪水潺潺，树林阴翳。

　　我飞下去是容易，可毕竟还有匹马。

　　牵着马在崖边走了几遍，路是没找着，却找到了之前的那群狼妖。

　　或者，他们又找到了我。

　　这次大概有数十只。

　　也挺可怜的，这么多的狼，只为了这一匹马。

　　看来我这马是真金贵……

　　呵呵干笑两声，本想把马留下就跑，却被他们拦回来。

　　我觉得今次有点悬，别说现下，就是从前我也不是这样多狼妖的对手。

　　可见上苍并非可怜我，逃了一劫，还有一劫。

　　马吓得发了狂，当即被他们了结，血溅了一地。腥味肯定会引来更多不善之类。

　　我紧握着剑柄，努力想找出一个逃命的法子。

　　变幻指法，崖下溪里的水被敛成水箭，直冲他们飞过去。万箭当空，就是不被伤，也能被浇个透心凉。

　　如此竟一直僵持到天幕完全变成墨色，狼妖们亮晶晶的眼睛全都盯着我。

　　我有一种在劫难逃的预感。不想皇城里还没死透的小命才逃出这几里山路就得葬在这荒山野岭。

　　这个死法，就是面子上也很过不去。

　　狼妖们围成的圈子一点点缩小过来，我踉跄几步，提着脚上的力道跃到崖边，以剑支地，才稳住身形，却不知那头狼使了什么妖术，一时间意念恍惚疏离，眨眼间邪风一扫，身子便毫无预兆的一轻，沉沉坠下去。

　　最后，溪水温凉淹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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