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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雕栏玉砌应犹在


  大相国寺街东是汴京最为繁华的马行街,外邦他国及汴京各地的贩马商人都来这里贩卖骡马,南北走向的一条长街每日里人来客往、人喊马嘶十分嘈杂,街内各种酒楼客店挨门逐户,至夜客店里灯火辉煌,笙歌不断,马帮贩子寻欢作乐至明方休。

  因着这日夜不绝的繁盛,依着马行街边支摊贩卖的小贩小店,从外看着并不起眼,装饰的也不怎么豪华,只是这小小方块之地的租金说出来都要吓人一跳,为了招揽生意,又不愿旁人与自已抢占客源,各店主不得不挖空心思于天下各处网罗稀奇物件,以显得自家独树一帜,与众不同。长此以往,别说是大宋境内的奇物,就连邻国的物品在京城人的眼中也不再显得稀奇。为了迎合这些喜好猎奇的顾客,又有一帮子不怕死的船员远下重洋,去往不知哪里的远夷海外拉来一船又一船千奇百怪的货物。这些物品甫一下船便先拉来马行街,因此京城的人闲来无事都爱来此逛街玩乐,顺便再寻些好玩的小物件带回去消遣。

  冯廷琸走走停停,在一波斯商人的铺前被一个蓝色宝石的手串所吸引,顺手拿起把玩。那波斯商人披着一件红蓝相间的窄袖长袍,头上戴了一顶镶珠花边小帽,浓眉大眼里满是笑意,操着一口蹩脚的汴京话道:“客官,这个是波斯产的绿松石,这种颜色,可不是哪里都买的到的,在我们波斯是代表吉祥如意的,你若是送给心上人,安拉真神会一世保祐她。”

  安宁却被一条银制的小船项链吸引,那小船造型轻巧,与她平日所见的船只皆不相同,船头还镶着一点七彩宝石,船身上写着奇奇怪怪的文字,廷琸看她出神的盯着那条链子,打着哈哈取笑道:“安兄弟莫非也有心上人了吗?这是要买来送给谁的。”

  安宁放下手中银链道:“只是觉得好奇而已,我小时候最喜欢来马行街找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刚一说完,便觉得有些不妥,正一脸心虚,廷琸果真一惊一乍地跳起来叫道:“不是吧,你小时候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

  冯廷琸的脑子果真与众不同,她觉得以后就算她不小心说错了话,也不用担心会被他拆穿,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上大理寺少卿的。

  她没好气地说道:“对啊,我娘从小将我当作女孩子一样养大的。”

  “怪不得你长的这么秀气,敢情是你从小就没端正好,正经的男人谁会买这些,我若不是要讨公主的欢心,这些小玩意,小爷都不耐烦看……”

  两人正在斗嘴,元俨从一家药材铺里走了出来,手里提了一个包装好的盒子,看了一眼两人手中的物品问道:“你们买不买,我刚找了一味高丽参,要去宫里一趟,廷琸,你去不去。”

  廷琸知道他是去后宫看望德太妃,忙问了老板价钱,将那串绿松石手链用一个锦盒包装好,递给元俨道:“如今我去后宫不方便,麻烦王爷替我转交给公主。嗯,就说是我在街边随意买的小物件,个消遣就可。”

  元俨挑了眉笑道:“刚刚是谁说身无分文,这转眼间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看样子,今晚的酒钱本王不用出了。”

  廷琸嘿嘿傻笑,双手捂住腰间的钱袋道:“真的只有这一点了,只够讨公主欢心,酒钱可真是不够的。”

  元俨不以为然地一笑,让他备好晚间的酒宴,转身带了安宁离开。

  进了后宫,元俨自去静安殿,令安宁替冯廷琸去一趟群芳阁。

  群芳阁院子里吵吵嚷嚷地,一宫的宫女内侍都围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齐齐向上张望,宛玉被拥在当中,仰面喊道:“沈雁南,往左边一点,哎,你小心点,不要碰断了丝线。”

  安宁见高耸入云的树冠里一个青色侍卫身影的人正徒手抓向一个蝴蝶风筝,一阵风吹来,树枝沙沙作响,左右摇晃,看的树下的众人惊叫连连。

  沈雁南一脚踩着枝干,一手抓住头顶上的树枝,另一只手将缠绕的丝线仔细取下,费了许久时间才拿到风筝,确保无误后才收回身子,几个腾纵跳跃下的树来,将完好无损的风筝交到宛玉的手中。

  宛玉里里外外翻看,见风筝丝毫无损,紧绷了许久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高兴地道:“沈雁南,你真厉害,若不是你,我的风筝一定会坏掉。”

  旁边的宝茹道:“是啊,这个风筝是过世的端妃亲自给公主做的,公主一向宝贝的很,今日若不是沈侍卫,公主定然会伤心不已的。”

  沈雁南拍拍身上的灰尘不在意地道:“这是在下的份内事。”

  “若不是我今日闲着无聊,去翻这些旧物,突发奇想去放风筝,也不会累及你身处险地,刚刚好几次,我吓的心都到嗓子眼了,你,真的没事吧?”

  安宁上前喊了一声公主,宛玉回转身,又是高兴又是诧异地道:“明……安宁,你怎么来了?”

  沈雁南许久未见安宁,心情很是激动,恨不能上前将安宁拥入怀中,好不容易压抑下情绪,原本在宫中时常面无表情的脸也丰富了许多,眼角的笑意遮掩不住,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安宁,安宁想起方才在马行街买的那个船形锁链,想了想,拿出来递到他手中道:“师兄,这是我方才买的,给你在宫中解闷吧。”

  从前都是沈雁南在各地搜罗各种小礼物送给她,实在想不到今天也有幸能得到她的礼物,一时喜出望外,忙接了过来,珍而重之的放入怀中。

  宛玉从前一直以为沈雁南是个木头人,今日才知道他并不全是这样,心里涌出丝丝酸涩。

  安宁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公主,冯大人刚刚在街上买的一个波斯手串,托王爷转交给公主。”

  宛玉淡淡地“哦”了一声,示意宝茹接了盒子,也不去看盒中是何物,反热情地拉了安宁向殿中走去:“我好久没见你了,不如去里间咱们好好聊聊。”

  宝茹见两人手牵着手,吓的在一旁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宛玉明白过来,无可奈何地瞪了宝茹一眼,附在安宁耳边道:“宫中实在不便,下次去王府找你。”

  安宁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安宁从群芳阁出来,原本要去静安殿,因许久未来后宫,竟然走的迷了路,直到远远地发现一座熟悉的宫殿——毓秀阁。

  毓秀阁因久无人居,屋檐画角半零不落,红墙碧瓦斑驳风化,看着很是凄凉。工部的人不久前奉了上令,将这破败宫殿重新修建,因此这几日运了材料进宫,此时已搭了脚架,支了木杆,一群泥工瓦匠,画师雕作,正踩在高高的横梁上重新修缮,叮叮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眼前一片嘈杂喧闹,但谁都看的出这里早已荒芜凋敝。

  多年以前,这里原本是宫内最热闹的地方,那时每日歌舞暄暄,仙乐飘飘,宫女如织,明灯高挂,天下间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送入这里。这里也是宫内最奢华之地,白玉铺地,檀香为梁,水晶为灯,珍珠为帘,鲛绡作罗帐,蚕冰作玉簟,仿佛玉楼金阁画中仙。

  到如今,不过是枕上黄梁一场梦,雕栏玉砌已成空。

  顾家虽因宸妃而败落,但毕竟姑姑曾经将她当做自已的女儿,百般疼惜,万般宠溺,曾经真切的关爱还历历在目,她又怎能视而不见。

  还记得她亲自做的白玉糕,樱桃毕罗,亲手织的烟云绵,她温和又安静的笑容……阳光耀眼刺目,她抚住脸,暗暗拭去眼角泪水,平息自已的心情。

  屋檐上工匠将琉璃瓦一片片取下,脚下一个踉跄,一片琉璃瓦不小心自手中掉落。

  若在平时,掉落下来不过破碎了事,那工匠并不以为意——谁也没见到墙下站着的人影。

  安宁沉浸在往事里,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黄色的琉璃瓦泛着刺眼的光向她当头砸来。

  一个紫色的人影扑了过来,抱住她急速掠过。

  琉璃瓦擦身而过,掉落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安宁回过神来,看了看地面,这才感觉到手背异样。

  她抬起手,虽堪堪避开,手背上仍被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有血珠漾了出来。

  “修葺的宫殿离那么近,不要命了。”那人抓住她的手,她本想挣脱,却被他锐利目光瞪的不敢动弹,只好任由他拿了手帕替她裹住伤口。

  她看着他的左臂,衣袖已破了,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肌肤,不知所措地道:“王爷,你的衣衫划破了,有没有受伤?”

  元俨抬了胳膊看过,不在意地道:“一点小伤,无关紧要!”

  他抬头望了望毓秀阁的宫门轻声说道:“宫内人多眼杂,这种地方,你还是少来为好!”

  安宁低头道:“我迷路了,不小心就走到了这儿。”她迟疑了片刻道:“我的姑姑……宸妃她当年……”

  元俨四下看过,拉了她走到无人处:“圣上心地仁慈,宸妃当年去的并不算痛苦,念在她曾是先帝宠妃的份上,仍是以皇妃之名葬入帝陵,你若要拜祭,我改日带你去皇陵即可,切莫再像今日这般,失魂落魄的,刚才我若晚来一步……”他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好歹还是我的侍卫,若是一片瓦就伤了你,被别人看见,是要嘲笑你呢,还是嘲笑我!”

  安宁不满地低下头:“我早就说不做这个侍卫,是王爷非不放人,若真伤了倒好,圣上一看我这个侍卫名不符实,估计会马上再下一道圣旨贬我出京,永不录用!”

  元俨听了,脸色瞬间变的铁青,松开她的手,转身便走。

  安宁愣了片刻,又想起他手臂上的伤,一时心软,忙跟了上去,喊道:“王爷,要不要去太医院里看一下?再不然去太妃那换身衣裳……唉,王爷,等等我!”

  元俨疾步如风,她只能费力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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