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异乡人9
陆迟风的掌心温热，还有些软。
和他本人的脾气完全不符。
明明是威胁质问的语气，郁秋却完全没有被吓到。
甚至，在郁秋反应过来之后，他的喉间还溢出了几声轻快的笑。
“你……”陆迟风讪讪地收回了手，手心刚才碰到了郁秋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些麻酥酥的。
或者是他心脏有些发麻。
还有些紧张，跳得很快。
“你笑什么？”
“没事。”
郁秋抬头看着陆迟风，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瞳孔，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澄澈。
陆迟风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同时在内心里暗自唾弃自己的不争气。
他妈的，为什么自己每次一碰上郁秋相关的事都会变得这么的……
傻。
郁秋高中的时候就比他矮半个头，现在还是比他矮，此刻微微抬眸看着他的样子，像极了家里那只可爱的博美犬，十分无辜可怜。
陆迟风：“我……”
然后就没下文了。
郁秋却道：“什么‘他是谁’？什么副驾驶？”
陆迟风：“哦……这个啊，就是前几天下雨的晚上……你……是不是坐上了一个人的车……”
郁秋回忆了几秒，确实有这件事，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最后是苏雪山来接他回的家。
“是，怎么了？”郁秋头稍稍一歪，不解地问。
完了。陆迟风心里一跳，郁秋更像家里那只乖乖的白色博美犬了，好想上手摸一把。
“没、没事。”陆迟风找回自己的理智和声音，“就……”
他|妈的！这下该怎么把话圆回去？！
陆迟风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脑子这么不好使，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把自己现下的行为合理化。
因为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他一时冲动的行为。
阔别七年，陆迟风本以为自己会恨郁秋。
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把他们之间的约定当作玩笑。
没想到，真正再见到郁秋时，他心里却只剩下这些年自己默默消化掉的酸涩想念，以及，看到他身边有了其他人的愤怒和不甘。
他想起，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多次反复查看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现，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所以陆迟风临时给队里放了个“假”，主要是让众人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回家的回家，好好休息一晚上，再继续上班。
……然后他一个箭步就飞奔上车，直接开去了一中后门，然后再暗自悄悄地跟在了郁秋身后。
一直到郁秋回家。
陆迟风想，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及跟踪并恐吓对方，要不他还是把兜里的手铐拿出来给自己铐上吧……
“怎么了？”
偏偏郁秋像是一点都没察觉到陆迟风此刻的不自然，还在问着，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然而，如果陆迟风捕捉了到他眼中不明显的笑意的话，就会发现。
郁秋是故意的。
郁秋在故意逗他！
“……没事！”陆迟风含糊道，“就这样！……我走了。”
解释不了自己的行为，陆迟风干脆不解释了，抬腿就想离开。
看到陆迟风离开的动作，郁秋却像受了什么刺激，瞳孔瞬间放大。
不！不要走！
……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要让我一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你走了，他们就会过来……
陆迟风转身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衣摆被人扯了一下，接着是郁秋带着微微喘息和发抖的声音：“别走！”
他错愕地看向那双白玉一般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再顺着看上去——
郁秋垂着头，小声说了句，“别走。”
“我怕。”
-
陆迟风跟在郁秋身后一起进了门。
郁秋给陆迟风拿了双新拖鞋，全程都很安静，倒像是真的被什么吓住了。
陆迟风心里冷笑，装得还挺像。
要他留下来，下次大可以直说，他绝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再划清界限。
……不对，他怎么就留下来了？
陆迟风简直像是误入盘丝洞的沙僧，整个人稀里糊涂就被郁秋带进家了，当然，他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愿意。
陆迟风：“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待会我就回去……”
郁秋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迟风：“……吗？”
郁秋：“你觉得呢？”
陆迟风心想，要是让我觉得，我肯定得回家……
郁秋却说：“我怕。”
陆迟风瞬间败下阵来。
“好。”陆迟风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坐到沙发上，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适合一个人居住，家里也被郁秋装饰得十分温馨。
横贯在两人中间，缺失的七年时间，说长不长，但也绝对不短。
陆迟风趁着郁秋没注意的时候，总是偷偷打量着他。
之前见面的时候，他总觉得郁秋哪里变了。
他还想问郁秋，这七年去了哪了？怎么搬家了？
但是话到嘴边，想问的话总是变了调。
“那我等你不怕了再走。”
“嗯。”郁秋坐到了他身边。
陆迟风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陆迟风问，“你怕什么？”
“怕黑。”
陆迟风打量着只开了壁灯的客厅：……
“那……”陆迟风说，“我帮你把灯全部打开？”
“不。”郁秋拉住他的衣摆，执拗道，“就这样。”
什么意思？
什么叫“就这样”？
陆迟风心里打鼓，他觉得郁秋是故意的，就像高中时候一样，总喜欢在言语上逗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郁秋没有看他，而是转过头看着窗外，只留给陆迟风一个黑黝黝的后脑勺。
陆迟风心里气不过，把他留下就是看后脑勺的？
虽然郁秋连后脑勺都好看就是了。
陆迟风摸不准郁秋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但是他盯着郁秋的身影，渐渐发觉出了不对劲。
“……郁秋？郁秋！”陆迟风有些慌，他抚上郁秋的肩膀，此刻再也顾不得丰富的内心戏，再也没心思去胡思乱想揣测郁秋的内心想法。
“你怎么了？！”陆迟风的声音里夹杂着慌乱，“你在发抖！”
然而郁秋没有理他，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仍呆呆地透过阳台玻璃窗，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世界。
眼里毫无光亮，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陆迟风触摸不到的世界。
“郁秋！”陆迟风见他不理自己，身体还在未颤，干脆直接走到他身前，把他环在了怀里，“……你怎么了？小秋，秋秋？怎么在发抖？！”
郁秋眼睛甚至没有动一下。
陆迟风彻底慌了，他把郁秋抱在怀里，不停地用手顺着他的后背。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迟风看到了不远处摆着的药瓶。
——“盐酸帕罗西汀片”
陆迟风的内心陡然沉下去。
郁秋的身体原本发凉，但硬是被陆迟风给焐热了，同时也慢慢停止了颤抖。
陆迟风一直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很久之后，郁秋才像是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又或是像跌入深海里终于探出了口鼻得以呼吸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回笼。
他动了动脑袋，像只小动物，依恋地在陆迟风肩颈处蹭了蹭。
然后，他用带着浓浓倦意的嗓音，说：“陆迟风，我困了。”
“——陪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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