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是非好歹
北蛮王生性多疑，总是觉得接近他的人都在谋求他的权力。他没有子嗣，有过几位妻妾，但都接连病故，唯一的兄弟也被他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
由于年轻有体力并且健壮的青年都被征收去打仗，所以北蛮王一死，只剩下老弱妇孺的的各个部落连逃难的念头都没有了，他们不仅要忍受亲人战死的悲痛还为以后的俘虏生活所忧虑。
当骆小鸵跟随着由麒也轩带领的队伍到达这里时，眼前的景象使她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中年妇女低头抽泣，面前摆着一张不大的面盆，边哭边往里面放进一张张圆形的冥纸，口中念念有词，年龄尚小的孩子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小手时不时扯了扯妇女的衣角询问。
“阿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陪着囡囡呐？”
大人们都面如死灰，毫无生气。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他们将要承受的一切。
麒也轩垂眸观察骆小鸵面上的表情，眼神往下看着她那双伤痕累累的双手。他抓起她的一只手，安慰道。
“人各有命，你尽力了，做得很好，不需要自责。”
骆小鸵把头抵在他的胸膛前。
“谢谢你。”
麒也轩揽住她，用眼神示意白止邯按计划行事，后者领意，带着士兵们上前接近那些平民。他低下头轻声问道。
“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他们。”
“嗯”
麒也轩将骆小鸵抱上他的坐骑，给她一个舒适的坐姿，让她的脸靠在他的胸前，双手可以搂住他的腰。
骆小鸵感觉舒服地呓出声，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麒也轩怀中的女子像极了一只猫儿，忍不住松开一只握住缰绳的手，大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柔地抚了抚。
然后拉起缰绳，示意马儿抬脚离开。
白止邯走在士兵前面叮嘱。
“小心点，别吓着他们。”
“是，白将军。”
白止邯挺直身站在距离平民们十来米远凸起的小丘上。
“你们的王已战败于我国，我想你们也都知道，自古以来作为战败的一方，你们已经成为了我国的俘虏。”
说到这里，不远处的几个妇女哭得比刚才更伤心。
“原本是这样没错。幸得我国三王妃体恤百姓，不忍像你们这样无辜的平民受苦受难，只要你们肯归顺麒麟国，必保你们生活安定，怎么样？你们的运气可要比以往那些人要幸运得多。”
白止邯眼神锐利向四周扫射过去。底下的人群互相交头接耳，似乎无法相信他们还能过上安定的生活。
其中一名坐在石头旁边头发斑白的老者举起拐杖用力地在石头上敲击几下。
“安定？我唯一的儿子都被你们杀死了，这让我们如何能够安定？我们十几个部族，如今都只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又弱又残，你们也不用假慈悲！以前我们北蛮没少侵扰你们麒麟，给你们造成的伤害我们也都知道。”
老者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四周的人听着他说出的话语，纷纷露出无奈而且悲痛的表情。
白止邯看着他们，然后咧开嘴，说话的语气轻快。
“嘿，说起这个，你们可真得感谢我们王妃，眼下你们部族的那些年轻人大多被王妃救起，能救的都还活着，救不起的，我们都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别处，所以，我想让你们去各部族通告一声，召集一些人去将他们领走。”
哐啷——
老者手中的拐杖掉落到地上，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因为那一丝希冀，使得他的面容焕发出光彩。
“这……这是真的吗？我的儿子……还活着吗？！”
其他人也都震惊不已，有几个妇人不禁捂脸大哭。
“也许吧。你们先让人通知一下，我在这里等你们，召集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走了。”
老者激动不已，也不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只是用力的挥舞着手臂。
“快，快，谁的脚程快，快去……”
一个瘦弱的小少年举起手，自告奋勇。小少年很快集结了另外几个小伙伴，几人撒腿往四处奔去。
白止邯盘腿坐在小丘上，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前方出神。思绪仿佛回到三日前。
“停手！麒也轩快让他们停手，北蛮王已经死了，群龙无首，这些士兵想必也没有心思再抵抗了。”
骆小鸵无法忍受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
白止邯在一旁接话。
“王妃，您是不是把战争想得太简单了。他们这些人曾经骚扰杀害过麒麟的百姓，有多少人想要杀了他们，吃喝他们的血肉，现在您却要放过他们？我们如何向死去的百姓交代？”
“就因为他们的体内流着北蛮的血？”
“是。”
骆小鸵呼吸一窒，她抓着麒也轩的袖子，看他。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是啊，这样尸横遍野的场面他早已习惯，在这个时代，人命如草芥。就像白止邯说的，他们需要付出代价。
麒也轩在她眼中看见了失望，她抓着他的袖子，越抓越紧。
终于，他开口问她。
“你想救他们？”
“是！”
“好。”
麒也轩的动作没有一点多余，抬起一只手臂，箭雨再次停止。
骆小鸵的眼神恢复光彩，与之相反的，是白止邯一声急切的叫唤。
“王爷！”
麒也轩的视线扫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句。
“够了。”
白止邯与他对视几秒，最后深深叹出一口气，双手摊开耸起肩膀。
“好吧，也许您是对的。”
见白止邯终于妥协，骆小鸵立马搂住麒也轩的脖子，催促道。
“快带我下去。”
麒也轩扶住她的腰，将她拦腰抱起，叮嘱她不要乱动，然后从高处跳下，借着崖边的石头，几个跳跃，稳稳地落在平地上，放下她。
骆小鸵抬头大喊。
“你们也快点下来帮我！”
白止邯愕然，他扫视这一地生死不明的北蛮士兵，无奈自语。
“王妃可真能使唤人，我先下去，阿雀你回去多叫些士兵过来。
见麒尤雀跑开，他才跳下去。
骆小鸵拉了拉麒也轩的袖子，小声问他。
“那些穿黑衣服的都是你的人吧？可以叫他们一起收拾么？”
“可以，他们收尸很在行。”
骆小鸵一听，不高兴了，脸拉得老长，严肃地纠正他的措词。
“是救人！”
麒也轩从没见过她现在这副表情，觉得有趣，不禁笑出声抬起手捏着她柔嫩的双颊。
“别闹，好疼。”
白止邯一落地就见到这出“温馨”的画面。
听说要让战影下来帮忙，他更是惊愕。让战影救人，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何况这些人还是他们原本要杀死的目标。不知道他们接到命令后会不会捶胸顿足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偷笑。
可惜他们的面上覆着一层面具，并不能看见他们的表情。
不多时，麒尤雀领着一众士兵赶来，九九竟也位列其中。
听说王爷大获全胜，于是来到临时的驻扎营地寻找兄长，恰逢麒尤雀一副急火燎原的模样召集士兵，以为又生出其他变故。上前一问，对方答无，但并未向他详细说明。他很疑惑，所以骑上马一路跟着队伍来到这里。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九九半掩住口鼻，双眼来回扫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不知是死是活的“尸体”，九九的心中顿觉痛快。他的余光瞥见一个影子在尸堆里来回走动。放眼过去，瞧见那人影的真身正是骆小鸵，他心下一喜，准备过去吓她一吓。
骆小鸵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他越过尸体跳着跑过去，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正为一个在地上□□的北蛮士兵包扎伤口。
他停下脚步，满脸不可置信，他的声音颤抖，问她。
“你在做什么？”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骆小鸵手下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没有抬头看他，而是依旧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们是敌人！是杀害我家人的畜生！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们？为什么？！”
九九伸出食指，指向地上的那个北蛮士兵，语气激动，双眼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
替对方包扎好伤口，骆小鸵才叹出一口气，抬眼看向愤怒的九九。
“是，他们的作为固然可恨，但有时候，血债并不是只有血偿才能够解决，一定有其他的方法让他们偿还他们的罪孽。”
骆小鸵的目光移向前方，那里，两名战影一前一后正抬着一具看起来已经死透的尸体。
“况且，他们也有亲人在远方等着他们回家。”
九九转过头，顺着骆小鸵的视线看过去。她的话语一字一字地敲在他的心头，竟使他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气恼，用力的握住拳头，跑开了。
骆小鸵又叹出一口气，继续替还有生存迹象的北蛮士兵治疗，幸好她料到会有很多人受伤，从家里带的各种伤药剂量也还算多，只是这数量过于庞大，用不了多久肯定就会用完。
好在这附近的树林里药草种类还算丰富，骆小鸵带着几名战影进去采了许多的草，出来时双手已满是被划伤的小小伤痕。她也顾不上这小小的疼痛，来回穿梭在伤者四周重复同样的上药治疗的动作。
白止邯抬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来来回回地移动伤者与死者将他们安放在别处，这工作量真的是……打死他都不想再干第二遍了！
白止邯看了一眼骆小鸵，又看了一眼独自坐在前方大树下发呆的九九。
先前他听见了骆小鸵与九九的对话，如果放在以前，他是绝对站在九九的立场，而此时，他却觉得骆小鸵说的也不无道理。
唉，是好是歹，这其中的矛盾也只能靠那两人去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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